莊子集釋卷十下
作者：郭慶藩雜篇天下第三十三【一】
【一】【釋文】以義名篇。
天下之治方術(shù)者多矣，皆以其有為不可加矣【一】。古之所謂道術(shù)者，果惡乎在【一】？曰：“無乎不在【三】?！痹唬骸吧窈斡山?？明何由出【四】？”“圣有所生，王有所成【五】，皆原于一【六】?！?/font>【一】【注】為其所（一）有為，則真為也，為其真為，則無為矣，又何加焉！
【疏】方，道也。自軒頊已下，迄于堯舜，治道藝術(shù)，方法甚多，皆隨有物之情，順其所為之性，任群品之動植，曾不加之于分表，是以雖教不教，雖為不為矣。
【二】【疏】上古三皇所行道術(shù)，隨物任化，淳樸無為，此之方法，定在何處？假設(shè)疑問，發(fā)明深理也?！踞屛摹俊稅汉酢芬魹?。
【三】【疏】答曰：無為玄道，所在有之，自古及今，無處不遍。
【四】【注】神明由事感而后降出。
【疏】神者，妙物之名；明者，智周為義。若使虛通圣道，今古有之，亦何勞彼神人顯茲明智，制體作樂以導(dǎo)物乎？
【五】【疏】夫虛凝玄道，物感所以誕生，圣帝明王，功成所以降跡，豈徒然哉！【六】【注】使物各復(fù)其根，抱一而已，無飾于外，斯圣王所以生成也。
【疏】原，本也。一，道。雖復(fù)降靈接物，混跡和光，應(yīng)物不離真常，抱一而歸本者也。
【?！浚ㄒ唬┶w諫議本其所作以其。
不離于宗，謂之天人。不離于精，謂之神人。不離于真，謂之至人。以天為宗，以德為本，以道為門，兆于變化，謂之圣人?！疽弧恳匀蕿槎鳎粤x為理，以禮為行，以樂為和，熏然慈仁，謂之君子。【二】以法為分，以名為表，以參為驗(yàn)，以稽為決，其數(shù)一二三四是也【三】，百官以此相齒，以事為?！舅摹?，以衣食為主，蕃息畜藏【五】，老弱孤寡為意（一），皆有以養(yǎng)，民之理也【六】。
【一】【注】凡此四名，一人耳，所自言之異。
【疏】冥宗契本，謂之自然。淳粹不雜，謂之神妙。嶷然不假，謂之至極。以自然為宗，上德為本，玄道為門，觀于機(jī)兆，隨物變化者，謂之圣人。己上四人，只是一耳，隨其功用，故有四名也。
【釋文】《不離》力智反。下注不離、離性、下章離于同?！墩子凇繁净蜃魈印?br>【二】【注】此四（者）〔名〕（二）之粗跡，而賢人君子之所服膺也。
【疏】布仁惠為恩澤，施義理以裁非，運(yùn)節(jié)文為行首，動樂音以和性，慈照光乎九有，仁風(fēng)扇乎八方，譬蘭蕙芳馨，香氣熏于遐邇，可謂賢矣?！踞屛摹俊稙樾小废旅戏础Ｕ聝?nèi)同?！堆弧吩S云反，溫和貌。崔云：以慈仁為馨聞也?！吨帧菲吲础＞韮?nèi)皆同。
【三】【疏】稽，考也。操，執(zhí)也。法定其分，名表其實(shí)，操驗(yàn)其行，考決其能。一二三四，即名法等是也。
【釋文】《以參》本又作操，同。七曹反，宜也?！兑曰芬綦u，考也。
【四】【疏】自堯舜已下，置立百官，用此四法更相齒次，君臣物務(wù)，遂以為常，所謂彝倫也?！疚濉俊臼琛糠蚴轮豢蓮U者，耕織也；圣人之不可廢者，衣食也。故國以民為本，民以食為天，是以蕃滋生息，畜積藏儲者，皆養(yǎng)民之法。
【釋文】《蕃息》音煩?！缎蟆冯妨?，又許六反?！恫亍啡缱?，又才浪反。
【六】【注】民理既然，故圣賢不逆。
【?！浚ㄒ唬└呱剿卤緹o為意二字。（二）名字依趙諫議本改。
