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回 宋文賓失手喪身 華鼎山嘆氣匿珠

作者:無名氏
柳樹春同柳興上岸而去,華鼎山亦與眾姊妹一齊往著花家莊而來。只見宋文賓在臺上耀武揚威,高聲喊道:“俺家昨日連敗十余人,華家八美,被俺打得逃走無路。今又連敗四人,可有什么英雄好漢,快快上臺見個高低!杭州柳樹春到也不曾到,來也不曾來?”
柳興道:“大爺,這廝如此無禮,快快上去打死這狗才。”樹春大怒,把海青脫下,將腰帶束好停當(dāng)。大聲罵道:“三山館打不怕的狗強人,休得夸口!杭州柳樹春來了。”
飛身一跳,上了擂臺。此刻宋文賓一見著呆道:“原來柳樹春還不曾死?!?br>只得強顏說道:“你記得南河里鬧龍舟被俺們打下水底么?俺只謂人死了,今日有何面目再敢上臺而來?”樹春亦罵說:“你記得三山館被我打得無處藏身,只道你潛逃滅跡,再不敢出來。那知你不怕羞恥,尚敢如此猖狂!”
宋文賓怒道:“休要多言,照打。”
二人在臺上動起手來,眾姊妹與小桃、柳興立在旁邊觀看。臺下閑人,看得交頭接耳,舌頭亂伸,也有曉得的說道:“這人就是杭州柳樹春,他曾在六里街大鬧三山館,打倒宋文賓正是此人。你看宋文賓也是難勝他,要翻下來了?!?br>眾人看他二人在擂臺打得有趣,個個拍手大笑。眾姊妹與小桃、柳興見樹春勝他,喜得心花怒開。樹春到了五十二次擒拿法,宋文賓漸難招架,兩臂酥麻,汗流滿背,兩足虛福樹春再到五十三次擒拿法,將宋文賓一把抓住道:“如今曉得俺家手段么?”隨手往著臺前一拋,丟在地下。宋文采一時怒聲如雷,喊將出來,與樹春接祝二人又是一番操打。先說宋文賓被樹春拋下臺來,跌得頭暈眼花,爬不起來,柳興趕近前罵道:“這狗才口夸大言,如今可有何說?”即將腳踏在背心之上,狠力蹦跳,可憐宋文賓被樹春拋下來,已是筋斷骨折,如今又被柳興在背心上蹦跳,登時一命嗚呼。六位姐妹俱皆暗喜。再說臺上二人打得濃興,樹春用了擒拿法,手段果然與眾不同。宋文采招架不住,呼呼氣喘,汗流滿背?;ㄗ恿衷谂_后看見,暗暗稱奇道:“柳樹春所用俱是擒拿法,果然與眾不同。兩個教習(xí)每日夸張大言,拳法無雙,也是我一時淺見,信他一言。今朝見了樹春擒拿法,比著教習(xí)拳法,勝過萬倍。宋文賓已遭擒拿而死,我看宋文采亦非樹春對手!”
萬恐有失,即喝二人休要再打,將身踱出攔住道:“柳兄且慢動手,小弟花瓊在此?!?br>柳樹春一時不解,只得深深下禮。宋文采見了大怒,眉皺眼斜道:“少爺這是什么意思?”花子林道:“你往日間自稱英雄,今日看將起來,哪里有什么本領(lǐng)?你兄弟已是死了,你不可再想差念頭?!?br>一邊說,一邊挽了樹春之手,入臺后同坐,恭敬言談。兩旁從弟呆呆地看。宋文采氣得敢怒而不敢言。一時忍耐不住,指樹春罵道:“你是何等之人,敢與少爺對坐么,俺與你若不再見高下,便罷了不成!”
花子林惱道:“宋文采,你在我面前,尚敢如此無禮。往日夸張本事,今日遇了對手,還不肯服。你兄弟被柳兄如拋球一般,你若還思量賭著,也是像你兄弟一樣?!彼挝牟纱沸仡D足道:“可憐俺兄弟死于非命,難道不要他償命?”
