描寫故事的詩詞

  孟子見梁襄王。出,語人曰:“望之不似人君,就之而不見所畏焉。

  卒然問曰:‘天下惡乎定?’

  吾對曰:‘定于一?!肽芤恢俊?/p>

  對曰:‘不嗜殺人者能一之。’

  ‘孰能與之?’

  對曰:‘天下莫不與也。王知夫苗乎?七八月之間旱,則苗槁矣。天油然作云,沛然下雨,則苗浡然興之矣!其如是,孰能御之?今夫天下之人牧,未有不嗜殺人者也。如有不嗜殺人者,則天下之民皆引領而望之矣。誠如是也,民歸之,由水之就下,沛然誰能御之?’”

  儀鳳中,有儒生柳毅者,應舉下第,將還湘濱。念鄉(xiāng)人有客于涇陽者,遂往告別。至六七里,鳥起馬驚,疾逸道左。又六七里,乃止。見有婦人,牧羊于道畔。毅怪視之,乃殊色也。然而蛾臉不舒,巾袖無光,凝聽翔立,若有所伺。毅詰之曰:“子何苦而自辱如是?”婦始楚而謝,終泣而對曰:“賤妾不幸,今日見辱問于長者。然而恨貫肌骨,亦何能愧避?幸一聞焉。妾,洞庭龍君小女也。父母配嫁涇川次子,而夫婿樂逸,為婢仆所惑,日以厭薄。既而將訴于舅姑,舅姑愛其子,不能御。迨訴頻切,又得罪舅姑。舅姑毀黜以至此?!毖杂?,歔欷流涕,悲不自勝。又曰:“洞庭于茲,相遠不知其幾多也?長天茫茫,信耗莫通。心目斷盡,無所知哀。聞君將還吳,密通洞庭?;蛞猿邥耐惺陶撸床穼⒁詾榭珊??”毅曰:“吾義夫也。聞子之說,氣血俱動,恨無毛羽,不能奮飛,是何可否之謂乎!然而洞庭深水也。吾行塵間,寧可致意耶?惟恐道途顯晦,不相通達,致負誠托,又乖懇愿。子有何術可導我邪?”女悲泣且謝,曰:“負載珍重,不復言矣。脫獲回耗,雖死必謝。君不許,何敢言。既許而問,則洞庭之與京邑,不足為異也?!币阏埪勚?。女曰:“洞庭之陰,有大橘樹焉,鄉(xiāng)人謂之‘社橘’。君當解去茲帶,束以他物。然后叩樹三發(fā),當有應者。因而隨之,無有礙矣。幸君子書敘之外,悉以心誠之話倚托,千萬無渝!”毅曰:“敬聞命矣?!迸煊隈嚅g解書,再拜以進。東望愁泣,若不自勝。毅深為之戚,乃致書囊中,因復謂曰:“吾不知子之牧羊,何所用哉?神豈宰殺乎?”女曰:“非羊也,雨工也?!薄昂螢橛旯??”曰:“雷霆之類也?!币泐櫼曋瑒t皆矯顧怒步,飲龁甚異,而大小毛角,則無別羊焉。毅又曰:“吾為使者,他日歸洞庭,幸勿相避。”女曰:“寧止不避,當如親戚耳?!闭Z竟,引別東去。不數(shù)十步,回望女與羊,俱亡所見矣。

  其夕,至邑而別其友,月余到鄉(xiāng),還家,乃訪友于洞庭。洞庭之陰,果有社橘。遂易帶向樹,三擊而止。俄有武夫出于波問,再拜請曰:“貴客將自何所至也?”毅不告其實,曰:“走謁大王耳?!蔽浞蚪宜孤罚阋赃M。謂毅曰:“當閉目,數(shù)息可達矣?!币闳缙溲裕熘疗鋵m。始見臺閣相向,門戶千萬,奇草珍木,無所不有.夫乃止毅,停于大室之隅,曰:“客當居此以俟焉?!币阍唬骸按撕嗡玻俊狈蛟唬骸按遂`虛殿也。”諦視之,則人間珍寶畢盡于此。柱以白璧,砌以青玉,床以珊瑚,簾以水精,雕琉璃于翠楣,飾琥珀于虹棟。奇秀深杳,不可殫言。然而王久不至。毅謂夫曰:“洞庭君安在哉?”曰:“吾君方幸玄珠閣,與太陽道士講《火經(jīng)》,少選當畢?!币阍唬骸昂沃^《火經(jīng)》?”夫曰:“吾君,龍也。龍以水為神,舉一滴可包陵谷。道士,乃人也。人以火為神圣,發(fā)一燈可燎阿房。然而靈用不同,玄化各異。太陽道士精于人理,吾君邀以聽焉?!闭Z畢而宮門辟,景從云合,而見一人,披紫衣,執(zhí)青玉。夫躍曰:“此吾君也!”乃至前以告之。

  君望毅而問曰:“豈非人間之人乎?”對曰:“然?!币愣O拜,君亦拜,命坐于靈虛之下。謂毅曰:“水府幽深,寡人暗昧,夫子不遠千里,將有為乎?”毅曰:“毅,大王之鄉(xiāng)人也。長于楚,游學于秦。昨下第,閑驅(qū)涇水右涘,見大王愛女牧羊于野,風鬟雨鬢,所不忍睹。毅因詰之,謂毅曰:‘為夫婿所薄,舅姑不念,以至于此’。悲泗淋漓,誠怛人心。遂托書于毅。毅許之,今以至此?!币蛉M之。洞庭君覽畢,以袖掩面而泣曰:“老父之罪,不能鑒聽,坐貽聾瞽,使閨窗孺弱,遠罹構害。公,乃陌上人也,而能急之。幸被齒發(fā),何敢負德!”詞畢,又哀咤良久。左右皆流涕。時有宦人密侍君者,君以書授之,令達宮中。須臾,宮中皆慟哭。君驚,謂左右曰:“疾告宮中,無使有聲,恐錢塘所知?!币阍唬骸板X塘,何人也?”曰:“寡人之愛弟,昔為錢塘長,今則致政矣。”毅曰:“何故不使知?”曰:“以其勇過人耳。昔堯遭洪水九年者,乃此子一怒也。近與天將失意,塞其五山。上帝以寡人有薄德于古今,遂寬其同氣之罪。然猶縻系于此,故錢塘之人日日候焉?!闭Z未畢,而大聲忽發(fā),天拆地裂。宮殿擺簸,云煙沸涌。俄有赤龍長千余尺,電目血舌,朱鱗火鬣,項掣金鎖,鎖牽玉柱。千雷萬霆,激繞其身,霰雪雨雹,一時皆下。乃擘青天而飛去。毅恐蹶仆地。君親起持之曰:“無懼,固無害?!币懔季蒙园玻双@自定。因告辭曰:“愿得生歸,以避復來?!本唬骸氨夭蝗绱恕F淙t然,其來則不然,幸為少盡繾綣?!币蛎没ヅe,以款人事。

  俄而祥風慶云,融融恰怡,幢節(jié)玲瓏,簫韶以隨。紅妝千萬,笑語熙熙。中有一人,自然蛾眉,明珰滿身,綃縠參差。迫而視之,乃前寄辭者。然若喜若悲,零淚如絲。須臾,紅煙蔽其左,紫氣舒其右,香氣環(huán)旋,入于宮中。君笑謂毅曰:“涇水之囚人至矣?!本宿o歸宮中。須臾,又聞怨苦,久而不已。有頃,君復出,與毅飲食。又有一人,披紫裳,執(zhí)青玉,貌聳神溢,立于君左。君謂毅曰:“此錢塘也。”毅起,趨拜之。錢塘亦盡禮相接,謂毅曰:“女侄不幸,為頑童所辱。賴明君子信義昭彰,致達遠冤。不然者,是為涇陵之土矣。饗德懷恩,詞不悉心?!币銚滞宿o謝,俯仰唯唯。然后回告兄曰:“向者辰發(fā)靈虛,巳至涇陽,午戰(zhàn)于彼,未還于此。中間馳至九天,以告上帝。帝知其冤,而宥其失。前所譴責,因而獲免。然而剛腸激發(fā),不遑辭候,驚擾宮中,復忤賓客。愧惕慚懼,不知所失。”因退而再拜。君曰:“所殺幾何?”曰:“六十萬?!薄皞诤??”曰:“八百里?!睙o情郎安在?”曰:“食之矣?!本龖撊辉唬骸邦B童之為是心也,誠不可忍,然汝亦太草草。賴上帝顯圣,諒其至冤。不然者,吾何辭焉?從此以去,勿復如是?!卞X塘君復再拜。是夕,遂宿毅于凝光殿。

  明日,又宴毅于凝碧宮。會友戚,張廣樂,具以醪醴,羅以甘潔。初,笳角鼙鼓,旌旗劍戟,舞萬夫于其右。中有一夫前曰:“此《錢塘破陣樂》。”旌杰氣,顧驟悍栗。座客視之,毛發(fā)皆豎。復有金石絲竹,羅綺珠翠,舞千女于其左,中有一女前進曰:“此《貴主還宮樂》?!鼻逡敉疝D,如訴如慕,坐客聽下,不覺淚下。二舞既畢,龍君大悅。錫以紈綺,頒于舞人,然后密席貫坐,縱酒極娛。酒酣,洞庭君乃擊席而歌曰:“大天蒼蒼兮,大地茫茫,人各有志兮,何可思量,狐神鼠圣兮,薄社依墻。雷霆一發(fā)兮,其孰敢當?荷貞人兮信義長,令骨肉兮還故鄉(xiāng),齊言慚愧兮何時忘!”洞庭君歌罷,錢塘君再拜而歌曰:“上天配合兮,生死有途。此不當婦兮,彼不當夫。腹心辛苦兮,涇水之隅。風霜滿鬢兮,雨雪羅襦。賴明公兮引素書,令骨肉兮家如初。永言珍重兮無時無?!卞X塘君歌闋,洞庭君俱起,奉觴于毅。毅踧踖而受爵,飲訖,復以二觴奉二君,乃歌曰:“碧云悠悠兮,涇水東流。傷美人兮,雨泣花愁。尺書遠達兮,以解君憂。哀冤果雪兮,還處其休。荷和雅兮感甘羞。山家寂寞兮難久留。欲將辭去兮悲綢繆。”歌罷,皆呼萬歲。洞庭君因出碧玉箱,貯以開水犀;錢塘君復出紅珀盤,貯以照夜璣:皆起進毅,毅辭謝而受。然后宮中之人,咸以綃彩珠璧,投于毅側。重疊煥赫,須臾埋沒前后。毅笑語四顧,愧謝不暇。洎酒闌歡極,毅辭起,復宿于凝光殿。

