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二百一十四

作者:司馬光
「唐紀(jì)三十」起閼逢閹茂,盡重光大荒落,凡八年。
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中開元二十二年(甲戌,公元七三四年)
春,正月,己巳,上發(fā)西京;己丑,至東都。張九齡自韶州入見,求終喪;不許。
二月,壬寅,秦州地連震,壞公私屋殆盡,吏民壓死者四千余人;命左丞相蕭嵩賑恤。
方士張果自言有神仙術(shù),誑人云堯時為侍中,于今數(shù)千歲;多往來恒山中,則天以來,屢征不至。恒州刺史韋濟(jì)薦之,上遣中書舍人徐嶠赍璽書迎之。庚寅,至東都,肩輿入宮,恩禮甚厚。
張九齡請不禁鑄錢,三月,庚辰,敕百官議之。裴耀卿等皆曰:“一啟此門,恐小人棄農(nóng)逐利,而濫惡更甚?!泵貢O(jiān)崔沔曰:“若稅銅折役,則官冶可成,計估度庸,則私鑄無利,易而可久,簡而難誣。且夫錢之為物,貴以通貨,利不在多,何待私鑄然后足用也!”右監(jiān)門錄事參軍劉秩曰:“夫人富則不可以賞勸,貧則不可以威禁,若許其私鑄,貧者必不能為之;臣恐貧者益貧而役于富,富者益富而逞其欲。漢文帝時,吳王濞富埒天子,鑄錢所致也?!鄙夏酥?。秩,子玄之子也。
夏,四月,壬辰,以朔方節(jié)度使信安王祎兼關(guān)內(nèi)道采訪處置使,增領(lǐng)涇、原等十二州。
吏部侍郎李林甫,柔佞多狡數(shù),深結(jié)宦官及妃嬪家,侍候上動靜,無不知之。由是每奏對,常稱旨,上悅之。時武惠妃寵幸傾后宮,生壽王清,諸子莫得為比,太子浸疏薄。林甫乃因宦官言于惠妃,愿盡力保護(hù)壽王;惠妃德之,陰為內(nèi)助,由是擢黃門侍郎。五月,戊子,以裴耀卿為侍中,張九齡為中書令,林甫為禮部尚書、同中書門下三品。
上種麥于苑中,帥太子以來親往芟之,謂曰:“此所以薦宗廟,故不敢不親,且欲使汝曹知稼穡艱難耳?!庇直橐再n侍臣曰:“比遣人視田中稼,多不得實,故自種以觀之?!?br>六月,壬辰,幽州節(jié)度使張守珪大破契丹,遣使獻(xiàn)捷。
薛王業(yè)疾病,上憂之,容發(fā)為變。七月,己巳,薨,贈謚惠宣太子。
上以裴耀卿為江淮、河南轉(zhuǎn)運使,于河口置輸場。八月,壬寅,于輸場東置河陰倉,西置柏崖倉,三門東置集津倉,西置鹽倉;鑿漕渠十八里,以避三門之險。先是,舟運江、淮之米至東都含嘉倉,僦車陸運,三百里至陜,率兩斛用十錢。耀卿令江、淮舟運悉輸河陰倉,更用河舟運至含嘉倉及太原倉,自太原倉入渭輸關(guān)中,凡三歲,運米七百萬斛,省僦車錢三十萬緡。或說耀卿獻(xiàn)所省錢,耀卿曰:“此公家贏縮之利耳,奈何以之市寵乎!”悉奏以為市糴錢。
張果固請歸恒山,制以為銀青光祿大夫,號通玄先生,厚賜而遣之。后卒,好異者奏以為尸解;上由是頗信神仙。冬,十二月,戊子朔,日有食之。
乙巳,幽州節(jié)度使張守珪斬契丹王屈烈及可突干,傳首。時可突干連年為邊患,趙含章、薛楚玉皆不能討。守珪到官,屢擊破之??赏桓衫?,遣使詐降,守珪使管記王悔就撫之?;谥疗溲缼?,察契丹上下初無降意,但稍徙營帳近西北,密遣人引突厥,謀殺悔以叛;悔知之。牙官李過折與可突干分典兵馬,爭權(quán)不葉,悔說過折使圖之。過折夜勒兵斬屈烈及可突干,盡誅其黨,帥余眾來降。守珪出師紫蒙州,大閱以鎮(zhèn)撫之,梟屈烈、可突干首于天津之南。
突厥毘伽可汗為其大臣梅錄啜所毒,未死,討誅梅錄啜及其族黨。既卒,子伊然可汗立。尋卒,弟登利可汗立。庚戌,來告喪。禁京城匄者,置病坊以廩之。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中開元二十三年(乙亥,公元七三五年)
春,正月,契丹知兵馬中郎李過折來獻(xiàn)捷;制以過折為北平王,檢校松漠州都督。
乙亥,上耕藉田,九推乃止;公卿以下皆終畝。赦天下,都城酺三日。
上御五鳳樓酺宴,觀者喧隘,樂不得奏,金吾白梃如雨,不能遏;上患之。高力士奏河南丞嚴(yán)安之為理嚴(yán),為人所畏,請使止之;上從之。安之至,以手板繞場畫地曰:“犯此者死!”于是盡三日,人指其畫以相戒,無敢犯者。時命三百里內(nèi)刺史、縣令各帥所部音樂集于樓下,各較勝負(fù)。懷州刺史上車載樂工數(shù)百,皆衣文繡,服箱之牛皆為虎豹犀象之狀。魯山令元德秀惟遣樂工數(shù)人,連袂歌《于蔿》。上曰:“懷州之人,其涂炭乎!”立以刺史為散官。德秀性介潔質(zhì)樸,士大夫皆服其高。