古之人其備乎【一】！配神明，醇天地，育萬物，和天下【二】，澤及百姓，明于本數(shù)，系于末度【三】，六通四辟（一），小大精粗，其運(yùn)無乎不在【四】。其明而在數(shù)度者，舊法世傳之史尚多有之【五】。其在于詩書禮樂者，鄒魯之士搢紳先生多能明之【六】。詩以道志，書以道事，禮以道行，樂以道和，易以道陰陽，春秋以道名分【七】。其數(shù)散于天下而設(shè)于中國者，百家之學(xué)時或稱而道之【八】。
【一】【注】古之人即向之四名也。
【疏】養(yǎng)老哀弱，矜孤恤寡，五帝已下，備有之焉。
【二】【疏】配，合也。夫圣帝無心，因循品物，故能合神明之妙理，同天地之精醇，育宇內(nèi)之黎元，和域中之群有?！踞屛摹俊洞肌讽槀惙础！救俊咀ⅰ勘緮?shù)明，故末〔度〕（二）不離。
【疏】本數(shù)，仁義也。末度，名法也。夫圣心慈育，恩覃黎庶，故能明仁義以崇本，系（法）名〔法〕以救末?！蚣沂栏冈唬禾烊?、神人、至人、圣人、君子，所從悟入不同，而稽之名法度數(shù)，以求養(yǎng)民之理，則固不能離棄萬物，以不與民生為緣；故曰明（乎）〔于〕本數(shù)，系于末度。莊子自〔明〕著書之旨而微發(fā)其意如此。
【四】【注】所以為備。
【疏】（辟）〔辟〕，法也。大則兩儀，小則群物，精則神智，粗則形像，通六合以遨游，法四時而變化，隨機(jī)運(yùn)動，無所不在也。
【釋文】《四辟》婢亦反。本又作辟?！疚濉俊咀ⅰ科湓跀?shù)度而可明者，雖多有之，已疏外也?！臼琛渴氛撸呵锷袝?，皆古史也。數(shù)度者，仁義名法等也。古舊相傳，顯明在世者，史傳書籍，尚多有之。
【六】【注】能明其跡耳，豈所以跡哉！
【疏】鄒，邑名也。魯，國號也。搢，笏也，亦插也。紳，大帶也。先生，儒士也。言仁義名法布在六經(jīng)者，鄒魯之地儒服之人能明之也。
【釋文】《鄒》莊由反，孔子父所封邑。
【七】【疏】道，達(dá)也，通也。夫詩道情志，書道世事，禮道心行，樂道和適，易明卦兆，通達(dá)陰陽，春秋褒貶，定其名分?！踞屛摹俊兜乐尽芬魧?dǎo)。下以道皆同?！睹帧贩鰡柗?。
【八】【注】皆道古人之陳跡耳，尚復(fù)不能常稱。
【疏】六經(jīng)之跡，散在區(qū)中，風(fēng)教所覃，不過華壤。百家諸子，依稀五德，時復(fù)稱說，不能大同也。
【釋文】《尚復(fù)》扶又反。下章不復(fù)同。
【?！浚ㄒ唬┶w諫議本辟作辟。（二）度字依王叔岷說補(bǔ)。
天下大亂【一】，賢圣不明【二】，道德不一【三】，天下多得一【四】察焉以自好【五】。譬如耳目鼻口，皆有所明，不能相通?！玖开q百（一）家眾技也，皆有所長，時有所用【七】。雖然，不該不遍，一曲之士也【八】。判天地之美，析萬物之理【九】，察古人之全，寡能備于天地之美，稱神明之容【一０】。是故內(nèi)圣外王之道，暗而不明，郁而不發(fā)【一一】，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。悲夫，百家往而不反，必不合矣！【一二】后世之學(xué)者，不幸不見天地之純，古人之大體【一三】，道術(shù)將為天下裂【一四】。
【一】【注】用其跡而無統(tǒng)故也。
【疏】執(zhí)守陳跡，故不升平。
【二】【注】能明其跡，又未易也?！臼琛宽w光晦跡。
【釋文】《未易》以豉反。
【三】【注】百家穿鑿?！臼琛糠ń潭喽恕！舅摹俊咀ⅰ扛餍牌淦姸荒芏寂e。
【疏】宇內(nèi)學(xué)人，各滯所執(zhí)，偏得一術(shù)，豈能弘通！
【釋文】《得一》偏得一術(shù)。
【五】【注】夫圣人統(tǒng)百姓之大情而因?yàn)橹疲拾傩占那橛谒y(tǒng)而自忘其好惡，故與一世而得淡漠焉。亂則反之，人恣其近好，家用典法，故國異政，家殊俗。