  翌日,又宴毅于清光閣。錢塘因酒作色,踞謂毅曰:“不聞猛石可裂不可卷,義士可殺不可羞耶?愚有衷曲,欲一陳于公。如可,則俱在云霄;如不可,則皆夷糞壤。足下以為何如哉?”毅曰:“請聞之?!卞X塘曰:“涇陽之妻,則洞庭君之愛女也。淑性茂質(zhì),為九姻所重。不幸見辱于匪人,今則絕矣。將欲求托高義,世為親戚,使受恩者知其所歸,懷愛者知其所付,豈不為君子始終之道者?”毅肅然而作,欻然而笑曰:“誠不知錢塘君孱困如是!毅始聞跨九州,懷五岳,泄其憤怒;復見斷金鎖,掣玉柱,赴其急難。毅以為剛決明直,無如君者。蓋犯之者不避其死,感之者不愛其生,此真丈夫之志。奈何蕭管方洽,親賓正和,不顧其道,以威加人?豈仆人素望哉!若遇公于洪波之中,玄山之間,鼓以鱗須,被以云雨,將迫毅以死,毅則以禽獸視之,亦何恨哉!今體被衣冠,坐談禮義,盡五常之志性,負百行怖之微旨,雖人世賢杰,有不如者,況江河靈類乎?而欲以蠢然之軀,悍然之性,乘酒假氣,將迫于人,豈近直哉!且毅之質(zhì),不足以藏王一甲之間。然而敢以不伏之心,勝王不道之氣。惟王籌之!”錢塘乃逡巡致謝曰:“寡人生長宮房,不聞正論。向者詞述疏狂,妄突高明。退自循顧,戾不容責。幸君子不為此乖問可也?!逼湎?,復飲宴,其樂如舊。毅與錢塘遂為知心友。

  明日,毅辭歸。洞庭君夫人別宴毅于潛景殿,男女仆妾等悉出預會。夫人泣謂毅曰:“骨肉受君子深恩,恨不得展愧戴,遂至睽別?!笔骨皼荜柵斚菀阋灾轮x。夫人又曰:“此別豈有復相遇之日乎?”毅其始雖不諾錢塘之情,然當此席,殊有嘆恨之色。宴罷,辭別,滿宮凄然。贈遺珍寶,怪不可述。毅于是復循途出江岸,見從者十余人,擔囊以隨,至其家而辭去。毅因適廣陵寶肆,鬻其所得。百未發(fā)一,財已盈兆。故淮右富族,咸以為莫如。遂娶于張氏,亡。又娶韓氏。數(shù)月,韓氏又亡。徙家金陵。常以鰥曠多感,或謀新匹。有媒氏告之曰:“有盧氏女,范陽人也。父名曰浩,嘗為清流宰。晚歲好道,獨游云泉,今則不知所在矣。母曰鄭氏。前年適清河張氏,不幸而張夫早亡。母憐其少,惜其慧美,欲擇德以配焉。不識何如?”毅乃卜日就禮。既而男女二姓俱為豪族,法用禮物,盡其豐盛。金陵之士,莫不健仰。居月余,毅因晚入戶,視其妻,深覺類于龍女,而艷逸豐厚,則又過之。因與話昔事。妻謂毅曰:“人世豈有如是之理乎?”

  經(jīng)歲余,有一子。毅益重之。既產(chǎn),逾月,乃秾飾換服,召毅于簾室之間,笑謂毅曰:“君不憶余之于昔也?”毅曰:“夙為姻好,何以為憶?”妻曰:“余即洞庭君之女也。涇川之冤,君使得白。銜君之恩,誓心求報。洎錢塘季父論親不從,遂至睽違。天各一方,不能相問。父母欲配嫁于濯錦小兒某。遂閉戶剪發(fā),以明無意。雖為君子棄絕,分見無期。而當初之心,死不自替。他日父母憐其志,復欲馳白于君子。值君子累娶,當娶于張,已而又娶于韓。迨張、韓繼卒,君卜居于茲,故余之父母乃喜余得遂報君之意。今日獲奉君子,咸善終世,死無恨矣。”因嗚咽,泣涕交下。對毅曰:“始不言者,知君無重色之心。今乃言者,知君有感余之意。婦人匪薄,不足以確厚永心,故因君愛子,以托相生。未知君意如何?愁懼兼心,不能自解。君附書之日,笑謂妾曰:‘他日歸洞庭,慎無相避?!\不知當此之際,君豈有意于今日之事乎?其后季父請于君,君固不許。君乃誠將不可邪,抑忿然邪?君其話之?!币阍唬骸八朴忻?。仆始見君子,長涇之隅,枉抑憔悴,誠有不平之志。然自約其心者,達君之冤,余無及也。以言‘慎無相避’者,偶然耳,豈有意哉。洎錢塘逼迫之際,唯理有不可直,乃激人之怒耳。夫始以義行為之志,寧有殺其婿而納其妻者邪?一不可也。某素以操真為志尚,寧有屈于己而伏于心者乎?二不可也。且以率肆胸臆,酬酢紛綸,唯直是圖,不遑避害。然而將別之日。見君有依然之容,心甚恨之。終以人事扼束,無由報謝。吁,今日,君,盧氏也,又家于人間。則吾始心未為惑矣。從此以往,永奉歡好,心無纖慮也?!逼抟蛏罡袐善?,良久不已。有頃,謂毅曰:“勿以他類,遂為無心,固當知報耳。夫龍壽萬歲,今與君同之。水陸無往不適。君不以為妄也?!币慵沃唬骸拔岵恢獓湍藦蜑樯裣芍D!”。乃相與覲洞庭。既至,而賓主盛禮,不可具紀。

  后居南海僅四十年,其邸第、輿馬、珍鮮、服玩,雖侯伯之室,無以加也。毅之族咸遂濡澤。以其春秋積序,容狀不衰。南海之人,靡不驚異。

  洎開元中,上方屬意于神仙之事,精索道術。毅不得安,遂相與歸洞庭。凡十余歲,莫知其跡。

  至開元末,毅之表弟薛嘏為京畿令,謫官東南。經(jīng)洞庭,晴晝長望,俄見碧山出于遠波。舟人皆側立,曰:“此本無山,恐水怪耳?!敝割欀H,山與舟相逼,乃有彩船自山馳來,迎問于嘏。其中有一人呼之曰:“柳公來候耳。”嘏省然記之,乃促至山下,攝衣疾上。山有宮闕如人世,見毅立于宮室之中,前列絲竹,后羅珠翠,物玩之盛,殊倍人間。毅詞理益玄,容顏益少。初迎嘏于砌,持嘏手曰:“別來瞬息,而發(fā)毛已黃?!必判υ唬骸靶譃樯裣?,弟為枯骨,命也。”毅因出藥五十丸遺嘏,曰:“此藥一丸,可增一歲耳。歲滿復來,無久居人世以自苦也?!睔g宴畢,嘏乃辭行。自是已后,遂絕影響。嘏常以是事告于人世。殆四紀,嘏亦不知所在。

  隴西李朝威敘而嘆曰:“五蟲之長,必以靈者,別斯見矣。人,裸也,移信鱗蟲。洞庭含納大直,錢塘迅疾磊落,宜有承焉。嘏詠而不載,獨可鄰其境。愚義之,為斯文?!?/p>

  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,其良人出,則必饜酒肉而后反。其妻問所與飲食者,則盡富貴也。其妻告其妾曰:“良人出,則必饜酒肉而后反;問其與飲食者,盡富貴也,而未嘗有顯者來,吾將瞷良人之所之也?!?/p>

  蚤起,施從良人之所之,遍國中無與立談者。卒之東郭墦間,之祭者乞其余;不足,又顧而之他。此其為饜足之道也。

  其妻歸,告其妾,曰:“良人者,所仰望而終身也,今若此。”與其妾訕其良人,而相泣于中庭,而良人未之知也,施施從外來,驕其妻妾。

  由君子觀之,則人之所以求富貴利達者,其妻妾不羞也,而不相泣者,幾希矣。

  魏公子無忌者,魏昭王少子,而魏安釐王異母弟也。昭王薨,安釐王即位,封公子為信陵君。

  公子為人,仁而下士,士無賢不肖,皆謙而禮交之,不敢以其富貴驕士。士以此方數(shù)千里爭往歸之,致食客三千。當是時,諸侯以公子賢,多客,不敢加兵謀魏十余年。

  魏有隱士曰侯嬴,年七十,家貧,為大梁夷門監(jiān)者。公子聞之,往請,欲厚遺之。不肯受,曰:“臣修身潔行數(shù)十年,終不以監(jiān)門困故而受公子財?!惫佑谑悄酥镁?,大會賓客。坐定,公子從車騎,虛左,自迎夷門侯生。侯生攝敝衣冠,直上載公子上坐,不讓,欲以觀公子。公子執(zhí)轡愈恭。侯生又謂公子曰:“臣有客在市屠中,原枉車騎過之。”公子引車入市,侯生下,見其客朱亥,俾倪,故久立與其客語,微察公子,公子顏色愈和。當是時,魏將相宗室賓客滿堂,待公子舉酒;市人皆觀公子執(zhí)轡。從騎皆竊罵侯生。侯生視公子色終不變,乃謝客就車。至家,公子引侯生坐上坐,遍贊賓客,賓客皆驚。酒酣,公子起,為壽侯生前。侯生因謂公子曰:“今日嬴之為公子亦足矣!嬴乃夷門報關者也,而公子親枉車騎自迎嬴,于眾人廣坐之中,不宜有所過,今公子故過之。嬴欲就公子之名,故久立公子車騎市中,過客,以觀公子,公子愈恭。市人皆以嬴為小人,而以公子為長者,能下士也。