上美張守珪之功,欲以為相,張九齡諫曰:“宰相者,代天理物,非賞功之官也?!鄙显唬骸凹僖云涿皇谷纹渎殻珊??”對曰:“不可。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,君之所司也。且守珪才破契丹,陛下即以為宰相;若盡滅奚、厥,將以何官賞之?”上乃止。二月,守珪詣東都獻(xiàn)捷,拜右羽林大將軍,兼御史大夫,賜二子官,賞賚甚厚。
初,殿中侍御史楊汪既殺張審素,更名萬頃。審素二子瑝、琇皆幼,坐流嶺表;尋逃歸,謀伺便復(fù)仇。三月,丁卯,手殺萬頃于都城。系表于斧,言父冤狀,欲之江外殺與萬頃同謀陷其父者。至汜水,為有司所得。議者多言二子父死非罪,稚年孝烈,能復(fù)父仇,宜加矜宥;張九齡亦欲活之。裴耀卿、李林甫以為如此壞國法,上亦以為然,謂九齡曰:“孝子之情,義不顧死;然殺人而赦之,此涂不可啟也?!蹦讼码吩唬骸皣以O(shè)法,期于止殺。各伸為子之志,誰非徇孝之人?展轉(zhuǎn)相仇,何有限極!咎繇作士,法在必行。曾參殺人,亦不可恕。宜付河南府杖殺?!笔棵窠詰z之,為作哀誄,榜于衢路。市人斂錢葬之于北邙??秩f頃家發(fā)之,仍為作疑冢凡數(shù)處。
唐初,公主實封止三百戶,中宗時,太平公主至五千戶,率以七丁為限。開元以來,皇妹止千戶,皇女又半之,皆以三丁為限;駙馬皆除三品員外官,而不任以職事。公主邑入少,至不能具車服,左右或言其太薄,上曰:“百姓租賦,非我所有。戰(zhàn)士出死力,賞不過束帛;女子何功,而享多戶邪?且欲使之知儉嗇耳?!鼻?,七月,咸宜公主將下嫁,始加實封至千戶。公主,武惠妃之女也。于是諸公主皆加至千戶。
冬,十月,戊申,突騎施寇北庭及安西拔換城。
閏月,壬午朔,日有食之。
十二月,乙亥,冊故蜀州司戶楊玄琰女為壽王妃。玄琰,汪之曾孫也。是歲,契丹王過折為其臣涅禮所殺,并其諸子,一子刺干奔安東得免。涅禮上言,過折用刑殘虐,眾情不安,故殺之。上赦其罪,因以涅禮為松漠都督,且賜書責(zé)之曰:“卿之蕃法多無義于君長,自昔如此,朕亦知之。然過折是卿之王,有惡輒殺之,為此王者,不亦難乎!但恐卿今為王,后人亦爾。常不自保,誰愿作王!亦應(yīng)防慮后事,豈得取快目前!”突厥尋引兵東侵奚、契丹,涅禮與奚王李歸國共擊破之。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中開元二十四年(丙子,公元七三六年)
春,正月,庚寅,敕:“天下逃戶,聽盡今年內(nèi)自首,有舊產(chǎn)者令還本貫,無者別俟進(jìn)止;逾限不首,當(dāng)命專使搜求,散配諸軍?!北蓖ザ甲o(hù)蓋嘉運擊突騎施,大破之。二月,甲寅,宴新除縣令于朝堂,上作《令長新戒》一篇,賜天下縣令。庚午,更皇子名:鴻曰瑛,潭曰琮,浚曰玙,洽曰琰,涓曰瑤,滉曰琬,氵居曰琚,濰曰璲,沄曰璬,澤曰璘,清曰瑁,回曰玢,沐曰琦,溢曰環(huán),沔曰理,泚曰玼漼曰珪,澄曰珙,潓曰瑱,漎曰璿,滔曰璥。
舊制,考功員外郎掌試貢舉人。有進(jìn)士李權(quán),陵侮員外郎李昂,議者以員外郎位卑,不能服眾;三月,壬辰,敕自今委禮部侍郎試貢舉人。
張守珪使平盧討擊使、左驍衛(wèi)將軍安祿山討奚、契丹叛者,祿山恃勇輕進(jìn),為虜所敗。夏,四月,辛亥,守珪奏請斬之。祿山臨刑呼曰:“大夫不欲滅奚、契丹邪!奈何殺祿山!”守珪亦惜其驍勇,欲活之,乃更執(zhí)送京師。張九齡批曰:“昔穰苴誅莊賈,孫武斬宮嬪。守珪軍令若行,祿山不宜免死?!鄙舷洳?,敕令免官,以白衣將領(lǐng)。九齡固爭曰:“祿山失律喪師,于法不可不誅。且臣觀其貌有反相,不殺必為后患?!鄙显唬骸扒湮鹨酝跻母ψR石勒,枉害忠良?!本股庵?br>安祿山者,本營州雜胡,初名阿犖山。其母,巫也;父死,母攜之再適突厥安延偃。會其部落破散,與延偃兄子思順俱逃來,故冒姓安氏,名祿山。又有史窣干者,與祿山同里闬\,先后一日生。及長,相親愛,皆為互市牙郎,以驍勇聞。張守珪以祿山為捉生將,祿山每與數(shù)騎出,輒擒契丹數(shù)十人而返。