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愿為胡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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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西漢一代,外夷之患,以匈奴為最。匈奴之強,起于東周,至秦始皇時,連歲用兵,竭中國之力,始能逐之遠(yuǎn)去,不敢南下。
猶恐其乘一時之疏虞,故態(tài)復(fù)萌,侵入內(nèi)地,遂役民夫數(shù)十萬人,建筑長城,以嚴(yán)華夷之防。及漢高祖之時,匈奴入寇,高祖親將三十萬眾御之,又復(fù)被困平城,幸用陳平奇計,始能脫圍,不得已乃用婁敬和親之謀,以緩其勢。至呂后之世,匈奴遣書丑詆,亦只忍恥受辱,聽其驕橫跋扈,無如之何。
到了漢武帝手內(nèi),欲雪前朝之恥,大加撻伐,又有衛(wèi)青、霍去病,智勇兼全,領(lǐng)兵征討。匈奴屢遭敗衄,其勢頓衰,知不能敵,遂援例請求和親。漢武帝許之,自后匈奴之酋長,必求婚于漢,以為不侵不叛之證。漢室當(dāng)其求婚之時,每選宮中良家子女,認(rèn)為公主,遣嫁匈奴。
匈奴既得漢女,立為閼氏。閼氏即漢話之皇后也。胡俗重女輕男,閼氏甚有權(quán)力,故能挾制匈奴,不侵漢朝邊界。數(shù)十年來,賴此相安無事。此時匈奴大單于,方才即位,未立閼氏,遣使赍黃金百斤,白璧十雙,獻于元帝,愿得公主立為閼氏,以敦夙好。元帝因圖邊境清平,欲以長公主賜婚單于。群臣一齊諫道:“不可匈奴犬馬之性,非恩義所能要結(jié)。所以高祖之世,與之結(jié)婚,乃選美貌宮女,托名公主,多予奩資,使之勿疑。即有反復(fù),夫婦不睦,亦與朝廷無損。今若以長公主賜婚單于,能深加敬禮,琴瑟調(diào)和,終身燕好,固是幸事;設(shè)或夫妻反目,閨房成仇,長公主受其欺侮,遣使求救,朝廷即不能棄置不問,更不能不勞師動眾,出兵救援,是欲息事寧人,而反多事擾攘矣,非和親之本意也。不如仍照前朝之例,于后宮里面,選擇美貌宮女,托名長公主,以賜匈奴為便?!?br>元帝聞奏,深以為然,遂命掖庭令,選擇美貌宮女,并須詢其是否愿往匈奴。因為此事,必得本人同意,方可無患。若以勢力逼迫,宮女心中不愿,勉強前去,必致泄露秘密,反貽后患。掖庭令奉了元帝之命,即至后宮,用心選擇。宮女雖有千數(shù),選擇起來,卻甚感困難。因為賜婚之人,既要美麗,又要本人情愿。美麗的宮女,未必肯往匈奴;肯往匈奴的宮女,又嫌其不甚美麗,所以甚覺困難。
此時昭君病體剛才痊愈,還是藥香滿室,鎮(zhèn)日間奄奄獨坐,暗抱不遇之悲,偷彈思親之淚。蛾眉褪綠,粉頰消紅,帶減腰圍,衣寬身窄,人比黃花,更覺嫵媚。形如弱柳,益增艷冶。
每日由回風(fēng)、輕燕,稱量藥水,服侍病體,又得李婉華時來閑談,消譴積郁,所以昭君之病剛?cè)巳?,已竟痊愈。這日正與婉華對坐談詩,忽回風(fēng)前來言道:“聞得匈奴大單于,請求和親,欲選宮女,托名公主,賜婚下嫁。掖庭令已選擇了三日,有幾個宮女心下不愿,在那里尋死覓活,哭泣不已哩。”昭君聽了,心中一動,對婉華笑道:“那些宮女,何以毫無主見,與其為漢宮之怨女,何如作塞外之胡婦。人貴自立,天南地北,隨在可以有為,又何必尋死覓活,心中不愿呢?”
婉華道:“啊呀,這塞外風(fēng)霜,如何禁受得起呢?姊姊口中雖然這樣說,恐怕人你親身前去,也就要畏懼不迭,和那些宮女一樣的?!?br>昭君微微一笑,也不深辯。待到婉華去了,便暗中寫了一張自請遣往匈奴的書,使人遞呈掖庭令。書中詞意慷慨,聲明自己雖屬荏弱女子,深愿為國宣勞,并非貪富貴榮華。掖庭令正以無人愿意應(yīng)選,心中焦急,得了此書,十分歡喜。立刻來到昭君宮中,察看面貌。
一見之下,不覺神魂飄蕩,暗中吐舌道:“天子一心要選佳麗,誰知后宮卻有這樣絕色美人,如何反在各府州縣,訪求美色,不向?qū)m內(nèi)搜求麗姝?真是葉公好龍、珠遺滄海了。”
當(dāng)下允許昭君之請,即刻奏聞天子道:“有宮人王嬙,自愿應(yīng)詔下嫁匈奴,伏候圣旨裁奪?!蔽粗蹨?zhǔn)昭君下嫁匈奴否,且待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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