【疏】不能恬淡虛忘，而每運(yùn)心思察，隨其情好而為教方。
【釋文】《自好》呼報反。注及下同?！蛲跄顚O曰：郭象斷天下多得一為句。釋文曰，得一，偏得一術(shù)。案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，當(dāng)作一句讀。下文云，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，句法正與此同。一察，謂察其一端而不知其全體。下文云，譬如耳目鼻口，皆有所明，不能相通，即所謂一察也。若以一字上屬為句，察字下屬為句，則文不成義矣?！蛴衢性唬汗嗵煜露嗟靡粸榫?，釋文曰，得一，偏得一術(shù)。王氏念孫謂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當(dāng)作一句讀，一察，謂察其一端而不知其全體。今案郭讀文不成義，當(dāng)從王讀。惟以一察為察其一端，義亦未安。察當(dāng)讀為際，一際，猶一邊也。廣雅釋詁，際、邊并訓(xùn)方，是際與邊同義。得其一際，即得其一邊，正不知全體之謂。察際并從祭聲，古音相同，故得通用耳。下文云，不該不遍，一曲之士也，一際與一曲，其義相近?！蚣沂栏冈唬阂徊?，謂察見其一端，據(jù)之以為道而因而好之。舊注以天下多得一為句，誤。《好惡》烏路反?！兜繁居肿鞯綍悍?。《漠》音莫?！玖俊臼琛糠蚰磕芤暽荒苈犅?；鼻能聞香，不能辨味，各有所主，故不能相通也?！酒摺俊咀ⅰ克L不同，不得常用。
【疏】夫六經(jīng)五德，百家諸書，其于救世，各有所長，既未中道，故時有所廢，猶如鼻口有所不通也。
【釋文】《眾技》其綺反。
【八】【注】故未足備任也。
【疏】雖復(fù)各有所長，而未能該通周遍，斯乃偏僻之士，滯一之人，非圓通合變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不遍》音遍。
【九】【注】各用其一曲，故析判。
【疏】一曲之人，各執(zhí)偏僻，雖著方術(shù)，不能會道，故分散兩儀淳和之美，離析萬物虛通之理也。
【一０】【注】況一曲者乎！
【疏】觀察古昔全德之人，猶（解）〔鮮〕能備兩儀之亭毒，稱神明之容貌，況一曲之人乎！
【釋文】《稱神》尺證反。下章同。
【一一】【注】全人難遇故也?！臼琛啃ニ赝?，內(nèi)也。飛龍九五，外也。既而百家競起，各私所見，是非殽亂，彼我紛紜，遂使出處之道，暗塞而不明，郁閉而不泄也。
【一二】【疏】心之所欲，執(zhí)而為之，即此欲心而為方術(shù)，一往逐物，曾不反本，欲求合理，其可得也！既乖物情，深可悲嘆！【一三】【注】大體各歸根抱一，則天地之純也?！臼琛啃?，遇也。天地之純，無為也；古人大體，樸素也。言后世之人，屬斯?jié)布?，不見無為之道，不遇淳樸之世。
【一四】【注】裂，分離也。道術(shù)流弊，遂各奮其方，或以主物，則物離性以從其上而性命喪矣。
【疏】裂，分離也。儒墨名法，百家馳騖，各私所見，咸率己情，道術(shù)紛紜，更相倍譎，遂使蒼生措心無所，分離物性，實(shí)此之由也?！驊c藩案裂，依字當(dāng)作列。說文：列，分解也。易艮九二列其夤，管子五輔篇、曾子天圓篇瘞大袂列。古分解字皆作列。說文：裂，繒余也。義各不同。今分列字皆作裂，而列但為行列字矣。
【釋文】《哀矣》如字。本或作喪，息浪反?！虮R文弨曰：今書作喪矣。