花子林罵道:“胡說!已然死了,抵什么命?”宋文采聽了這句話,氣沖牛斗,二目圓睜,站在旁邊;心中想道:“可恨花瓊今日如此反面相待,只可憐我兄弟今日喪于此賊之手?!?br>花瓊即吩咐家人備了棺木收殮宋文賓,臺下閑人三三兩兩說道:“為什么打到其間,即住了手?走出個束發(fā)紫金冠與他兩下見禮。你看那宋文采二目睜圓,在那里立著?!?br>有的道:“你們還不曉得,這是花少爺有見識,看見樹春擒拿手法高強,宋文賓死的重傷,萬恐宋文采也是一樣的,一者保全自己威風(fēng),二者保全宋文采性命,所以叱?!蹦侨A鼎山看見那宋文賓被柳興踹死之時,嘆道:“巴不得也到鬼門關(guān)了?!?br>又見臺上住手不打,滿心焦躁,為什么正打得好看光景,竟不打了?反覺沒興。六位姐妹心里亦自躊躇,未知是何事故?柳興道:“卻也奇怪,不知什么心意?古語云:“明槍容易躲,暗箭實難防。待我上臺一看。”即飛身上臺,只見二人對坐,笑臉盈腮,殷勤言談。宋文采怒氣沖沖,站在旁邊。柳興上前叫聲:“大爺,今朝是打擂臺,為什么來此說閑話?”樹春道:“花少爺要我傳授擒拿手法,所以不打擂臺了。過來叩見少爺?!?br>柳興即上前叩頭?;ㄗ恿謫栒f:“柳兄,這就是尊管么?”
樹春應(yīng)道:“正是小介?!?br>花子林道:“昨日觀他猴拳,卻也純熟?!?br>即叫家將過來,賞柳興二錠銀子。柳興說道:“多謝少爺。小的不敢領(lǐng)情?!被ㄗ恿值溃骸澳窍由倜??”
柳興應(yīng)說:“并非嫌少,我家大爺屋里很多的,況又無故,何敢受惠?”
花子林道:“也罷,待我慢慢提拔你便了?!?br>樹春叫道:“柳興你先回去,少爺要我同到府中,少頃就回?!?br>柳興道:“大爺早些回來的好?!?br>隨即下臺,向眾人說明。眾位姐妹與華鼎山俱各歡然回家。花少爺即吩咐家將,拆毀擂臺,唱戲酬神。自己與樹春下臺,將宋文采馬匹與樹春坐騎,同歸花府。氣得宋文采呆癡無言,把這些門從盡行驅(qū)散,坐了宋文賓的馬匹,獨自悶悶回府。家人拆了擂臺,演戲酬神,花子林與樹春并馬入府。到府又是一番重新見禮,分賓主而坐。那宋文采滿心不樂,悶坐書房。不必細表。當(dāng)下花子林吩咐備酒,在花園內(nèi)賞菊軒,欲與樹春賞菊談心,家人領(lǐng)命而去?;ㄗ恿终f道:“柳兄,聞你在杭州亦是富饒官家,有何事故到這嘉興而來?不知現(xiàn)寓何所?”樹春道:“家君為官,已經(jīng)亡過,只有老母在堂,非為饒富,不過聊充薪水之資而已?!?br>花子林道:“太謙了。我是聞名久矣,難以會面直到今朝,方才相遇,果然奇男子!擒拿手法如是精通,可是家傳的么?”
樹春應(yīng)說:“不瞞少爺,擒拿手法,并非家傳,乃是三載之前從印然和尚傳授的。只為出門尋訪師友不遇,所以暫住在東關(guān)張永林姐夫家中。算來將近四個月了?!?br>花子林道:“柳兄久居我地,小弟未能聞知,真恨相見之晚。”
樹春道:“少爺乃是金枝玉葉公子,只恐蛇與蛟龍,入不得班?!?br>花少爺應(yīng)說:“柳兄不要太謙了,敢屈權(quán)住敝舍,晨昏作伴,未知柳兄意下如何?”
樹春道:“少爺要學(xué)擒拿手法,卻然容易。只恐宋教師見怪?!?br>花子林笑道:“什么教師?不必介意。”只見家人稟道:“酒席完備在菊花軒,請少爺入席?!?br>花子林即挽樹春之手,二人雙雙走入花園。至菊花軒,但見一片鋪金,俱是奇花異種,開來比眾不問。二人對坐,樹春說道:“多蒙少爺臺愛,何不請宋教師齊來一敘?”
花子林道:“管他做甚?既柳兄意愛,即命家人去請罷?!?br>那宋文采獨坐書房之中,正想的花瓊這般款待柳樹春,把俺家撇在一旁,反眼相視,若不報樹春此仇,誓不為人。管教他性命在吾掌中而亡。忽見家人來到,說少爺要請教師。宋文采便問道:“少爺在哪里?”
家人應(yīng)說:“少爺同柳樹春在菊花軒?!彼挝牟傻溃骸凹仁橇鴺浯涸诖耍巢灰チ恕!?br>家人道:“此乃是柳大爺好意,不要錯怪了他?!?br>宋文采說:“既如此,你去叫他自家請罷?!?br>家人即將此話回復(fù)?;ㄗ恿忠喟l(fā)著惱。樹春見宋文采不來,心中惱氣?;ㄉ贍斉e懷相勸,甚是殷勤。道:“今夜小弟欲屈柳兄就在此指示,未知柳兄肯否?”