  于是罷酒,侯生遂為上客。

  侯生謂公子曰:“臣所過屠者朱亥,此子賢者,世莫能知,故隱屠間耳?!惫油?,數(shù)請之,朱亥故不復謝。公子怪之。

  魏安釐王二十年,秦昭王已破趙長平軍,又進兵圍邯鄲)公。子姊為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,數(shù)遺魏王及公子書,請救語魏。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眾救趙。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:“吾攻趙,旦暮且下,而諸侯敢救趙者,已拔趙,必移兵先擊之。”魏王恐,使人止晉鄙,留軍壁鄴,名為救趙,實持兩端以觀望。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于魏,讓魏公子曰:“勝所以自附為婚姻者,以公子之高義,為能急人之困。今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,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!且公子縱輕勝,棄之降秦,獨不憐公子姊邪?”公子患之,數(shù)請魏王,及賓客辨士說王萬端。魏王畏秦。終不聽公子。

  公子自度終不能得之于王,計不獨生而令趙亡,乃請賓客,約車騎百余乘,欲以客往赴秦軍,與趙俱死。行過夷門,見侯生,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。辭決而行,侯生曰:“公子勉之矣!老臣不能從。”公子行數(shù)里,心不快,曰:吾所以待侯生者備矣,天下莫不聞,今吾且死,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,我豈有所失哉?”復引車還,問侯生。侯生笑曰:“臣故知公子之還也?!痹唬骸肮酉彩?,名聞天下。今有難,無他端,而欲赴秦軍,譬若以肉投餒虎,何功之有哉?尚安事客?然公子遇臣厚,公子往而臣不送,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?!惫釉侔?,因問。侯生乃屏人間語曰:“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臥內(nèi),而如姬最幸,出入王臥內(nèi),力能竊之。嬴聞如姬父為人所殺,如姬資之三年,自王以下,欲求報其父仇,莫能得。如姬為公子泣,公子使客斬其仇頭,敬進如姬。如姬之欲為公子死,無所辭,顧未有路耳。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,如姬必許諾,則得虎符奪晉鄙軍,北救趙而西卻秦,此五霸之伐也。”公子從其計,請如姬。如姬果盜兵符與公子。

  公子行,侯生曰:“將在外,主令有所不受,以便國家。公子即合符,而晉鄙不授公子兵,而復請之,事必危矣。臣客屠者朱亥可與俱,此人力士。晉鄙聽,大善;不聽,可使擊之。于是公子泣生曰:“公子畏死邪?何泣也?”公子曰:“晉鄙嚄唶宿將,往恐不聽,必當殺之,是以泣耳,豈畏死哉?”于是公子請朱亥。朱亥笑曰:“臣乃市井鼓刀屠者,而公子親數(shù)存之,所以不報謝者,以為小禮無所用。今公子有急,此乃臣效命之秋也?!彼炫c公子俱。公子過謝侯生。侯生曰:“臣宜從,老不能,請數(shù)公子行日,以至晉鄙軍之日北鄉(xiāng)自剄,以送公子?!惫铀煨小?/p>

  至鄴,矯魏王令代晉鄙。晉鄙合符,疑之,舉手視公子曰:“今吾擁十萬之眾,屯于境上,國之重任。今單車來代之,何如哉?”欲無聽。朱亥袖四十斤鐵椎椎殺晉鄙。公子遂將晉鄙軍。勒兵,下令軍中曰:“父子俱在軍中,父歸。兄弟俱在軍中,兄歸。獨子無兄弟,歸養(yǎng)?!钡眠x兵八萬人,進兵擊秦軍。秦軍解去,遂救邯鄲,存趙。趙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于界,平原君負欄矢為公子先引。趙王再拜曰:“自古賢人,未有及公子者也!”當此之時,平原君不敢自比于人。

  公子與侯生決,至軍,侯生果北鄉(xiāng)自剄。

  魏王怒公子之盜其兵符,矯殺晉鄙,公子亦自知也。已卻秦存趙,使將將其軍歸魏,而公子獨與客留趙。

  秋水時至,百川灌河。涇流之大,兩涘渚崖之間,不辯牛馬。于是焉,河伯欣然自喜,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。順流而東行,至于北海。東面而視,不見水端。于是焉,河伯始旋其面目,望洋向若而嘆曰:“野語有之曰:‘聞道百,以為莫己若’者,我之謂也。且夫我嘗聞少仲尼之聞,而輕伯夷之義者,始吾弗信,今吾睹子之難窮也,吾非至于子之門,則殆矣,吾長見笑于大方之家?!?/p>

  北海若曰:“井蛙不可以語于海者,拘于虛也;夏蟲不可以語于冰者,篤于時也;曲士不可以語于道者,束于教也。今爾出于崖涘,觀于大海,乃知爾丑,爾將可與語大理矣。天下之水,莫大于海。萬川歸之,不知何時止而不盈;尾閭泄之,不知何時已而不虛;春秋不變,水旱不知。此其過江河之流,不可為量數(shù)。而吾未嘗以此自多者,自以比形于天地,而受氣于陰陽,吾在天地之間,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。方存乎見少,又奚以自多!計四海之在天地之間也,不似礨空之在大澤乎?計中國之在海內(nèi)不似稊米之在大倉乎?號物之數(shù)謂之萬,人處一焉;人卒九州,谷食之所生,舟車之所通,人處一焉。此其比萬物也,不似豪末之在于馬體乎?五帝之所連,三王之所爭,仁人之所憂,任士之所勞,盡此矣!伯夷辭之以為名,仲尼語之以為博。此其自多也,不似爾向之自多于水乎?”

  北冥有魚,其名為鯤。鯤之大,不知其幾千里也。化而為鳥,其名為鵬。鵬之背,不知其幾千里也,怒而飛,其翼若垂天之云。是鳥也,海運則將徙于南冥。南冥者,天池也?!洱R諧》者,志怪者也?!吨C》之言曰:“鵬之徙于南冥也,水擊三千里,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,去以六月息者也?!币榜R也,塵埃也,生物之以息相吹也。天之蒼蒼,其正色邪?其遠而無所至極邪?其視下也,亦若是則已矣。且夫水之積也不厚,則其負大舟也無力。覆杯水于坳堂之上,則芥為之舟;置杯焉則膠,水淺而舟大也。風之積也不厚,則其負大翼也無力。故九萬里,則風斯在下矣,而后乃今培風;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,而后乃今將圖南。

  北冥有魚,其名為鯤。鯤之大,不知其幾千里也。化而為鳥,其名為鵬。鵬之背,不知其幾千里也,怒而飛,其翼若垂天之云。是鳥也,海運則將徙于南冥。南冥者,天池也。《齊諧》者,志怪者也?!吨C》之言曰:“鵬之徙于南冥也,水擊三千里,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,去以六月息者也。”野馬也,塵埃也,生物之以息相吹也。天之蒼蒼,其正色邪?其遠而無所至極邪?其視下也,亦若是則已矣。且夫水之積也不厚,則其負大舟也無力。覆杯水于坳堂之上,則芥為之舟;置杯焉則膠,水淺而舟大也。風之積也不厚,則其負大翼也無力。故九萬里,則風斯在下矣,而后乃今培風;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(è)者,而后乃今將圖南。

  蜩與學鳩笑之曰:“我決起而飛,搶榆枋而止,時則不至,而控于地而已矣,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?”適莽蒼者,三餐而反,腹猶果然;適百里者宿舂糧,適千里者,三月聚糧。之二蟲又何知?(搶榆枋一作:槍榆枋)

  小知不及大知,小年不及大年。奚以知其然也?朝菌不知晦朔,蟪蛄不知春秋,此小年也。楚之南有冥靈者,以五百歲為春,五百歲為秋。上古有大椿者,以八千歲為春,八千歲為秋。此大年也。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,眾人匹之。不亦悲乎!

  湯之問棘也是已:“窮發(fā)之北有冥海者,天池也。有魚焉,其廣數(shù)千里,未有知其修者,其名為鯤。有鳥焉,其名為鵬。背若泰山,翼若垂天之云。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,絕云氣,負青天,然后圖南,且適南冥也。斥鷃笑之曰:‘彼且奚適也?我騰躍而上,不過數(shù)仞而下,翱翔蓬蒿之間,此亦飛之至也。而彼且奚適也?’”此小大之辯也。

  齊宣王問曰:“齊桓、晉文之事,可得聞乎?”

  孟子對曰:“仲尼之徒,無道桓、文之事者,是以后世無傳焉,臣未之聞也。無以,則王乎?”

  曰:“德何如則可以王矣?”

  曰:“保民而王,莫之能御也。”

  曰:“若寡人者,可以保民乎哉?”

  曰:“可。”

  曰:“何由知吾可也?”