【?！浚ㄒ唬┦赖绿帽景僮饔?。
不侈于后世，不靡于萬物，不暉于數(shù)度【一】，以繩墨自矯【二】而備世之急【三】，古之道術(shù)有在于是者。墨翟禽滑厘聞其風(fēng)而說之，為之大過，已之大循（一）【四】。作為非樂，命之曰節(jié)用；生不歌，死無服【五】。墨子泛愛兼利而非斗【六】，其道不怒【七】；又好學(xué)而博，不異【八】，不與先王同【九】，毀古之禮樂【一０】。
【一】【注】勤儉則瘁，故不暉也。
【疏】侈，奢也。靡，麗也。暉，明也。教于后世，不許奢華，物我窮儉，未（常）〔嘗〕綺麗，既乖物性，教法不行，故（于）先王典禮不得顯明于世也。
【釋文】《不侈》尺紙反，又尺氏反?！恫粫煛啡缱帧４薇咀鳒??！秳t瘁》在醉反。
【二】【注】矯，厲也。
【疏】矯，厲也。用仁義為繩墨，以勉厲其志行也。
【釋文】《自矯》居表反?！救俊咀ⅰ壳诙鴥€則財有余，故（二）急有備。
【疏】世急者，謂陽九百六水火之災(zāi)也。勤儉節(jié)用，儲積財物，以備世之兇災(zāi)急難也?！舅摹俊咀ⅰ坎粡?fù)度眾所能也。
【疏】循，順也。古之道術(shù)，禹治洪水，勤儉枯槁，其跡尚在，故言有在于是者。姓禽，字滑厘，墨翟弟子也。墨翟（循）〔滑〕（三）厘，性好勤儉，聞禹風(fēng)教，深悅愛之，務(wù)為此道，勤苦過甚，適周己身自順，未堪教被于人矣。
【釋文】《墨翟》宋大夫，尚儉素?！肚莼芬艄?，又戶八反?！独濉妨χ?，又音熙。禽滑厘，墨翟弟子也。不順五帝三王之樂，嫌其奢。《而說》音悅。下注同，后聞風(fēng)而說皆同?！洞筮^》音太，舊敕佐反。后大過、大多、大少仿此?！洞箜槨讽?，或作循?！驊c藩案循，或作順。說文：循，順行也。鄭注尚書中候曰：循，順。書大傳三正若循連環(huán)，白虎通義引此，循作順。順與循，古同聲而通用也?！抖缺姟吠礁鞣??！疚濉俊臼琛糠菢饭?jié)用，是墨子二篇書名也。生不歌，故非樂，死無服，故節(jié)用，謂無衣衾棺槨等資葬之服，言其窮儉惜費(fèi)也。
【釋文】《非樂節(jié)用》墨子二篇名。
【六】【注】夫物不足，則以斗為是，今墨子令百姓皆勤儉各有余，故以斗為非也?！臼琛科辗杭鎼郏嫒荷?，使各自足，故無斗爭，以斗爭為（之）非也。
【釋文】《泛》芳劍反?！稅奂胬坊簝€為泛愛兼利?！读畎佟妨Τ史础Ｏ峦??！酒摺俊咀ⅰ康钥桃?。
【疏】克己勤儉，故不怨怒于物也。
【八】【注】既自以為是，則欲令萬物皆同乎己也。
【疏】墨子又好學(xué)，博通墳典，己既勤儉，欲物同之也。【九】【注】先王則恣其群異，然后同焉皆得而不知所以得也。
【一０】【注】嫌其侈靡?！臼琛慷Y則節(jié)文隆殺，樂則鐘鼓羽毛，嫌其侈靡奢華，所以毀棄不用?！拘！浚ㄒ唬┦赖绿帽狙黜?。（二）世德堂本故作而。（三）滑字依覆宋本改。
黃帝有咸池，堯有大章，舜有大韶，禹有大夏，湯有大濩，文王有辟雍之樂，武王周公作武【一】。古之喪禮，貴賤有儀，上下有等，天子棺槨七重，諸侯五重，大夫三重，士再重【二】。今墨子獨(dú)生不歌，死不服，桐棺三寸而無槨，以為法式。以此教人，恐不愛人；以此自行，固不愛己?！救课矗ㄒ唬∧拥馈舅摹浚m然，歌而非歌，哭而非哭，樂而非樂，是果類乎【五】？其生也勤，其死也薄，其道大觳【六】；使人憂，使人悲，其行難為也，恐其不可以為圣人之道【七】，反天下之心，天下不堪。墨子雖獨(dú)能任，柰天下何！離于天下，其去王也遠(yuǎn)矣?！景恕?/font>【一】【疏】已上是五帝三王樂名也。