狡黠,善揣人情,守珪愛之,養(yǎng)以為子。窣干嘗負(fù)官債亡入奚中,為奚游弈所得,欲殺之;窣干紿曰:“我,唐之和親使也。汝殺我,禍且及汝國?!庇无男胖驮勓缼?。窣干見奚王,長揖不拜,奚王雖怒,而畏唐,不敢殺,以客禮館之,使百人隨窣干入朝。窣干謂奚王曰:“王所遣人雖多,觀其才皆不足以見天子。聞王有良將瑣高者,何不使之入朝!”奚王即命瑣高與牙下三百人隨窣干入朝。窣干將至平盧,先使人謂軍使裴休子曰:“奚使瑣高與精銳俱來,聲云入朝,實欲襲軍城,宜謹(jǐn)為之備,先事圖之?!毙葑幽司哕娙莩鲇?,至館,悉坑殺其從兵,執(zhí)瑣高送幽州。張守珪以窣干為有功,奏為果毅,累遷將軍。后入奏事,上與語,悅之,賜名思明。故連州司馬武攸望之子溫昚,坐交通權(quán)貴,杖死。乙丑,朔方、河?xùn)|節(jié)度使信安王祎貶衢州刺史,廣武王承宏貶房州別駕,涇州刺史薛自勸貶澧州別駕;皆坐與溫昚交游故也。承宏,守禮之子也。辛未,蒲州刺史王琚貶通州刺史;坐祎交書也。
五月,醴泉妖人劉志誠作亂,驅(qū)掠路人,將趣咸陽。村民走告縣官,焚橋斷路以拒之,其眾遂潰。數(shù)日,悉擒斬之。
六月,初分月給百官俸錢。
初,上因藉田赦,命有司議增宗廟籩豆之薦及服紀(jì)未通者。太常卿韋縚奏請宗廟每坐籩豆十二。
兵部侍郎張均、職方郎中韋述議曰:“圣人知孝人之情深而物類之無限,故為之節(jié)制。人之嗜好本無憑準(zhǔn),宴私之饌與時遷移,故圣人一切同歸于古。屈到嗜芰,屈建不以薦,以為不以私欲干國之典。今欲取甘旨肥濃,皆充祭用,茍逾舊制,其何限焉!《書》曰:‘黍稷非馨,明德惟馨?!粢越裰漯?,平生所習(xí),求神無方,何必泥古,則簠簋可去而盤盂杯案當(dāng)在御矣,韶濩可息而箜篌箏笛當(dāng)在奏矣。既非正物,后嗣何觀!夫神,以精明臨人者也,不求豐大;茍失于禮,雖多何為!豈可廢棄禮經(jīng)以從流俗!且君子愛人以禮,不求茍合;況在宗廟,敢忘舊章?”
太子賓客崔沔議曰:“祭祀之興,肇于太古。茹毛飲血,則有毛血之薦;未有麹蘗,則有玄酒之奠。施及后王,禮物漸備;然以神道致敬,不敢廢也。籩豆簠簋樽罍之實,皆周人之時饌也,其用通于宴饗賓客,而周公制禮,與毛血玄酒同薦鬼神。國家由禮立訓(xùn),因時制范,清廟時饗,禮饌必陳,用周制也。園寢上食,時膳具設(shè),遵漢法也。職貢來祭,致遠(yuǎn)物也。有新必薦,順時令也。苑囿之內(nèi),躬稼所收,搜狩之時,親發(fā)所中,莫不薦而后食,盡誠敬也。若此至矣,復(fù)何加焉!但當(dāng)申敕有司,無或簡怠,則鮮美肥濃,盡在是矣,不必加籩豆之?dāng)?shù)也?!?br>上固欲量加品味??_又奏每室加籩豆各六,四時各實以新果珍羞;從之。
縚又奏:“《喪服》‘舅,緦麻三月,從母,外祖父母皆小功五月?!庾嬷磷穑趶哪钢?;姨、舅一等,服則輕重有殊。堂姨、舅親即未疏,恩絕不相為服,舅母來承外族,不如同爨之禮。竊以古意猶有所未暢者也,請加外祖父母為大功九月,姨、舅皆小功五月,堂舅、堂姨、舅母并加至袒免?!?br>崔沔議曰:“正家之道,不可以貳;總一定義,理歸本宗。是以內(nèi)有齊、斬,外皆緦麻,尊名所加,不過一等,此先王不易之道也。愿守八年明旨,一依古禮,以為萬代成法。”
韋述議曰:“《喪服傳》曰:‘禽獸知母而不知父。野人曰,父母何等焉!都邑之士則知尊禰矣;大夫及學(xué)士則知尊祖矣?!ト司刻斓蓝裼谧娑[,系族姓而親其子孫,母黨比于本族,不可同貫,明矣。今若外祖及舅加服一等,堂舅及姨列于服紀(jì),則中外之制,相去幾何!廢禮徇情,所務(wù)者末。古之制作者,知人情之易搖,恐失禮之將漸,別其同異,輕重相懸,欲使后來之人永不相雜。微旨斯在,豈徒然哉!茍可加也,亦可減也;往圣可得而非,則《禮經(jīng)》可得而隳矣。先王之制,謂之彝倫,奉以周旋,猶恐失墜;一紊其敘,庸可止乎!請依《儀禮》喪服為定?!倍Y部員外郎楊仲昌議曰:“鄭文貞公魏征始加舅服至小功五月。雖文貞賢也,而周、孔圣也,以賢改圣,后學(xué)何從!竊恐內(nèi)外乖序,親疏奪倫,情之所沿,何所不至!昔子路有姊之喪而不除,孔子曰:‘先王制禮,行道之人,皆不忍也?!勇烦?。此則圣人援事抑情之明例也?!队洝吩唬骸疅o輕議禮?!髌潴从谔斓?,并彼日月,賢者由之,安敢損益也!”