樹春道:“多蒙見愛,本該從命。但未曾辭過姐夫,另日再會罷?!被ㄗ恿值溃骸凹热涣执苏f,待小弟打發(fā)家人擇一吉日,至期到府相接便了?!?br>那家人聽見少爺話說,即忙前去擇日,回來稟說:“擇了重陽佳節(jié)。”花子林向樹春道:“就是重陽佳節(jié)日造府奉請了。”
樹春稱謝,二人言談投機,不覺紅日西沉。樹春作別起身,花少爺相送至門外而別。再說華鼎山即行回家,開了心懷,扒手扒腳入內(nèi),哈哈笑個不住道:“可笑鐵門閂今日被樹春拋殺臺下,做了陰間好漢?!?br>田氏聞言,心中也覺喜歡。忽見眾姐妹回來,鼎山見了笑道:“你們這班女光棍,平日夸張本事,據(jù)我看來,亦只平常,勿甚稀奇。杭州柳樹春,方才算得好漢!好本事,好擒拿手法!好拳法!要算第一名家的那鐵門閂被他一把抓住,撩在臺下如拋球一般?;ㄉ贍斠娝渌嚫邚?,拳法精通,愿拜他為師學(xué)了擒拿手法,必然管取富貴?!?br>這幾句話說得六位小姐開不出口,華太太笑臉道:“相公,那柳樹春的拳法果然好么?”
華鼎山道:“甚好的極。只可惜我有些年紀(jì)了,若還是個少年后生家,愿要拜他為師學(xué)了擒拿手法,在這六里街顯顯聲名,豈不是好?”
說罷,長吁短嘆起來。華太太看見如此,便叫眾女兒各進房去罷。即問說:“相公為何嘆息?”
華鼎山應(yīng)道:“我想悔恨前日,吞吃移墨珠,不肯還他。被他大鬧廳堂,是我一刻念差。若不然,招他為坦腹東床,豈不是難得之女婿?今朝見他行為前程,實未可量,我與你膝下無子,空了豪富,若不是前番吃移墨珠之事,招了此人為婿,豈不是你我二人老年靠山?今日實在追悔前非!”
華太太聞言,心中也覺好笑:“惟你不知我早已許下的了?!?br>夫妻正在廳堂閑話,忽見家人報說:“柳大爺在外要見老爺?!?br>華鼎山聽見,一時大喜,連忙抬身迎接。二人挽手入內(nèi)至廳堂,華太太亦在那里,各各見禮,坐下茶罷,華鼎山道:“柳兄今日得勝擂臺,真堪恭喜,夫人快些吩咐備酒與柳兄慶賀?!?br>樹春稍謝,又說些套談,霎時間酒筵已備。內(nèi)堂眾姐妹俱各男妝一齊出來,廳堂之上,華鼎山夫妻朝南坐下。樹春獨自坐在東首,眾姊妹坐在西首。大家入席,開懷暢飲。席間華鼎山與樹春談?wù)劶沂?。再說柳興自己回家,把樹春打勝擂臺,花少爺要他傳授擒拿手法的話,一路嚷將進來。
張永林夫妻聞知,俱皆大喜。張金定得知,一時心中亦覺快活。柳大娘見天色已晚,正叫柳興去接,只見樹春已進入內(nèi)堂。見了姐姐姐夫二人,又是一番贊美。樹春便把花家擇了九月初九重陽之日,要前來迎小弟到他家傳授擒拿手法,說了一遍。永林道:“舅兄,你令堂在家懸望,還是回家省親,以免伯母掛懷為是。”樹春應(yīng)道:“姐夫所說極是。怎奈花瓊多情待我,今已允許,不可失信?!?br>且按下郎舅二人閑談,再說華鼎山有意欲招樹春為婿,又不好開口,田氏道:“相公既是有招他為婿之心,何不央個媒人說合。聞張永林是他姐夫,彼此俱是親道相關(guān)何妨一煩?”
華鼎山道:“既如此說,待我明日打發(fā)家人前去請他便了。倒要備了酒席請他,方足敬重?!碧锸蠁柕溃骸拔粗降滓獙⒛膫€女兒許他?”
鼎山道:“愛珠是親生的,便把愛珠配他。素貞是過繼的,慢慢再尋一個對子便了?!?br>田氏道:“相公說哪里話?素貞雖不是親生,姐妹尤如一般。我們一齊許配他,女兒們亦不見怪我們偏心?!?br>華鼎山大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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