  曰:“臣聞之胡龁曰:‘王坐于堂上,有牽牛而過堂下者,王見之,曰:“牛何之?”對曰:“將以釁鐘?!蓖踉唬骸吧嶂?!吾不忍其觳觫,若無罪而就死地?!睂υ唬骸叭粍t廢釁鐘與?”曰:“何可廢也,以羊易之。”’不識有諸?”

  曰:“有之?!?/p>

  曰:“是心足以王矣。百姓皆以王為愛也,臣固知王之不忍也?!?/p>

  王曰:“然,誠有百姓者。齊國雖褊小,吾何愛一牛?即不忍其觳觫,若無罪而就死地,故以羊易之也?!?/p>

  曰:“王無異于百姓之以王為愛也。以小易大,彼惡知之?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,則牛羊何擇焉?”

  王笑曰:“是誠何心哉!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,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?!?/p>

  曰:“無傷也,是乃仁術也!見牛未見羊也。君子之于禽獸也:見其生,不忍見其死;聞其聲,不忍食其肉。是以君子遠庖廚也?!?/p>

  王說曰:“《詩》云:‘他人有心,予忖度之?!蜃又^也。夫我乃行之,反而求之,不得吾心;夫子言之,于我心有戚戚焉。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?”

  曰:“有復于王者曰:‘吾力足以舉百鈞,而不足以舉一羽;明足以察秋毫之末,而不見輿薪?!瘎t王許之乎?”

  曰:“否!”

  “今恩足以及禽獸,而功不至于百姓者,獨何與?然則一羽之不舉,為不用力焉;輿薪之不見,為不用明焉;百姓之不見保,為不用恩焉。故王之不王,不為也,非不能也?!?/p>

  曰:“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,何以異?”

  曰:“挾太山以超北海,語人曰:‘我不能?!钦\不能也。為長者折枝,語人曰:‘我不能?!遣粸橐?,非不能也。故王之不王,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;王之不王,是折枝之類也。”

  “老吾老,以及人之老;幼吾幼,以及人之幼;天下可運于掌。詩云:‘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御于家邦。’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。故推恩足以保四海,不推恩無以保妻子。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,無他焉,善推其所為而已矣!今恩足以及禽獸,而功不至于百姓者,獨何與?權,然后知輕重;度,然后知長短。物皆然,心為甚。王請度之。抑王興甲兵,危士臣,構怨于諸侯,然后快于心與?”

  王曰:“否,吾何快于是!將以求吾所大欲也。”

  曰:“王之所大欲,可得聞與?”

  王笑而不言。

  曰:“為肥甘不足于口與?輕暖不足于體與?抑為采色不足視于目與?聲音不足聽于耳與?便嬖不足使令于前與?王之諸臣,皆足以供之,而王豈為是哉!”

  曰:“否,吾不為是也。”

  曰:“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:欲辟土地,朝秦、楚,蒞中國,而撫四夷也。以若所為,求若所欲,猶緣木而求魚也?!?/p>

  王曰:“若是其甚與?”

  曰:“殆有甚焉。緣木求魚,雖不得魚,無后災;以若所為,求若所欲,盡心力而為之,后必有災?!?/p>

  曰:“可得聞與?”

  曰:“鄒人與楚人戰(zhàn),則王以為孰勝?”

  曰:“楚人勝?!?/p>

  曰:“然則小固不可以敵大,寡固不可以敵眾,弱固不可以敵強。海內(nèi)之地,方千里者九,齊集有其一;以一服八,何以異于鄒敵楚哉!蓋亦反其本矣!今王發(fā)政施仁,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,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,商賈皆欲藏于王之市,行旅皆欲出于王之途,天下之欲疾其君者,皆欲赴愬于王:其若是,孰能御之?”

  王曰:“吾惛,不能進于是矣!愿夫子輔吾志,明以教我。我雖不敏,請嘗試之!”

  曰:“無恒產(chǎn)而有恒心者,惟士為能。若民,則無恒產(chǎn),因無恒心。茍無恒心,放辟邪侈,無不為已。及陷于罪,然后從而刑之,是罔民也。焉有仁人在位,罔民而可為也!是故明君制民之產(chǎn),必使仰足以事父母,俯足以畜妻子,樂歲終身飽,兇年免于死亡;然后驅(qū)而之善,故民之從之也輕。今也制民之產(chǎn),仰不足以事父母,俯不足以畜妻子,樂歲終身苦,兇年不免于死亡;此惟救死而恐不贍,奚暇治禮義哉!王欲行之,則盍反其本矣!五畝之宅,樹之以桑,五十者可以衣帛矣;雞豚狗彘之畜,無失其時,七十者可以食肉矣;百畝之田,勿奪其時,八口之家,可以無饑矣;謹庠序之教,申之以孝悌之義,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。老者衣帛食肉,黎民不饑不寒,然而不王者,未之有也。”

  季氏將伐顓臾。冉有、季路見于孔子曰:“季氏將有事于顓臾。”

  孔子曰:“求!無乃爾是過與?夫顓臾,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,且在邦域之中矣,是社稷之臣也。何以伐為?”

  冉有曰:“夫子欲之,吾二臣者皆不欲也?!?/p>

  孔子曰:“求!周任有言曰:“陳力就列,不能者止?!6怀郑嵍环?,則將焉用彼相矣?且爾言過矣?;①畛鲇阼裕斢駳в跈持?,是誰之過與?”

  冉有曰:“今夫顓臾,固而近于費。今不取,后世必為子孫憂?!?/p>

  孔子曰:“求!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。丘也聞有國有家者,不患寡而患不均,不患貧而患不安。蓋均無貧,和無寡,安無傾。夫如是,故遠人不服,則修文德以來之。既來之,則安之。今由與求也,相夫子,遠人不服、而不能來也;邦分崩離析、而不能守也:而謀動干戈于邦內(nèi)。吾恐季孫之憂,不在顓臾,而在蕭墻之內(nèi)也?!?/p>

  孟子曰:“無或乎王之不智也。雖有天下易生之物也,一日暴之,十日寒之,未有能生者也。吾見亦罕矣,吾退而寒之者至矣,吾如有萌焉何哉?今夫弈之為數(shù),小數(shù)也;不專心致志。則不得也。弈秋,通國之善奕者也。使弈秋誨二人弈,其一人專心致志,惟弈秋之為聽。一人雖聽之,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,思援弓繳而射之,雖與之俱學,弗若之矣,為是其智弗若與?曰:非然也?!?/p>

  秦將王翦破趙,虜趙王,盡收其地,進兵北略地,至燕南界。

  太子丹恐懼,乃請荊卿曰:“秦兵旦暮渡易水,則雖欲長侍足下,豈可得哉?”荊卿曰:“微太子言,臣愿得謁之。今行而無信,則秦未可親也。夫今樊將軍,秦王購之金千斤,邑萬家。誠能得樊將軍首,與燕督亢之地圖,獻秦王,秦王必說見臣,臣乃得有以報太子?!碧釉唬骸胺畬④娨愿F困來歸丹,丹不忍以己之私,而傷長者之意,愿足下更慮之!”

  荊軻知太子不忍,乃遂私見樊於期,曰:“秦之遇將軍,可謂深矣。父母宗族,皆為戮沒。今聞購樊將軍之首,金千斤,邑萬家,將奈何?”樊將軍仰天太息流涕曰:“吾每念,常痛于骨髓,顧計不知所出耳!”軻曰:“今有一言,可以解燕國之患,而報將軍之仇者,何如?”於期乃前曰:“為之奈何?”荊軻曰:“愿得將軍之首以獻秦,秦王必喜而善見臣。臣左手把其袖,而右手揕其胸,然則將軍之仇報,而燕國見陵之恥除矣。將軍豈有意乎?”樊於期偏袒扼腕而進曰:“此臣之日夜切齒拊心也,乃今得聞教!”遂自刎。

  太子聞之,馳往,伏尸而哭,極哀。既已,不可奈何,乃遂盛樊於期之首,函封之。

  于是太子預求天下之利匕首,得趙人徐夫人之匕首,取之百金,使工以藥淬之。以試人,血濡縷,人無不立死者。乃為裝遣荊軻。

  燕國有勇士秦武陽,年十二,殺人,人不敢與忤視。乃令秦武陽為副。(秦武陽一作:秦舞陽)

  荊軻有所待,欲與俱,其人居遠未來,而為留待。

  頃之未發(fā),太子遲之。疑其有改悔,乃復請之曰:“日以盡矣,荊卿豈無意哉?丹請先遣秦武陽!”荊軻怒,叱太子曰:“今日往而不反者,豎子也!今提一匕首入不測之強秦,仆所以留者,待吾客與俱。今太子遲之,請辭決矣!”遂發(fā)。

  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,皆白衣冠以送之。至易水上,既祖,取道。高漸離擊筑,荊軻和而歌,為變徵之聲,士皆垂淚涕泣。又前而為歌曰:“風蕭蕭兮易水寒,壯士一去兮不復還!”復為慷慨羽聲,士皆瞋目,發(fā)盡上指冠。于是荊軻遂就車而去,終已不顧。

  既至秦,持千金之資幣物,厚遺wèi秦王寵臣中庶子蒙嘉。

  嘉為先言于秦王曰:“燕王誠振怖大王之威,不敢興兵以拒大王,愿舉國為內(nèi)臣。比諸侯之列,給貢職如郡縣,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廟??謶植桓易躁?,謹斬樊於期頭,及獻燕之督亢之地圖,函封,燕王拜送于庭,使使以聞大王。唯大王命之?!?/p>

  秦王聞之,大喜。乃朝服,設九賓,見燕使者咸陽宮。

  荊軻奉樊於期頭函,而秦武陽奉地圖匣,以次進。至陛下,秦武陽色變振恐,群臣怪之,荊軻顧笑武陽,前為謝曰:“北蠻夷之鄙人,未嘗見天子,故振懾,愿大王少假借之,使畢使于前?!鼻赝踔^軻曰:“起,取武陽所持圖!”