敕:“姨舅既服小功,舅母不得全降,宜服緦麻,堂姨舅宜服袒免?!?br>均,說之子也。
秋,八月,壬子,千秋節(jié),群臣皆獻(xiàn)寶鏡。張九齡以為以鏡自照見形容,以人自照見吉兇,乃述前世興廢之源,為書五卷,謂之《千秋金鏡錄》,上之;上賜書褒美。
甲寅,突騎施遣其大臣胡祿達(dá)干來請降,許之。
御史大夫李適之,承干之孫也,以才干得幸于上,數(shù)為承干論辨;甲戌,追贈承干恒山愍王。
乙亥,汴哀王璥薨。
冬,十月,戊申,車駕發(fā)東都。先是,敕以來年二月二日行幸西京,會宮中有怪,明日,上召宰相,即議西還。裴耀卿、張九齡曰:“今農(nóng)收未畢,請俟仲冬。”李林甫潛知上指,二相退,林甫獨留,言于上曰:“長安、洛陽,陛下東西宮耳,往來行幸,何更擇時!借使妨于農(nóng)收,但應(yīng)蠲所過租稅而已。臣請宣示百司,即日西行?!鄙蠍?,從之。過陜州,以刺史盧奐有善政,題贊于其聽事而去。奐,懷慎之子也。丁卯,至西京。朔方節(jié)度使牛仙客,前在河西,能節(jié)用度,勤職業(yè),倉庫充實,器械精利;上聞而嘉之,欲加尚書。張九齡曰:“不可。尚書,古之納言,唐興以來,惟舊相及揚歷中外有德望者乃為之。仙客本河湟使典,今驟居清要,恐羞朝廷?!鄙显唬骸叭粍t但加實封可乎?”對曰:“不可。封爵所以勸有功也。邊將實倉庫,修器械,乃常務(wù)耳,不足為功。陛下賞其勤,賜之金帛可也;裂土封之,恐非其宜?!鄙夏?。李林甫言于上曰:“仙客,宰相才也,何有于尚書!九齡書生,不達(dá)大體?!鄙蠍偂C魅?,復(fù)以仙客實封為言,九齡固執(zhí)如初。上怒,變色曰:“事皆由卿邪?”九齡頓首謝曰:“陛下不知臣愚,使待罪宰相,事有未允,臣不敢不盡言?!鄙显唬骸扒湎酉煽秃?,如卿有何閥閱!”九齡曰:“臣嶺海孤賤,不如仙客生于中華;然臣出入臺閣,典司誥命有年矣。仙客邊隅小吏,目不知書,若大任之,恐不愜眾望?!绷指ν硕栽唬骸捌堄胁抛R,何必辭學(xué)!天子用人,有何不可!”十一月,戊戌,賜仙客爵隴西縣公,食實封三百戶。
初,上欲以李林甫為相,問于中書令張九齡,九齡對曰:“宰相系國安危,陛下相林甫,臣恐異日為廟社之憂?!鄙喜粡摹r九齡方以文學(xué)為上所重,林甫雖恨,猶曲意事之。侍中裴耀卿與九齡善,林甫并疾之。是時,上在位歲久,漸肆奢欲,怠于政事。而九齡遇事無細(xì)大皆力爭;林甫巧伺上意,日思所以中傷之。上之為臨淄王也,趙麗妃、皇甫德儀、劉才人皆有寵,麗妃生太子瑛,德儀生鄂王瑤,才人生光王琚。及即位,幸武惠妃,麗妃等愛皆馳;惠妃生壽王瑁,寵冠諸子。太子與瑤、琚會于內(nèi)第,各以母失職有怨望語。駙馬都尉楊洄尚咸宜公主,常伺三子過失以告惠妃。惠妃泣訴于上曰:“太子陰結(jié)黨與,將害妾母子,亦指斥至尊?!鄙洗笈哉Z宰相,欲皆廢之。九齡曰:“陛下踐祚垂三十年,太子諸王不離深宮,日受圣訓(xùn),天下之人皆慶陛下享國久長,子孫蕃昌。今三子皆已成人,不聞大過,陛下奈何一旦以無根之語,喜怒之際,盡廢之乎!且太子天下本,不可輕搖。昔晉獻(xiàn)公聽驪姬之讒殺申生,三世大亂。漢武帝信江充之誣罪戾太子,京城流血。晉惠帝用賈后之譖廢愍懷太子,中原涂炭。隋文帝納獨孤后之言黜太子勇,立煬帝,遂失天下。由此觀之,不可不慎。陛下必欲為此,臣不敢奉詔?!鄙喜粣?。林甫初無所言,退而私謂宦官之貴幸者曰:“此主上家事,何必問外人!”上猶豫未決?;蒎苁构倥YF兒謂九齡曰:“有廢必有興,公為之援,宰相可長處。”九齡叱之,以其語白上;上為之動色,故訖九齡罷相,太子得無動。林甫日夜短九齡于上,上浸疏之。
林甫引蕭炅為戶部侍郎。炅素不學(xué),嘗對中書侍郎嚴(yán)挺之讀“伏臘”為“伏獵”。挺之言于九齡曰:“省中豈容有‘伏獵侍郎’!”由是出炅為岐州刺史,故林甫怨挺之。九齡與挺之善,欲引以為相,嘗謂之曰:“李尚書方承恩,足下宜一造門,與之款昵?!蓖χ刎?fù)氣,薄林甫為人,竟不之詣;林甫恨之益深。挺之先娶妻,出之,更嫁蔚州刺史王元琰,元琰坐贓罪下三司按鞫,挺之為之營解。林甫因左右使于禁中白上。上謂宰相曰:“挺之為罪人請屬所由?!本琵g曰:“此乃挺之出妻,不宜有情?!鄙显唬骸半m離乃復(fù)有私?!?br>于是上積前事,以耀卿、九齡為阿黨;壬寅,以耀為左丞相,九齡為右丞相,并罷政事。以林甫兼中書令;仙客為工部尚書、同中書門下三品,鄰朔方節(jié)度如故。嚴(yán)挺之貶洺州刺史,王元琰流嶺南。
上即位以來,所用之相,姚崇尚通,宋珪尚法,張嘉貞尚吏,張說尚文,李元纮、杜暹尚儉,韓休、張九齡尚直,各其所長也。九齡既得罪,自是朝廷之士,皆容身保位,無復(fù)直言。
李林甫欲蔽塞人主視聽,自專大權(quán),明召諸諫官謂曰:“今明主在上,群臣將順之不暇,烏用多言!諸君不見立仗馬乎?食三品料,一鳴輒斥去,悔之何及!”