【釋文】《有夏》戶雅反?！虮R文弨曰：今書作有大夏。下有濩亦作有大濩?！队袨C》音護(hù)?！队斜佟芬舯??！蹲魑洹肺?，樂名。
【二】【疏】自天王已下，至于士庶，皆有儀法，悉有等級，斯古之禮也。
【釋文】《七重》直龍反。下同。
【三】【注】物皆以任力稱情為愛，今以勤儉為法而為之大過，雖欲饒?zhí)煜拢撬詾閻垡病?br>【疏】師于禹跡，勤儉過分，上則乖于三王，下則逆于萬民，故生死勤窮，不能養(yǎng)于外物，形容枯槁，未可愛于己身也。
【四】【注】但非道德。
【疏】未，無也。翟性尹老之意也。
【釋文】《未敗》敗，或作毀?！赌印肥且患抑?，故不可以為敗也。崔云：未壞其道。
【五】【注】雖獨(dú)成墨而不類萬物之情。
【疏】夫生歌死哭，人倫之常理；兇哀吉樂，世物之大情。今乃反此，故非徒類矣。
【釋文】《非歌》生應(yīng)歌，而墨以歌為非也?！稑范芬袈?。下及注同?！蚣沂栏冈唬耗又?，主于節(jié)用。其非樂篇言厚措斂乎萬民，以為大鐘鴳鼓，琴瑟竽笙，言今王公大人為樂，虧奪民衣食之時，虧奪民衣食之財，其三篇言其樂逾繁，其治逾寡。莊子亦辯其非樂薄葬，而歸本于節(jié)用，言墨子之道所以未敗，今之歌固非歌，今之哭固非哭，今之樂固非樂，其與墨子之言，果類乎，果非類乎？故以下但著其勤苦之實(shí)，以明墨子之本旨。
【六】【注】觳，無潤也。
【疏】觳，無潤也。生則勤苦身心，死則資葬儉薄，其為道干觳無潤也。
【釋文】《觳》郭苦角反。徐戶角反。郭李皆云：無潤也。◎家世父曰：爾雅釋詁觳，盡也。管子地員篇淖而不肕，剛而不觳；其下土三十物，又次曰五觳。觳者，薄也。史記始皇本紀(jì)雖監(jiān)門之養(yǎng)，不觳于此矣，言不薄于此也。墨子之道，自處以薄。郭象注觳無潤也，解似迂曲。
【七】【注】夫圣人之道，悅以使民，民得性之所樂則悅，悅則天下無難矣。
【疏】夫圣人之道，得百姓之歡心，今乃使物憂悲，行之難久，又無潤澤，故不可以教世也。
【釋文】《其行》下孟反。下注以成其行同。
【八】【注】王者必合天下之歡心而與物俱往也。【疏】夫王天下者，必須虛心忘己，大順群生，今乃毀皇王之法，反黔首之性，其于主物，不亦遠(yuǎn)乎！
【釋文】《能任》音任。
【校】（一）趙諫議本未作末。墨子稱道曰：“昔（一）禹之湮洪水，決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，名山（二）三百，支川三千，小者無數(shù)【一】。禹親自操稿（三）耜而九雜（四）天下之川【二】；腓無胈，脛無毛，沐甚雨，櫛疾風(fēng)（五），置萬國。禹大圣也而形勞天下也如此【三】。”使后世之墨者，多以裘褐為衣，以跂蹺為服，日夜不休，以自苦為極【四】，曰：“不能如此，非禹之道也，不足謂墨【五】?！?/font>
【一】【疏】湮，塞也。昔堯遭洪水，命禹治水，窴塞堤防，通決川?，救百六之災(zāi)，以播種九谷也。
【釋文】《湮洪水》音因，又音煙，塞也，沒也。掘地而注之海，使水由地下也。引禹之儉同己之道?！虮R文弨曰：舊儉訛險，今改正?！蛴衢性唬好疆?dāng)作名川，字之誤也。名川支川，猶言大水小水。下文曰禹親自操稿耜而九雜天下之川，可見此文專以川言，不當(dāng)言山也。若但言支川而不言名川，則是舉流而遺其原，于文為不備矣。襄十一年左傳曰名山名川，是山川并得言名，學(xué)者多見名山，鮮見名川，故誤改之耳。呂氏春秋始覽篇、淮南子墬形篇并曰名川六百?！驊c藩案名川，大川也。