  軻既取圖奉之,發(fā)圖,圖窮而匕首見。因左手把秦王之袖,而右手持匕首揕之。未至身,秦王驚,自引而起,絕袖。拔劍,劍長,操其室。時恐急,劍堅,故不可立拔。

  荊軻逐秦王,秦王還柱而走。群臣驚愕,卒起不意,盡失其度。而秦法,群臣侍殿上者,不得持尺兵;諸郎中執(zhí)兵,皆陳殿下,非有詔不得上。方急時,不及召下兵,以故荊軻逐秦王,而卒惶急無以擊軻,而乃以手共搏之。

  是時,侍醫(yī)夏無且以其所奉藥囊提軻。秦王方還柱走,卒惶急不知所為。左右乃曰:“王負劍!王負劍!”遂拔以擊荊軻,斷其左股。荊軻廢,乃引其匕首提秦王,不中,中柱。秦王復擊軻,被八創(chuàng)。

  軻自知事不就,倚柱而笑,箕踞以罵曰:“事所以不成者,乃欲以生劫之,必得約契以報太子也?!?/p>

  左右既前,斬荊軻。秦王目眩良久。

  沛公軍霸上,未得與項羽相見。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于項羽曰:“沛公欲王關中,使子嬰為相,珍寶盡有之。”項羽大怒曰:“旦日饗士卒,為擊破沛公軍!”當是時,項羽兵四十萬,在新豐鴻門;沛公兵十萬,在霸上。范增說項羽曰:“沛公居山東時,貪于財貨,好美姬。今入關,財物無所取,婦女無所幸,此其志不在小。吾令人望其氣,皆為龍虎,成五彩,此天子氣也。急擊勿失!”

  楚左尹項伯者,項羽季父也,素善留侯張良。張良是時從沛公,項伯乃夜馳之沛公軍,私見張良,具告以事,欲呼張良與俱去,曰:“毋從俱死也?!睆埩荚唬骸俺紴轫n王送沛公,沛公今事有急,亡去不義,不可不語。”

  良乃入,具告沛公。沛公大驚,曰:“為之奈何?”張良曰:“誰為大王為此計者?”曰:“鯫生說我曰:‘距關,毋內(nèi)諸侯,秦地可盡王也?!事犞??!绷荚唬骸傲洗笸跏孔渥阋援旐椡鹾??”沛公默然,曰:“固不如也。且為之奈何?”張良曰:“請往謂項伯,言沛公不敢背項王也?!迸婀唬骸熬才c項伯有故?”張良曰:“秦時與臣游,項伯殺人,臣活之;今事有急,故幸來告良?!迸婀唬骸笆肱c君少長?”良曰:“長于臣?!迸婀唬骸熬秊槲液羧耄岬眯质轮??!睆埩汲觯棽m棽慈胍娕婀?。沛公奉卮酒為壽,約為婚姻,曰:“吾入關,秋毫不敢有所近,籍吏民封府庫,而待將軍。所以遣將守關者,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。日夜望將軍至,豈敢反乎!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?!表棽S諾,謂沛公曰:“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項王。”沛公曰:“諾?!庇谑琼棽畯鸵谷?,至軍中,具以沛公言報項王,因言曰:“沛公不先破關中,公豈敢入乎?今人有大功而擊之,不義也。不如因善遇之。”項王許諾。

  沛公旦日從百余騎來見項王,至鴻門,謝曰:“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,將軍戰(zhàn)河北,臣戰(zhàn)河南,然不自意能先入關破秦,得復見將軍于此。今者有小人之言,令將軍與臣有郤……”項王曰:“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;不然,籍何以至此?!表椡跫慈找蛄襞婀c飲。項王、項伯東向坐,亞父南向坐。亞父者,范增也。沛公北向坐,張良西向侍。范增數(shù)目項王,舉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,項王默然不應。范增起,出召項莊,謂曰:“君王為人不忍。若入前為壽,壽畢,請以劍舞,因擊沛公于坐,殺之。不者,若屬皆且為所虜。”莊則入為壽。壽畢,曰:“君王與沛公飲,軍中無以為樂,請以劍舞?!表椡踉唬骸爸Z?!表椙f拔劍起舞,項伯亦拔劍起舞,常以身翼蔽沛公,莊不得擊。

  于是張良至軍門見樊噲。樊噲曰:“今日之事何如?”良曰:“甚急!今者項莊拔劍舞,其意常在沛公也?!眹堅唬骸按似纫樱〕颊埲?,與之同命?!眹埣磶矶苋胲婇T。交戟之衛(wèi)士欲止不內(nèi),樊噲側其盾以撞,衛(wèi)士仆地,噲遂入,披帷西向立,瞋目視項王,頭發(fā)上指,目眥盡裂。項王按劍而跽曰:“客何為者?”張良曰:“沛公之參乘樊噲者也?!表椡踉唬骸皦咽?,賜之卮酒。”則與斗卮酒。噲拜謝,起,立而飲之。項王曰:“賜之彘肩?!眲t與一生彘肩。樊噲覆其盾于地,加彘肩上,拔劍切而啖之。項王曰:“壯士!能復飲乎?”樊噲曰:“臣死且不避,卮酒安足辭!夫秦王有虎狼之心,殺人如不能舉,刑人如恐不勝,天下皆叛之。懷王與諸將約曰:‘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?!衽婀绕魄厝胂剃枺撩桓矣兴?,封閉宮室,還軍霸上,以待大王來。故遣將守關者,備他盜出入與非常也。勞苦而功高如此,未有封侯之賞,而聽細說,欲誅有功之人。此亡秦之續(xù)耳,竊為大王不取也!”項王未有以應,曰:“坐?!狈畤垙牧甲?。

  坐須臾,沛公起如廁,因招樊噲出。沛公已出,項王使都尉陳平召沛公。沛公曰:“今者出,未辭也,為之奈何?”樊噲曰:“大行不顧細謹,大禮不辭小讓。如今人方為刀俎,我為魚肉,何辭為?”于是遂去。乃令張良留謝。良問曰:“大王來何操?”曰:“我持白璧一雙,欲獻項王,玉斗一雙,欲與亞父。會其怒,不敢獻。公為我獻之?!睆埩荚唬骸爸斨Z。”當是時,項王軍在鴻門下,沛公軍在霸上,相去四十里。沛公則置車騎,脫身獨騎,與樊噲、夏侯嬰、靳強、紀信等四人持劍盾步走,從酈山下,道芷陽間行。沛公謂張良曰:“從此道至吾軍,不過二十里耳。度我至軍中,公乃入。”

  沛公已去,間至軍中。張良入謝,曰:“沛公不勝桮杓,不能辭。謹使臣良奉白璧一雙,再拜獻大王足下,玉斗一雙,再拜奉大將軍足下?!表椡踉唬骸芭婀苍??”良曰:“聞大王有意督過之,脫身獨去,已至軍矣?!表椡鮿t受璧,置之坐上。亞父受玉斗,置之地,拔劍撞而破之,曰:“唉!豎子不足與謀。奪項王天下者,必沛公也。吾屬今為之虜矣!”

  沛公至軍,立誅殺曹無傷。

  項王軍壁垓下,兵少食盡,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(shù)重。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,項王乃大驚曰:“漢皆已得楚乎?是何楚人之多也!”項王則夜起,飲帳中。有美人名虞,常幸從;駿馬名騅,常騎之。于是項王乃悲歌慷慨,自為詩曰:“力拔山兮氣蓋世,時不利兮騅不逝。騅不逝兮可奈何,虞兮虞兮奈若何!”歌數(shù)闋,美人和之。項王泣數(shù)行下,左右皆泣,莫能仰視。

  于是項王乃上馬騎,麾下壯士騎從者八百余人,直夜?jié)铣?,馳走。平明,漢軍乃覺之,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。項王渡淮,騎能屬者百余人耳。項王至陰陵,迷失道,問一田父,田父紿曰“左”。左,乃陷大澤中。以故漢追及之。項王乃復引兵而東,至東城,乃有二十八騎。漢騎追者數(shù)千人。項王自度不得脫。謂其騎曰:“吾起兵至今八歲矣,身七十余戰(zhàn),所當者破,所擊者服,未嘗敗北,遂霸有天下。然今卒困于此,此天之亡我,非戰(zhàn)之罪也。今日固決死,愿為諸君快戰(zhàn),必三勝之,為諸君潰圍,斬將,刈旗,令諸君知天亡我,非戰(zhàn)之罪也?!?/p>

  乃分其騎以為四隊,四向。漢軍圍之數(shù)重。項王謂其騎曰:“吾為公取彼一將。”令四面騎馳下,期山東為三處。于是項王大呼馳下,漢軍皆披靡,遂斬漢一將。是時,赤泉侯為騎將,追項王,項王瞋目而叱之,赤泉侯人馬俱驚,辟易數(shù)里。與其騎會為三處。漢軍不知項王所在,乃分軍為三,復圍之。項王乃馳,復斬漢一都尉,殺數(shù)十百人,復聚其騎,亡其兩騎耳。乃謂其騎曰:“何如?”騎皆伏曰:“如大王言。”