補闕杜璡\嘗上書言事,明日,黜為下邽令。自是諫爭路絕矣。
牛仙客既為林甫所引進(jìn),專給唯諾而已。然二人皆謹(jǐn)守格式,百官遷除,各有常度,雖奇才異行,不免終老常調(diào);其以巧諂邪險自進(jìn)者,則超騰不次,自有它蹊矣。林甫城府深密,人莫窺其際。好以甘言啖人,而陰中傷之,不露辭色。凡為上所厚者,始則親結(jié)之,及位勢稍逼,輒以計去之。雖老奸巨猾,無能逃其術(shù)者。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中開元二十五年(丁丑,公元七三七年)
春,正月,初置玄學(xué)博士,每歲依明經(jīng)舉。
二月,敕曰:“進(jìn)士以聲韻為學(xué),多昧古今;明經(jīng)以貼誦為功,罕窮旨趣。自今明經(jīng)問大義十條,對時務(wù)策三首;進(jìn)士試大經(jīng)十貼?!蔽斐?,新羅王興光卒,子承慶襲位。
乙酉,幽州節(jié)度使張守珪破契丹于捺祿山。
己亥,河西節(jié)度使崔希逸襲吐蕃,破之于青海西。初,希逸遣使謂吐蕃邊將乞力徐曰:“兩國通好,今為一家,何必更置兵守捉,妨人耕牧!請皆罷之。”乞力徐曰:“常侍忠厚,言必不欺。然朝廷未必專以邊事相委,萬一有奸人交斗其間,掩吾無備,悔之何及!”希逸固請,乃刑白狗為盟,各去守備;于是吐蕃畜牧被野。時吐蕃西擊勃律,勃律來告急。上命吐蕃罷兵,吐蕃不奉詔,遂破勃律;上甚怒。會希逸傔人孫誨入奏事,自欲求功,奏稱吐蕃無備,請掩擊,必大獲。上命內(nèi)給事趙惠琮與誨偕往,審察事宜?;葭戎粒瑒t矯詔令希逸襲之。希逸不得已,發(fā)兵自涼州南入吐蕃境二千余里,至青海西,與吐蕃戰(zhàn),大破之,斬首二千余級,乞力徐脫身走?;葭?、誨皆受厚賞。自是吐蕃復(fù)絕朝貢。
夏,四月,辛酉,監(jiān)察御史周子諒彈牛仙客非才,引讖書為證。上怒,命左右扌暴于殿庭,絕而復(fù)蘇;仍杖之朝堂,流瀼州,至藍(lán)田而死。李林甫言:“子諒,張九齡所薦也。”甲子,貶九齡荊州長史。
楊洄又譖太子瑛、鄂王瑤、光王琚,云與太子妃兄駙馬薛銹潛構(gòu)異謀,上召宰相謀之。李林甫對曰:“此陛下家事,非臣等所宜豫?!鄙弦饽藳Q。乙丑,使宦者宣制于宮中,廢瑛、瑤、琚為庶人,流銹于瀼州。瑛、瑤、琚尋賜死城東驛,銹賜死于藍(lán)田。瑤、琚皆好學(xué),有才識,死不以罪,人皆惜之。丙寅,瑛舅家趙氏、妃家薛氏、瑤舅家皇甫氏,坐流貶者數(shù)十人,惟瑤妃家韋氏以妃賢得免。五月,夷州刺史楊浚坐贓當(dāng)死,上命杖之六十,流古州。左丞相裴耀卿上疏,以為:“決杖贖死,恩則甚優(yōu);解體受笞,事頗為辱,上可施之徒隸,不當(dāng)及于士人?!鄙蠌闹?。
癸未,敕以方隅底定,令中書門下與諸道節(jié)度使量軍鎮(zhèn)閑劇利害,審計兵防定額,于諸色征人及客戶中召募丁壯,長充邊軍,增給田宅,務(wù)加優(yōu)恤。
辛丑,上命有司選宗子有才者,授以臺省及法官、京縣官,敕曰:“違道慢常,義無私于王法;修身效節(jié),恩豈薄于它人!期于帥先,勵我風(fēng)俗。”
秋,七月,己卯,大理少卿徐嶠奏:“今歲天下斷死刑五十八,大理獄院,由來相傳殺氣太盛,鳥雀不棲,今有鵲巢其樹?!庇谑前俟僖詭字滦檀?,上表稱賀。上歸功宰輔,庚辰,賜李林甫爵晉國公,牛仙客豳國公。
上命李林甫、牛仙客與法官刪修《律令格式》成,九月,壬申,頒行之。
先是,西北邊數(shù)十州多宿重兵,地租營田皆不以贍,始用和糴之法。有彭果者,因牛仙客獻(xiàn)策,請行糴法于關(guān)中。戊子,敕以歲稔谷賤傷農(nóng),命增時價什二三,和糴東、西畿粟各數(shù)百萬斛,停今年江、淮所運租。自是關(guān)中蓄積羨溢,車駕不復(fù)幸東都矣。癸巳,敕河南、北租應(yīng)輸含嘉、太原倉者,皆留輸本州。