禮禮器因名山升中于天，鄭注：名，猶大也。高注淮南墬形篇亦曰：名山，大（川）〔山〕也。王制言名山大川，月令言大山名源，其義一也。魯語取名魚，韋注：名魚，大魚也。秦策賂之一名都，高注：名，大也。（魏策大都數(shù)百，名都數(shù)十也。）此皆訓(xùn)名為大之證。《支川》本或作支流?！径俊臼琛块?，盛土器也。耜，掘土具也。禹捉耜掘地，操橐負(fù)土，躬自辛苦以導(dǎo)川原，于是舟楫往來，九州雜易。又解：古者字少，以滌為蕩，川為原，凡經(jīng)九度，言九雜也。又本作鳩者，言鳩雜川谷以導(dǎo)江河也。
【釋文】《自操》七曹反。《稿》舊古考反，崔郭音托，字則應(yīng)作橐。崔云：囊也。司馬云：盛土器也?！恶辍芬羲?。釋名：耜，似也，似齒斷物。三蒼云：耒頭鐵也。崔云：棰也。司馬云：盛水器也?！抖拧芬豇F。本亦作鳩，聚也?！峨s》本或作?，音同。崔云：所治非一，故曰雜也?！蚣沂栏冈唬横屛?，九亦作鳩，聚也。雜，本或作?，崔云，所治非一，故曰雜也。玉篇：雜，同也。廣韻：雜，集也。書序決九州，言雜匯諸川之水，使同會于大川，故曰九雜天下之川。
【三】【注】墨子徒見禹之形勞耳，未睹其性之適也。
【疏】通導(dǎo)百川，安置萬國，聞啟之泣，無暇暫看，三過其門，不得看子。賴驟雨而灑發(fā)，假疾風(fēng)而梳頭，勤苦執(zhí)勞，形容毀悴，遂使腓股無肉，膝脛無毛。禹之大圣，尚自艱辛，況我凡庸，而不勤苦！
【釋文】《腓》音肥，又符畏反?！稛o胈》步葛反，又甫物反，又符蓋反?！睹劇沸潭ǚ??！渡跤辍啡缱帧４薇旧踝髡?，音淫?！虮R文弨曰：今書作沐甚風(fēng)櫛疾雨。此以甚雨在櫛字上，當(dāng)本是沐甚雨櫛疾風(fēng)，文義較順?；茨闲迍?wù)篇云：禹沐浴霪雨，櫛扶風(fēng)，可以為證?；茨显∽帜搜芪摹＠钌谱⑽倪x和王著作八公山詩引淮南作沐淫雨，櫛疾風(fēng)?！驊c藩案崔本甚作湛，是也。湛與淫同。論衡明雩篇久雨為湛，湛即淫也。太史公自序帝辛湛湎，揚(yáng)雄光祿勛箴桀紂淫雨。淫湛義同，字亦相通。考工記（●）〔●〕（六）氏淫之以蜃，杜子春云：淫當(dāng)為湛?；茨闲迍?wù)篇正作禹沐淫雨。（禮檀弓門人后，雨甚。古書中少言甚雨者。）淮南覽冥篇東風(fēng)而酒湛溢，湛溢即淫溢，謂酒得東風(fēng)加長也。春秋繁露同類相動篇水得夜長數(shù)分，東風(fēng)而酒湛溢，皆其證。《櫛》側(cè)筆反。
【四】【注】謂自苦為盡理之法。
【疏】裘褐，粗衣也。木曰跂，草曰蹻也。后世墨者，翟之弟子也。裘褐跂蹺，儉也。日夜不休，力也。用此自苦，為理之妙極也?！踞屛摹俊遏煤帧窇舾鸱??！囤枴菲淠娣础！盾E》紀(jì)略反。李云：麻曰屩，木曰屐。屐與跂同，屩與蹺同。一云：鞋類也。一音居玉反，以藉鞋下也。
【五】【注】非其時而守其道，所以為墨也。
【疏】墨者，禹之陳跡也。故不能苦勤，乖于禹道者，不可謂之墨也。
【?！浚ㄒ唬┦赖绿帽疚粝掠姓咦?。（二）趙諫議本山作川，與俞說合。（三）世德堂本稿作?。（四）闕誤引江南古藏本及李本雜俱作滌。（五）世德堂本風(fēng)雨二字互易。趙諫議本與釋文同。（六）●字依考工記改。
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，南方之墨者苦獲、已齒、鄧陵子之屬，俱誦墨經(jīng)，而倍譎不同，相謂別墨【一】；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，以觭偶不仵之辭相應(yīng)；以巨子為圣人【二】，皆愿為之尸【三】，冀得為其后世，至今不決【四】。