  于是項王乃欲東渡烏江。烏江亭長檥船待,謂項王曰:“江東雖小,地方千里,眾數(shù)十萬人,亦足王也。愿大王急渡。今獨臣有船,漢軍至,無以渡。”項王笑曰:“天之亡我,我何渡為!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,今無一人還,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,我何面目見之?縱彼不言,籍獨不愧于心乎?”乃謂亭長曰:“吾知公長者。吾騎此馬五歲,所當無敵,嘗一日行千里,不忍殺之,以賜公。”乃令騎皆下馬步行,持短兵接戰(zhàn)。獨籍所殺漢軍數(shù)百人。項王身亦被十余創(chuàng)。顧見漢騎司馬呂馬童,曰:“若非吾故人乎?”馬童面之,指王翳曰:“此項王也?!表椡跄嗽唬骸拔崧劃h購我頭千金,邑萬戶,吾為若德?!蹦俗载囟馈M豸枞∑漕^,余騎相蹂踐爭項王,相殺者數(shù)十人。最其后,郎中騎楊喜,騎司馬呂馬童,郎中呂勝、楊武各得其一體。

  越王勾踐棲于會稽之上,乃號令于三軍曰:“凡我父兄昆弟及國子姓,有能助寡人謀而退吳者,吾與之共知越國之政?!贝蠓蚍N進對曰:“臣聞之,賈人夏則資皮,冬則資絺,旱則資舟,水則資車,以待乏也。夫雖無四方之憂,然謀臣與爪牙之士,不可不養(yǎng)而擇也。譬如蓑笠,時雨既至,必求之。今君王既棲于會稽之上,然后乃求謀臣,無乃后乎?”勾踐曰:“茍得聞子大夫之言,何后之有?”執(zhí)其手而與之謀。

  遂使之行成于吳,曰:“寡君勾踐乏無所使,使其下臣種,不敢徹聲聞于大王,私于下執(zhí)事曰:寡君之師徒不足以辱君矣;愿以金玉、子女賂君之辱。請勾踐女女于王,大夫女女于大夫,士女女于士;越國之寶器畢從!寡君帥越國之眾以從君之師徒。唯君左右之,若以越國之罪為不可赦也,將焚宗廟,系妻孥,沈金玉于江;有帶甲五千人,將以致死,乃必有偶,是以帶甲萬人事君也,無乃即傷君王之所愛乎?與其殺是人也,寧其得此國也,其孰利乎?”

  夫差將欲聽,與之成。子胥諫曰:“不可!夫吳之與越也,仇讎敵戰(zhàn)之國也;三江環(huán)之,民無所移。有吳則無越,有越則無吳。將不可改于是矣!員聞之:陸人居陸,水人居水,夫上黨之國,我攻而勝之,吾不能居其地,不能乘其車;夫越國,吾攻而勝之,吾能居其地,吾能乘其舟。此其利也,不可失也已。君必滅之!失此利也,雖悔之,必無及已。

  越人飾美女八人,納之太宰嚭,曰:“子茍赦越國之罪,又有美于此者將進之?!碧讎褐G曰:“嚭聞古之伐國者,服之而已;今已服矣,又何求焉?”夫差與之成而去之。

  勾踐說于國人曰:“寡人不知其力之不足也,而又與大國執(zhí)仇,以暴露百姓之骨于中原,此則寡人之罪也。寡人請更?!庇谑窃崴勒?,問傷者,養(yǎng)生者;吊有憂,賀有喜;送往者,迎來者;去民之所惡,補民之不足。然后卑事夫差,宦士三百人于吳,其身親為夫差前馬。

  勾踐之地,南至于句無,北至于御兒,東至于鄞,西至于姑蔑,廣運百里,乃致其父母昆弟而誓之,曰:“寡人聞,古之賢君,四方之民歸之,若水之歸下也。今寡人不能,將帥二三子夫婦以蕃?!绷顗颜邿o取老婦,令老者無取壯妻;女子十七不嫁,其父母有罪;丈夫二十不取,其父母有罪。將免者以告,公令醫(yī)守之。生丈夫,二壺酒,一犬;生女子,二壺酒,一豚;生三人,公與之母;生二子,公與之餼。當室者死,三年釋其政;支子死,三月釋其政;必哭泣葬埋之如其子。令孤子、寡婦、疾疹、貧病者,納宦其子。其達士,潔其居,美其服,飽其食,而摩厲之于義。四方之士來者,必廟禮之。勾踐載稻與脂于舟以行。國之孺子之游者,無不哺(有的哺為“饣”偏旁)也,無不歠也:必問其名。非其身之所種則不食,非其夫人之所織則不衣。十年不收于國,民俱有三年之食。

  國之父兄請曰:“昔者夫差恥吾君于諸侯之國,今越國亦節(jié)矣,請報之?!惫篡`辭曰:“昔者之戰(zhàn)也,非二三子之罪也,寡人之罪也。如寡人者,安與知恥?請姑無庸戰(zhàn)?!备感钟终堅唬骸霸剿姆庵畠?nèi),親吾君也,猶父母也。子而思報父母之仇,臣而思報君之仇,其有敢不盡力者乎?請復戰(zhàn)!”勾踐既許之,乃致其眾而誓之,曰:“寡人聞古之賢君,不患其眾之不足也,而患其志行之少恥也。今夫差衣水犀之甲者億有三千,不患其志行之少恥也,而患其眾之不足也。今寡人將助天滅之。吾不欲匹夫之勇也,欲其旅進旅退。進則思賞,退則思刑;如此,則有常賞。進不用命,退則無恥;如此,則有常刑?!?/p>

  果行,國人皆勸。父勉其子,兄勉其弟,婦勉其夫,曰:“孰是君也,而可無死乎?”是故敗吳于囿,又敗之于沒,又郊敗之。

  夫差行成,曰;“寡人之師徒,不足以辱君矣,請以金玉、子女賂君之辱!”勾踐對曰:“昔天以越予吳,而吳不受命;今天以吳予越,越可以無聽天之命,而聽君之令乎!吾請達王甬、句東,吾與君為二君乎!”夫差對曰:“寡人禮先壹飯矣,君若不忘周室而為敝邑宸宇,亦寡人之愿也。君若曰:『吾將殘汝社稷,滅汝宗廟?!还讶苏埶?,余何面目以視于天下乎?越君其次也!”遂滅吳。

大車檻檻,毳衣如菼。豈不爾思?畏子不敢。

大車啍啍,毳衣如璊。豈不爾思?畏子不奔。

榖則異室,死則同穴。謂予不信,有如皎日。

晴野鷺鷥飛一只,水葓花發(fā)秋江碧。劉郎此日別天仙,登綺席,淚珠滴,十二晚峰青歷歷。

躑躅花開紅照水,鷓鴣飛繞青山觜。行人經(jīng)歲始歸來,千萬里,錯相倚,懊惱天仙應有以。

夸父誕宏志,乃與日競走。

俱至虞淵下,似若無勝負。

神力既殊妙,傾河焉足有!

馀跡寄鄧林,功竟在身后。

夸父誕宏志,乃與日競走。

俱至虞淵下,似若無勝負。

神力既殊妙,傾河焉足有!

馀跡寄鄧林,功竟在身后。

  泰和中,大名民家小兒女,有以私情不如意赴水者,官為蹤跡之,無見也。其后踏藕者得二尸水中,衣服仍可驗,其事乃白。是歲此陂荷花開,無不并蒂者。沁水梁國用,時為錄事判官,為李用章內(nèi)翰言如此。此曲以樂府《雙蕖怨》命篇?!熬孜迳`芝,香生九竅;咽三危之瑞露,春動七情”,韓偓《香奩集》中自序語。

  問蓮根、有絲多少,蓮心知為誰苦?雙花脈脈嬌相向,只是舊家兒女。天已許。甚不教、白頭生死鴛鴦浦?夕陽無語。算謝客煙中,湘妃江上,未是斷腸處。

  香奩夢,好在靈芝瑞露。人間俯仰今古。海枯石爛情緣在,幽恨不埋黃土。相思樹,流年度,無端又被西風誤。蘭舟少住。怕載酒重來,紅衣半落,狼藉臥風雨。

  屈原既放,游于江潭,行吟澤畔,顏色憔悴,形容枯槁。漁父見而問之曰:“子非三閭大夫與?何故至于斯?”屈原曰:“舉世皆濁我獨清,眾人皆醉我獨醒,是以見放。”

  漁父曰:“圣人不凝滯于物,而能與世推移。世人皆濁,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?眾人皆醉,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醨?何故深思高舉,自令放為?”

  屈原曰:“吾聞之,新沐者必彈冠,新浴者必振衣;安能以身之察察,受物之汶汶者乎?寧赴湘流,葬于江魚之腹中。安能以皓皓之白,而蒙世俗之塵埃乎?”

  漁父莞爾而笑,鼓枻而去,乃歌曰:“滄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吾纓;滄浪之水濁兮,可以濯吾足?!彼烊?,不復與言。

林花發(fā)岸口,氣色動江新。

此夜江中月,流光花上春。

分明石潭里,宜照浣紗人。

交甫憐瑤珮,仙妃難重期。

沉沉綠江晚,惆悵碧云姿。

初逢花上月,言是弄珠時。

  楚有養(yǎng)狙以為生者,楚人謂之狙公。旦日,必部分眾狙于庭,使老狙率以之山中,求草木之實,賦什一以自奉。或不給,則加鞭箠焉。眾狙皆畏苦之,弗敢違也。

  一日,有小狙謂眾狙曰:“山之果,公所樹與?”曰:“否也,天生也?!痹唬骸胺枪坏枚∨c?”曰:“否也,皆得而取也?!痹唬骸叭粍t吾何假于彼而為之役乎?”言未既,眾狙皆寤。

  其夕,相與俟狙公之寢,破柵毀柙,取其積,相攜而入于林中不復歸。狙公卒餒而死。

  郁離子曰:“世有以術使民而無道揆者,其如狙公乎!惟其昏而未覺也。一旦有開之,其術窮矣”。

  蘇子夜坐,有鼠方嚙。拊床而止之,既止復作。使童子燭之,有橐中空。嘐嘐聱聱,聲在橐中。曰:“噫!此鼠之見閉而不得去者也。”發(fā)而視之,寂無所有,舉燭而索,中有死鼠。童子驚曰:“是方嚙也,而遽死也?向為何聲,豈其鬼耶?”覆而出之,墮地乃走,雖有敏者,莫措其手。

  蘇子嘆曰:“異哉,是鼠之黠也!閉于橐中,橐堅而不可穴也。故不嚙而嚙,以聲致人;不死而死,以形求脫也。吾聞有生,莫智于人。擾龍伐蛟,登龜狩麟,役萬物而君之,卒見使于一鼠,墮此蟲之計中,驚脫兔于處女,烏在其為智也?”