太常博士王玙上疏請立青帝壇以迎春;從之。冬,十月,辛丑,制自今立春親迎春于東郊。
時上頗好祀神鬼,故玙專習(xí)祠祭之禮以干時。上悅之,以為侍御史,領(lǐng)祠祭使。玙祈禱或焚紙錢,類巫覡,習(xí)禮者羞之。壬申,上幸驪山溫泉。乙酉,還宮。
己丑,開府儀同三司廣平文貞公宋璟薨。
十二月,丙午,惠妃武氏薨,贈謚貞順皇后。
是歲,命將作大匠康愆素之東都?xì)魈?。愆素上言:“毀之勞人,請去上層,卑于舊九十五尺,仍舊為干元殿?!睆闹?br>初令庸調(diào)租資課皆以土物輸京都。
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中開元二十六年(戊寅,公元七三八年)
春,正月,乙亥,以牛仙客為侍中。丁丑,上迎氣于浐水之東。
制邊地長征兵,召募向足,自今鎮(zhèn)兵勿復(fù)遣,在彼者縱還。
令天下州、縣、里別置學(xué)。
壬辰,以李林甫領(lǐng)隴右節(jié)度副大使,以鄯州都督杜希望知留后。二月,乙卯,以牛仙客兼河?xùn)|節(jié)度副大使。己未,葬貞順皇后于敬陵。
壬戌,敕河曲六州胡坐康待賓散隸諸州者,聽還故土,于鹽、夏之間,置宥州以處之。
三月,吐蕃寇河西,節(jié)度使崔希逸擊破之。鄯州都督、知隴右留后杜希望攻吐蕃新城,拔之,以其地為威戎軍,置兵一千戍之。
夏,五月,乙酉,李林甫兼河西節(jié)度使。
丙申,以崔希逸為河南尹。希逸自念失信于吐蕃,內(nèi)懷愧恨,未幾而卒。太子瑛既死,李林甫數(shù)勸上立壽王瑁。上以忠王玙年長,且仁孝恭謹(jǐn),又好學(xué),意欲立之,猶豫歲余不決。自念春秋浸高,三子同日誅死,繼嗣未定,常忽忽不樂,寢膳為之減。高力士乘間請其故,上曰:“汝,我家老奴,豈不能揣我意!”力士曰:“得非以郎君未定邪?”上曰:“然?!睂υ唬骸按蠹液伪厝绱颂搫谑バ模崎L而立,誰敢復(fù)爭!”上曰:“汝言是也!汝言是也!”由是遂定。六月,庚子,立玙為太子。
辛丑,以岐州刺史蕭炅為河西節(jié)度使總留后事,鄯州都督杜希望為隴右節(jié)度使,太仆卿王昱為劍南節(jié)度使,分道經(jīng)略吐蕃,仍毀所立赤嶺碑。
突騎施可汗功祿,素廉儉,每攻戰(zhàn)所得,輒與諸部分之,不留私蓄,由是眾樂為用。既尚唐公主,又潛通突厥及吐蕃,突厥、吐蕃各以女妻之。蘇祿以三國女為可敦,又立數(shù)子為葉護(hù),用度浸廣,由是攻戰(zhàn)所得,不復(fù)更分。晚年病風(fēng),一手?jǐn)伩s,諸部離心。酋長莫賀達(dá)干、都摩度兩部最強(qiáng),其部落又分為黃姓、黑姓,互相乖阻,于是莫賀達(dá)干勒兵夜襲蘇祿,殺之。都摩度初與莫賀達(dá)干連謀,既而復(fù)與之異,立蘇祿之子骨啜為吐火仙可汗,以收其余眾,與莫賀達(dá)干相攻。莫賀達(dá)干遣使告磧西節(jié)度使蓋嘉運,上命嘉運招集突騎施、拔汗那以西諸國;吐火仙與都摩度據(jù)碎葉城,黑姓可汗?fàn)栁⑻乩論?jù)怛邏斯城,相與連兵以拒唐。
太子將受冊命,儀注有中嚴(yán)、外辦及絳紗袍,太子嫌與至尊同稱,表請易之。左丞相裴耀卿奏停中嚴(yán),改外辦曰外備,改絳紗袍為硃明服。秋,七月,己巳,上御宣政殿,冊太子。故事,太子乘輅至殿門。至是,太子不就輅,自其宮步入。是日,赦天下。己卯,冊忠王妃韋氏為太子妃。
杜希望將鄯州之眾奪吐蕃河橋,筑鹽泉城于河左,吐蕃發(fā)兵三萬逆戰(zhàn),希望眾少,不敵,將卒皆懼。左威衛(wèi)郎將王忠嗣帥所部先犯其陳,所向辟易,殺數(shù)百人,虜陳亂。希望縱兵乘之,虜遂大敗。置鎮(zhèn)西軍于鹽泉。忠嗣以功遷左金吾將軍。八月,辛巳,勃海王武藝卒,子欽茂立。
九月,丙申朔,日有食之。
初,儀鳳中,吐蕃陷安戎城而據(jù)之,其地險要,唐屢攻之,不克。劍南節(jié)度使王昱筑兩城于其側(cè),頓軍蒲婆嶺下,運資糧以逼之。吐蕃大發(fā)兵救安戎城,昱眾大敗,死者數(shù)千人。昱脫身走,糧仗軍資皆棄之。貶昱括州刺史,再貶高要尉而死。