【一】【注】必其各守所見，則所在無通，故于墨之中又相與別也。
【疏】姓相里，名勤，南方之墨師也?？喃@五侯之屬，并是學(xué)墨人也。譎，異也。俱誦墨經(jīng)而更相倍異，相呼為別墨?！踞屛摹俊断唷废⒘练础！独锴凇匪抉R云：墨師也。姓相里，名勤?！蛴衢性唬喉n非子顯學(xué)篇有相里氏之墨，有相夫氏之墨，有（鄉(xiāng)）〔鄧〕（一）陵氏之墨。《苦獲已齒》李云：二人姓字也?！抖丁饭襞?，又裴罪反?！蹲H》古穴反。崔云：決也?！驊c藩案倍譎，諸書多作倍僪，或作背譎，（呂氏春秋明理篇日有倍僪，高注：日旁之危氣也，在兩旁反出為倍，在上反出為僪?；茨嫌[冥篇臣心乖則背譎見于天。）皆背鐍之借字。漢書天文志暈適背穴，孟康曰：背，形如北字也；（案吳語韋昭注：北，古之背字。說文：北，乖也，從二人相背。則日兩旁氣外向者為背，形與北相似，故孟康云背如北。）穴，讀作鐍，其形如（半）〔玉〕（二）鐍也。如淳曰：凡氣在〔日〕（三）上，（日）為冠為戴，在旁直對為珥，在旁如半環(huán)，向日為抱，向外為背，有氣刺日為鐍，鐍，抉傷也。今案背鐍皆外向之名，莊子蓋喻各泥一見，二人相背耳。以氣刺日為鐍，失之。
【二】【注】巨子最能辨其所是以成其行。
【疏】訾，毀也。巨，大也。獨(dú)唱曰觭，音奇。對辯曰偶。仵，倫次也。言鄧陵之徒，（然）〔雖〕蹈墨術(shù)，堅執(zhí)堅白，各炫己能，合異為同，析同為異；或獨(dú)唱而寡和，或賓主而往來，以有無是非之辯相毀，用無倫次之辭相應(yīng)，勤儉甚者，號為圣人。
【釋文】《相訾》音紫。《以觭》紀(jì)宜反，又音寄?！恫回酢芬粽`。徐音五。仵，同也?！毒拮印废虼薇咀麾?。向云：墨家號其道理成者為巨子，若儒家之碩儒?！救俊咀ⅰ渴?，主也。
【四】【注】為欲系巨子之業(yè)也。
【疏】咸愿為師主，庶傳業(yè)將來，對爭勝負(fù)不能決定也。
【?！浚ㄒ唬┼囎忠乐T子平議改。（二）玉字依漢書注改。（三）日上依漢書注改。墨翟禽滑厘之意則是【一】，其行則非也【二】。將使后世之墨者，必自苦以腓無胈脛無毛相進(jìn)而已矣【三】。亂之上也【四】，治之下也【五】。雖然，墨子真天下之好（一）也【六】，將求之不得也【七】，雖枯槁不舍也【八】。才士也夫【九】！
【一】【注】意在不侈靡而備世之急，斯所以為是?！径俊咀ⅰ繛橹^故也。
【疏】意在救物，所以是也；勤儉太過，所以非也。
【三】【疏】進(jìn)，過也。后世學(xué)徒，執(zhí)墨陳跡，精苦自勵，意在過人也?！舅摹俊咀ⅰ縼y莫大于逆物而傷性也?！疚濉俊咀ⅰ咳伪娺m性為上，今墨反之，故為下。【疏】墨子之道，逆物傷性，故是治化之下術(shù)，荒亂之上首也。
【釋文】《治之》直吏反。
【六】【注】為其真好重圣賢不逆也，但不可以教人。
【釋文】《之好》呼報反，注同?！蛴衢性唬赫嫣煜轮?，謂其真好天下也，即所謂墨子兼愛也。下文曰將求之不得也，雖枯槁不舍也，此求字即心誠求之之求。求之不得，雖枯槁不舍，即所謂摩頂放踵，利天下為之也。郭注未得。《為其》于偽反。
【七】【注】無輩。
【八】【注】所以為真好也。
【疏】宇內(nèi)好儉，一人而已，求其輩類，竟不能得。??如此，終不休廢，率性真好，非矯為也?！踞屛摹俊犊蓍隆房嗬戏础！恫簧嵋病芬羯?。下章同。
【九】【注】非有德也。
【疏】夫，嘆也。逆物傷性，誠非圣賢，亦勤儉救世才能之士耳。