  坐而假寐,私念其故。若有告余者,曰:“汝為多學而識之,望道而未見也,不一于汝而二于物,故一鼠之嚙而為之變也。人能碎千金之璧而不能無失聲于破釜,能搏猛虎不能無變色于蜂蠆,此不一之患也。言出于汝而忘之耶!”余俛而笑,仰而覺。使童子執(zhí)筆,記余之作。

余去歲在東武,作《水調(diào)歌頭》以寄子由。今年子由相從彭門居百余日,過中秋而去,作此曲以別。余以其語過悲,乃為和之,其意以不早退為戒,以退而相從之樂為慰云耳

安石在東海,從事鬢驚秋。中年親友難別,絲竹緩離愁。一旦功成名遂,準擬東還海道,扶病入西州。雅志困軒冕,遺恨寄滄洲。

歲云暮,須早計,要褐裘。故鄉(xiāng)歸去千里,佳處輒遲留。我醉歌時君和,醉倒須君扶我,惟酒可忘憂。一任劉玄德,相對臥高樓。

  文帝之后六年,匈奴大入邊。乃以宗正劉禮為將軍,軍霸上;祝茲侯徐厲為將軍,軍棘門;以河內(nèi)守亞夫為將軍,軍細柳,以備胡。

  上自勞軍。至霸上及棘門軍,直馳入,將以下騎送迎。已而之細柳軍,軍士吏被甲,銳兵刃,彀弓弩,持滿。天子先驅(qū)至,不得入。先驅(qū)曰:“天子且至!”軍門都尉曰:“將軍令曰:‘軍中聞將軍令,不聞天子之詔?!本訜o何,上至,又不得入。于是上乃使使持節(jié)詔將軍:“吾欲入勞軍?!眮喎蚰藗餮蚤_壁門。壁門士吏謂從屬車騎曰:“將軍約,軍中不得驅(qū)馳?!庇谑翘熳幽税崔\徐行。至營,將軍亞夫持兵揖曰:“介胄之士不拜,請以軍禮見?!碧熳訛閯樱娜菔杰?,使人稱謝:“皇帝敬勞將軍?!背啥Y而去。

  既出軍門,群臣皆驚。文帝曰:“嗟呼,此真將軍矣!曩者霸上、棘門軍,若兒戲耳,其將固可襲而虜也。至于亞夫,可得而犯邪?”稱善者久之。

  鄒孟軻母,號孟母。其舍近墓。孟子之少時,嬉游為墓間之事。孟母曰:“此非吾所以居處子?!蹦巳?,舍市旁。其嬉游為賈人炫賣之事。孟母又曰:“此非吾所以處吾子也?!睆歪憔訉W宮之旁。其嬉游乃設俎豆,揖讓進退。孟母曰:“真可以處居子矣?!彼炀?。及孟子長,學六藝,卒成大儒之名。君子謂孟母善以漸化。

  鄒孟軻母,號孟母。其舍近墓。孟子之少時,嬉游為墓間之事。孟母曰:“此非吾所以居處子?!蹦巳?,舍市旁。其嬉游為賈人炫賣之事。孟母又曰:“此非吾所以處吾子也?!睆歪憔訉W宮之旁。其嬉游乃設俎豆,揖讓進退。孟母曰:“真可以處居子矣?!彼炀?。及孟子長,學六藝,卒成大儒之名。君子謂孟母善以漸化。

  又北二百里,曰發(fā)鳩之山,其上多柘木,有鳥焉,其狀如烏,文首,白喙,赤足,名曰:“精衛(wèi)”,其鳴自詨。是炎帝之少女,名曰女娃。女娃游于東海,溺而不返,故為精衛(wèi),常銜西山之木石,以堙于東海。漳水出焉,東流注于河。

  昔者,羿狩獵山中,遇姮娥于月桂樹下。遂以月桂為證,成天作之合。

  逮至堯之時,十日并出。焦禾稼,殺草木,而民無所食。猰貐、鑿齒、九嬰、大風、封豖希、修蛇皆為民害。堯乃使羿誅鑿齒于疇華之野,殺九嬰于兇水之上,繳大風于青丘之澤,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,斷修蛇于洞庭,擒封豨于桑林。萬民皆喜,置堯以為天子。

  羿請不死之藥于西王母,托與姮娥。逢蒙往而竊之,竊之不成,欲加害姮娥。娥無以為計,吞不死藥以升天。然不忍離羿而去,滯留月宮。廣寒寂寥,悵然有喪,無以繼之,遂催吳剛伐桂,玉兔搗藥,欲配飛升之藥,重回人間焉。

  羿聞娥奔月而去,痛不欲生。月母感念其誠,允娥于月圓之日與羿會于月桂之下。民間有聞其竊竊私語者眾焉。

  昔吳起出,遇故人,而止之食。故人曰:“諾,期返而食。”起曰:“待公而食。”故人至暮不來,起不食待之。明日早,令人求故人,故人來,方與之食。起之不食以俟者,恐其自食其言也。其為信若此,宜其能服三軍歟?欲服三軍,非信不可也!

  伯牙善鼓琴,鐘子期善聽。伯牙鼓琴,志在高山,鐘子期曰:“善哉,峨峨兮若泰山!”志在流水,鐘子期曰:“善哉,洋洋兮若江河!”伯牙所念,鐘子期必得之。子期死,伯牙謂世再無知音,乃破琴絕弦,終身不復鼓。

  昔有二翁,同邑(里)而居。甲翁之妻子去鄉(xiāng),唯叟一人而已。一日,叟攜酒至乙翁第,二人對酌,不亦樂乎!乙翁曰:“向吾遠游冀﹑雍,然(但)未嘗登泰山,君有意同行乎?”甲翁曰:“是山余亦未登,然老矣,恐力不勝。”乙翁曰:“差矣,汝之言!曩者愚公年且九十而移山,今吾輩方逾六旬,何老之有!”甲翁曰:“甚善!”翌日,二翁偕往,越錢塘,絕長江,而至泰陰。夜宿,凌晨上山。乙翁欲扶之,甲翁曰:“吾力尚可,無需相扶。”自日出至薄暮,已至半山矣。

魏文侯與虞人期獵。是日,飲酒樂,天雨。文侯將出,左右曰:“今日飲酒樂,天又雨,公將焉之?”文侯曰:“吾與虞人期獵,雖樂,豈可不一會期哉!”乃往,身自罷之。魏于是乎始強。

唐懷州河內(nèi)縣董行成能策賊。有一人從河陽長店,盜行人驢一頭并皮袋。天欲曉,至懷州。行成至街中,見之,叱曰:“個賊?。〖聪麦H來!”遂承伏。人問何以知之。行成曰:“此驢行急而汗,非長行也;見人則引韁遠過,怯也;以此知之?!弊剿涂h,有頃,驢主尋蹤至,皆如其言。

  荀巨伯遠看友人疾值胡賊攻郡,友人語巨伯曰:“吾今死矣,子可去?!本薏唬骸斑h來相視,子令吾去,敗義以求生,豈荀巨伯所行邪?”賊既至,謂巨伯曰:“大軍至,一郡盡空,汝何男子,而敢獨止?“巨伯曰:“友人有疾,不忍委之,寧以我身代友人命。”賊相謂曰:“我輩無義之人,而入有義之國?!彼彀嘬姸€,一郡并獲全。

魏文侯與虞人期獵。是日,飲酒樂,天雨。文侯將出,左右曰:“今日飲酒樂,天又雨,公將焉之?”文侯曰:“吾與虞人期獵,雖樂,豈可不一會期哉!”乃往,身自罷之。魏于是乎始強。

  齊景公好弋,使燭鄒主鳥而亡之。公怒,詔吏欲殺之。晏子曰:“燭鄒有罪三,請數(shù)之以其罪殺之?!惫唬骸翱伞!庇谑钦俣鴶?shù)之公前,曰:“燭鄒,汝為吾君主鳥而亡之,是罪一也;使吾君以鳥之故殺人,是罪二也;使諸侯聞之以吾君重鳥而輕士,是罪三也。數(shù)燭鄒罪已畢,請殺之?!惫唬骸拔饸?!寡人聞命矣?!?/p>

歐陽修,字永叔,廬陵人。四歲而孤,母鄭,守節(jié)自誓,親誨之學。家貧,至以荻畫地學書。幼敏悟過人,讀書輒成誦。及冠,嶷然有聲。

修始在滁州,號醉翁,晚更號六一居士。天資剛勁,見義勇為,雖機阱在前,觸發(fā)之不顧。放逐流離,至于再三,志氣自若也。

九月九日都督大宴滕王閣,宿命其婿作序以夸客,因出紙筆遍請客,莫敢當,至勃,泛然不辭。都督怒,起更衣,遣吏伺其文輒報。一再報,語益奇,乃矍然曰:“天才也!”請遂成文,極歡罷。勃屬文,初不精思,先磨墨數(shù)升,則酣飲,引被覆面臥,及寤,援筆成篇,不易一字,時人謂勃為腹稿。

歐陽修,字永叔,廬陵人。四歲而孤,母鄭,守節(jié)自誓,親誨之學。家貧,至以荻畫地學書。幼敏悟過人,讀書輒成誦。及冠,嶷然有聲。

修始在滁州,號醉翁,晚更號六一居士。天資剛勁,見義勇為,雖機阱在前,觸發(fā)之不顧。放逐流離,至于再三,志氣自若也。

  曾子之妻之市,其子隨之而泣。其母曰:“汝還,顧反為女殺彘。”妻適市來,曾子欲捕彘殺之。妻止之曰:“特與嬰兒戲耳。”曾子曰:“嬰兒非與戲也。嬰兒非有知也,待父母而學者也,聽父母之教。今子欺之,是教子欺也。母欺子,子而不信其母,非所以成教也?!彼炫脲橐?。

荊宣王問群臣曰:“吾聞北方之畏昭奚恤也,果誠何如?”群臣莫對。

”虎以為然,故遂與之行。獸見之,皆走。虎不知獸畏己而走也,以為畏狐也。

今王之地五千里,帶甲百萬,而專屬之于昭奚恤,故北方之畏奚恤也,其實畏王之甲兵也!猶百獸之畏虎也!”