戊午,冊南詔蒙歸義為云南王。
歸義之先本哀牢夷,地居姚州之西,東南接交趾,西北接吐蕃。蠻語謂王曰詔,先有六詔:曰蒙舍,曰蒙越,曰越析,曰浪穹,曰樣備,曰越澹,兵力相埒,莫能相壹;歷代因之以分其勢。蒙舍最在南,故謂之南詔。高宗時,蒙舍細(xì)奴邏初入朝。細(xì)奴邏生邏盛,邏盛生盛邏皮,盛邏皮生皮邏閣。皮邏閣浸強(qiáng)大,而五詔微弱;會有破渳河蠻之功,乃賂王昱,求合六詔為一。昱為之奏請,朝遷許之,仍賜名歸義。于是以兵威脅服群蠻,不從者滅之,遂擊破吐蕃,徙居大和城;其后卒為邊患。
冬,十月,戊寅,上幸驪山溫泉,壬辰,上還宮。
是歲,于西京、東都往來之路,作行宮千余間。
分左右羽林置龍武軍,以萬騎營隸焉。潤州刺史齊澣奏:“舊自瓜步濟(jì)江,迂六十里。請自京口埭下直濟(jì)江,穿伊婁河二十五里即達(dá)揚子縣,立伊婁埭。”從之。
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中開元二十七年(己卯,公元七三九年)
春,正月,壬寅,命隴右節(jié)度大使榮王琬自至本道巡按處置諸軍,選募關(guān)內(nèi)、河?xùn)|壯士三五萬人,詣隴右防遏,至秋末無寇,聽還。
群臣請加尊號曰圣文;二月,己巳,許之,因赦天下,免百姓今年田租。
夏,四月,癸酉,敕:“諸陰陽術(shù)數(shù),自非婚喪卜擇,皆禁之?!奔撼?,以牛仙客為兵部尚書兼侍中,李林甫為吏部尚書兼中書令,總文武選事。六月,癸酉,以御史大夫李適之兼幽州節(jié)度使。幽州將趙堪、白真陁羅矯節(jié)度使張守珪之命,使平盧軍使烏知義邀擊叛奚余黨于橫水之北;知義不從,白真陁羅矯稱制指以迫之。知義不得已出師,與虜遇,先勝后??;守珪隱其敗狀,以克獲聞。事頗泄,上令內(nèi)謁者監(jiān)牛仙童作察之。守珪重賂仙童,歸罪于白真陁羅,逼令自縊死。仙童有寵于上,眾宦官疾之,共發(fā)其事。上怒,甲戌,命楊思勖杖殺之。思勖縛格,杖之?dāng)?shù)百,刳取其心,割其肉啖之。守珪坐貶括州刺史。太子太師蕭嵩嘗賂仙童以城南良田數(shù)頃,李林甫發(fā)之,嵩坐貶青州刺史。
秋,八月,乙亥,磧西節(jié)度使蓋嘉運擒突騎施可汗吐火仙。嘉運攻碎葉城,吐火仙出戰(zhàn),敗走,擒之于賀邏嶺。分遣疏勒鎮(zhèn)守使夫蒙靈察與拔汗那王阿悉爛達(dá)干潛引兵突入怛邏斯城,擒黑姓可汗?fàn)栁?,遂入曳建城,取交河公主,悉收散發(fā)之民數(shù)萬以與拔汗那王,威震西陲。
壬午,吐蕃寇白草、安人等軍,隴右節(jié)度使蕭炅擊破之。
甲申,追謚孔子為文宣王。先是,祀先圣先師,周公南向,孔子?xùn)|向坐。制:“自今孔子南向坐,被王者之服,釋奠用宮懸?!弊焚浀茏咏詾楣⒑?、伯。
九月,戊午,處木昆、鼠尼施、弓月等諸部先隸突騎施者,皆帥眾內(nèi)附,仍請徙居安西管內(nèi)。
太子更名紹。
冬,十月,辛巳,改修東都明堂。
丙戌,上幸驪山溫泉;十一月,辛丑,還宮。甲辰,明堂成。劍南節(jié)度使張宥,文吏不習(xí)軍旅,悉以軍政委團(tuán)練副使章仇兼瓊。兼瓊?cè)胱嗍拢⒀园踩殖强扇?,上悅之。丁巳,以宥為光祿卿。十二月,以兼瓊為劍南?jié)度使。初,睿宗喪既除,祫于太廟;自是三年一祫,五年一禘。是歲,夏既禘,冬又當(dāng)?shù)劇LWh以為祭數(shù)則瀆,請停今年祫祭,自是通計五年一祫、一禘;從之。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中開元二十八年(庚寅,公元七四零年)
春,正月,癸巳,上幸驪山溫泉;庚子,還宮。二月,荊州長史張九齡卒。上雖以九齡忤旨逐之,然終愛重其人,每宰相薦士,輒問曰:“風(fēng)度得如九齡不?”