鳩曰:“子將安之?”

梟曰:“我將東徙?!?/p>

鳩曰:“何故?”

梟曰:“鄉(xiāng)人皆惡我鳴。以故東徙?!?/p>

鳩曰:“子能更鳴,可矣;不能更鳴,東徙,猶惡子之聲。”

  弈秋,通國之善弈者也。使弈秋誨二人弈,其一人專心致志,惟弈秋之為聽;一人雖聽之,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,思援弓繳而射之。雖與之俱學,弗若之矣。為是其智弗若與?曰:非然也。

凡讀書......須要讀得字字響亮,不可誤一字,不可少一字,不可多一字,不可倒一字,不可牽強暗記,只是要多誦數(shù)遍,自然上口,久遠不忘。古人云,“讀書百遍,其義自見”。謂讀得熟,則不待解說,自曉其義也。余嘗謂,讀書有三到,謂心到,眼到,口到。心不在此,則眼不看仔細,心眼既不專一,卻只漫浪誦讀,決不能記,記亦不能久也。三到之中,心到最急。心既到矣,眼口豈不到乎?

邴原少孤,數(shù)歲時,過書舍而泣。師曰:“童子何泣?”原曰:“孤者易傷,貧者易感。夫書者,凡得學者,有親也。一則愿其不孤,二則羨其得學,中心傷感,故泣耳。”師惻然曰:“欲書可耳!”原曰:“無錢資?!睅熢唬骸巴悠堄兄?吾徒相教,不求資也。”于是遂就書。一冬之間,誦《孝經(jīng)》《論語》。

閩縣林琴南孝廉紓六七歲時,從師讀。師貧甚,炊不得米。林知之,亟歸,以襪實米,滿之,負以致師。師怒,謂其竊,卻弗受。林歸以告母,母笑曰:“若心固善,然此豈束修之禮?”即呼備,赍米一石致之塾,師乃受。

初,張詠在成都,聞準入相,謂其僚屬曰:“寇公奇材,惜學術不足爾?!奔皽食鲫儯佭m自成都罷還,準嚴供帳,大為具待。詠將去,準送之郊,問曰:“何以教準?”詠徐曰:“《霍光傳》不可不讀也?!睖誓I其意,歸,取其傳讀之,至“不學無術”,笑曰:“此張公謂我矣。”

晉平公與群臣飲,飲酣,乃喟然嘆曰:“莫樂為人君!惟其言而莫之違?!睅煏缡套谇埃僮仓?。公被衽而避,琴壞于壁。公曰:“太師誰撞?”師曠曰:“今者有小人言于側者,故撞之?!惫唬骸肮讶艘??!睅煏缭唬骸皢?!是非君人者之言也?!弊笥艺埑?。公曰:“釋之,以為寡人戒?!?/p>

晉平公與群臣飲,飲酣,乃喟然嘆曰:“莫樂為人君!惟其言而莫之違。”師曠侍坐于前,援琴撞之。公被衽而避,琴壞于壁。公曰:“太師誰撞?”師曠曰:“今者有小人言于側者,故撞之?!惫唬骸肮讶艘??!睅煏缭唬骸皢?!是非君人者之言也。”左右請除之。公曰:“釋之,以為寡人戒?!?/p>

晉平公與群臣飲,飲酣,乃喟然嘆曰:“莫樂為人君!惟其言而莫之違?!睅煏缡套谇?,援琴撞之。公被衽而避,琴壞于壁。公曰:“太師誰撞?”師曠曰:“今者有小人言于側者,故撞之?!惫唬骸肮讶艘病!睅煏缭唬骸皢?!是非君人者之言也?!弊笥艺埑?。公曰:“釋之,以為寡人戒。”

鳩曰:“子將安之?”

梟曰:“我將東徙?!?/p>

鳩曰:“何故?”

梟曰:“鄉(xiāng)人皆惡我鳴。以故東徙?!?/p>

鳩曰:“子能更鳴,可矣;不能更鳴,東徙,猶惡子之聲?!?/p>

齊有富人,家累千金。其二子甚愚,其父又不教之。

一日,艾子謂其父曰:“君之子雖美,而不通世務,他日曷能克其家?”

父怒曰:“吾之子敏而且恃多能,豈有不通世務者耶?”

艾子曰:“不須試之他,但問君之子,所食者米,從何來?若知之,吾當妄言之罪。”

父遂呼其子問之。其子嘻然笑曰:“吾豈不知此也?每以布囊取來?!?/p>

其父愀然改容曰:“子之愚甚也!彼米不是田中來?”

艾子曰:“非其父不生其子。”

  龐蔥與太子質(zhì)于邯鄲,謂魏王曰:‘今一人言市有虎,王信之乎?’王曰:‘否。’‘二人言市有虎,王信之乎?’王曰:‘寡人疑之矣。’‘三人言市有虎,王信之乎?’王曰:‘寡人信之矣?!嬍[曰:‘夫市之無虎明矣,然而三人言而成虎。今邯鄲去大梁也遠于市,而議臣者過于三人,愿王察之。’王曰:‘寡人自為知。’于是辭行,而讒言先至。后太子罷質(zhì),果不得見。(龐蔥一作:龐恭)

宋有狙公者,愛狙,養(yǎng)之成群,能解狙之意;狙亦得公之心。損其家口,充狙之欲。俄而匱焉,將限其食,恐眾狙之不訓于己也。先誑之曰:“與若芧,朝三而暮四,足乎?”眾狙皆起怒。俄而曰:“與若芧,朝四而暮三,足乎?”眾狙皆伏而喜。

有醫(yī)者,自稱善外科。一裨將陣回,中流矢,深入膜,延使治。乃持并州剪,剪去矢官,跪而請酬。裨將曰:“鏃在膜內(nèi)須亟治?!贬t(yī)曰:“此內(nèi)科之事,不意并責我。”裨將曰:“嗚呼,世直有如是欺詐之徒。”

  承宮,瑯邪姑幕人。少孤,年八歲,為人牧豬。鄉(xiāng)里徐子盛明《春秋》經(jīng),授諸生數(shù)百人。宮過其廬下,見諸生講誦,好之,因忘其豬而聽經(jīng)。豬主怪其不還,尋之。見而欲笞之。門下生共禁,乃止,因留宮門下。樵薪執(zhí)苦,數(shù)十年間,遂通其經(jīng)。

  人有負鹽負薪者,同釋重擔息樹陰。少時,且行,爭一羊皮,各言藉背之物。久未果,遂訟于官?;萸矤幷叱觯欀菁o綱曰:“以此羊皮可拷知主乎?”群下咸無答者。惠令人置羊皮席上,以杖擊之,見少鹽屑,曰:“得其實矣。”使爭者視之,負薪者乃伏而就罪。

  楊子之鄰人亡羊,既率其黨,又請楊子之豎追之。楊子曰:“嘻!亡一羊何追者之眾?”鄰人曰:“多歧路?!奔确?,問:“獲羊乎?”曰:“亡之矣?!痹唬骸稗赏鲋??”曰:“歧路之中又有歧焉。吾不知所之,所以反也?!睏钭悠萑蛔?nèi)?,不言者移時,不笑者竟日。門人怪之,請曰:“羊賤畜,又非夫子之有,而損言笑者何哉?”楊子不答。(追者之眾一作:追之者眾)

  心都子曰:“大道以多歧亡羊,學者以多方喪生。學非本不同,非本不一,而末異若是。唯歸同反一,為亡得喪。子長先生之門,習先生之道,而不達先生之況也,哀哉!”

荊宣王問群臣曰:“吾聞北方之畏昭奚恤也,果誠何如?”群臣莫對。

江乙對曰:“虎求百獸而食之,得狐。狐曰:‘子無敢食我也!天帝使我長百獸。今子食我,是逆天帝命也!子以我為不信,吾為子先行,子隨我后,觀百獸之見我而敢不走乎?”虎以為然,故遂與之行。獸見之,皆走?;⒉恢F畏己而走也,以為畏狐也。

今王之地五千里,帶甲百萬,而專屬之于昭奚恤,故北方之畏奚恤也,其實畏王之甲兵也!猶百獸之畏虎也!”

眾犬吠聲,盲者得視,遠近翕赫,其下車騎常數(shù)千百,酒肉滂沱。間一歲余,張助遠出來還,見之,驚云:“此有何神,乃我所種耳?!币蚓晚街?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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