三月,丁亥朔,日有食之。
章仇兼瓊潛與安戎城中吐蕃翟都局及維州別駕董承晏結(jié)謀,使局開門引內(nèi)唐兵,盡殺吐蕃將卒,使監(jiān)察御史許遠(yuǎn)將兵守之。遠(yuǎn),敬宗之曾孫也。
甲寅,蓋嘉運入獻(xiàn)捷。上赦吐火仙罪,以為左金吾大將軍。嘉運請立阿史那懷道之子昕為十姓可汗;從之。夏,四月,辛未,以昕妻李氏為交河公主。
六月,吐蕃圍安戎城。上嘉蓋嘉運之功,以為河西、隴右節(jié)度使,使之經(jīng)略吐蕃。嘉運恃恩流連,不時發(fā)。左丞相裴耀卿上疏,以為:“臣近與嘉運同班,觀其舉措,誠勇烈有余,然言氣矜夸,恐難成事。昔莫敖忸于蒲騷之役,卒喪楚師;今嘉運有驕敵之色,臣竊憂之。況防秋非遠(yuǎn),未言發(fā)日,若臨事始去,則吏卒尚未相識,何以制敵!且將軍受命,鑿兇門而出;今乃酣宴朝夕,殆非憂國愛人之心。若不可改易,宜速遣進(jìn)涂,仍乞圣恩嚴(yán)加訓(xùn)勵。”上乃趣嘉運行。已而嘉運竟無功。
秋,八月,甲戌,幽州奏破奚、契丹。
冬,十月,甲子,上幸驪山溫泉;辛巳,還宮。吐蕃寇安戎城及維州;發(fā)關(guān)中強(qiáng)騎救之,吐蕃引去。更命安戎城曰平戎。
十一月,罷牛仙客朔方、河?xùn)|節(jié)度使。
突騎施莫賀達(dá)干聞阿史那昕為可汗,怒曰:“首誅蘇祿,我之謀也;今立史昕,何以賞我?”遂帥諸部叛。上乃立莫賀達(dá)干為可汗,使統(tǒng)突騎施之眾,命蓋嘉運招諭之。十二月,乙卯,莫賀達(dá)干降。
金城公主薨;吐蕃告喪,且請和,上不許。
是歲,天下縣千五百七十三,戶八百四十一萬二千八百七十一,口四千八百一十四萬三千六百九。西京、東都米斛直錢不滿二百,絹匹亦如之。海內(nèi)富安,行者雖萬里不持寸兵。
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中開元二十九年(辛巳,公元七四一年)
春,正月,癸巳,上幸驪山溫泉。
丁酉,制:“承前諸州饑饉,皆待奏報,然始開倉賑給。道路悠遠(yuǎn),何救懸絕!自今委州縣長官與采訪使量事給訖奏聞?!?br>庚子,上還宮。上夢玄元皇帝告云:“吾有像在京城西南百余里,汝遣人求之,吾當(dāng)與汝興慶宮相見?!鄙锨彩骨蟮弥诒T厔樓觀山間。夏,閏四月,迎置興慶宮。五月,命畫玄元真容,分置諸州開元觀。
六月,吐蕃四十萬眾入寇,至安仁軍,渾崖峰騎將臧希液帥眾五千擊破之。秋,七月,丙寅,突厥遣使來告登利可汗之喪。初,登利從叔二人,分典兵馬,號左、右殺。登利患兩殺之專,與其母謀,誘右殺,斬之,自將其眾。左殺判闕特勒兵攻登利,殺之,立毘伽可汗之子為可汗;俄為骨咄葉護(hù)所殺,更立其弟;尋又殺之,骨咄葉護(hù)自立為可汗。上以突厥內(nèi)亂,癸酉,命左羽林將軍孫老奴招諭回紇、葛邏祿、拔悉密等部落。
乙亥,東都洛水溢,溺死者千余人。平盧兵馬使安祿山,傾巧,善事人,人多譽之。上左右至平盧者,祿山皆厚賂之,由是上益以為賢。御史中丞張利貞為河北采訪使,至平盧。祿山曲事利貞,乃至左右皆有賂。利貞入奏,盛稱祿山之美。八月,乙未,以祿山為營州都督,充平盧軍使,兩蕃、勃海、黑水四府經(jīng)略使。
冬,十月,丙申,上幸驪山溫泉。
壬寅,分北庭、安西為二節(jié)度。
十一月,庚戌,司空邠王守禮薨。守禮庸鄙無才識,每天將雨及霽,守禮必先言之,已而皆驗。岐、薛諸王言于上曰:“邠兄有術(shù)?!鄙蠁柶涔剩瑢υ唬骸俺紵o術(shù)。則天時以章懷之故,幽閉宮中十余年,歲賜敕杖者數(shù)四,背瘢甚厚,將雨則沉悶,將霽則輕爽,臣以此知之耳。”因流涕沾襟;上亦為之慘然。
辛酉,上還宮。辛未,太尉寧王憲薨。上哀惋特甚,曰:“天下,兄之天下也;兄固讓于我,為唐太伯,常名不足以處之。”乃謚曰讓皇帝。其子汝陽王璡\,上表追述先志謙沖,不敢當(dāng)?shù)厶枺簧喜辉S。劍日,內(nèi)出服,以手書致于靈座,書稱“隆基白”;又名其墓曰惠陵,追謚其妃元氏曰恭皇后,附葬焉。十二月,乙巳,吐蕃屠達(dá)化縣,陷石堡城,蓋嘉運不能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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