【校】（一）高山寺古鈔本好下有者字。不累于俗，不飾于物，不茍于人，不忮于眾【一】，愿天下之安寧以活民命，人我之養(yǎng)畢足而止【二】，以此白心，古之道術(shù)有在于是者【三】。宋钘尹文聞其風(fēng)而悅之【四】，作為華山之冠以自表，【五】接萬物以別宥為始【六】；語心之容，命之曰心之行【七】，以聏合歡，以調(diào)海內(nèi)【八】，請欲置之以為主【九】。見侮不辱【一０】，救民之斗，禁攻寢兵，救世之戰(zhàn)【一一】。以此周行天下，上說下教，雖天下不取，強(qiáng)聒而不舍者也【一二】，故曰上下見厭而強(qiáng)見也【一三】。
【一】【注】忮，逆也。
【疏】于俗無患累，于物無矯飾，于人無茍且，于眾無逆忮，立于名行以養(yǎng)蒼生也。
【釋文】《忮》之豉反，逆也。司馬崔云：害也。字書云：很也。又音支，韋昭音洎。
【二】【注】不敢望有余也。
【三】【疏】每愿宇內(nèi)清夷，濟(jì)活黔首，物我儉素，止分知足，以此教跡，清白其心，古術(shù)有在，相傳不替矣。
【釋文】《白心》崔云，明白其心也。白，或作任。
【四】【疏】姓宋，名钘；姓尹，名文；并齊宣王時人，同游稷下。宋著書一篇，尹著書二篇，咸師于黔〔首〕而為之名也。性與教合，故聞風(fēng)悅愛。
【釋文】《宋钘》音形。徐胡冷反，郭音堅?！兑摹反拊疲糊R宣王時人，著書一篇?！蛴衢性唬毫凶又苣峦跗铣勺訉W(xué)玄于尹文先生，未知即其人否。漢書藝文志尹文子一篇，在名家。師古曰：劉向云，與宋钘俱游稷下。
【五】【注】華山上下均平。
【疏】華山，其形如削，上下均平，而宋尹立志清高，故為冠以表德之異?！踞屛摹俊度A山之冠》華山上下均平，作冠象之，表己心均平也。
【六】【注】不欲令相犯錯。
【疏】宥，區(qū)域也。始，本也。置立名教，應(yīng)接人間，而區(qū)別萬有，用斯為本也。
【釋文】《以別》彼列反，又如字?！跺稙槭肌肥?，首也。崔云：以別善惡，宥不及也。
【七】【疏】命，名也。發(fā)語吐辭，每令心容萬物，即名此容受而為心行。
【八】【注】強(qiáng)以其道聏令合，調(diào)令和也。
【釋文】《聏》崔本作●，音而，郭音餌。司馬云：色厚貌。崔郭王云：和也。●和萬物，物合則歡矣。一云：調(diào)也?！逗蠚g》以道化物，和而調(diào)之，合意則歡?！蚣沂栏冈唬阂浴窈蠚g，諸本或作聏，莊子闕誤引作胹。說文肉部：胹，爛也。方言：胹，孰也。以胹合歡，即軟孰之意。太玄經(jīng)●其中，●其膝，●其哇，司馬光集注：●字與軟同。亦正此意。闕誤作胹字者是也。《強(qiáng)以》其丈反。下皆同?！读詈稀妨Τ史础Ｏ峦?。
【九】【注】二子請得若此者立以為物主也?！臼琛柯x，和也。用斯名教和調(diào)四海，庶令同合以得歡心，置立此人以為物主也。
【一０】【注】其于以活民為急也。
【一一】【注】所謂聏調(diào)?！臼琛繉?，息也。防禁攻伐，止息干戈，意在調(diào)和，不許戰(zhàn)斗，假令欺侮，不以為辱，意在救世，所以然也。
【一二】【注】聏調(diào)之理然也?！臼琛坑盟菇疼E，行化九州，上說君王，下教百姓，雖復(fù)物不取用，而強(qiáng)勸喧聒，不自廢舍也。
【釋文】《上說》音悅，又如字?！断陆獭飞希^國主也，悅上之教下也。一云：說，猶教也。上教教下也?！恶饭呕罘?，謂強(qiáng)聒其耳而語之也。
【一三】【注】所謂不辱。
【疏】雖復(fù)物皆厭賤，猶自強(qiáng)見勸他，所謂被人輕侮而不恥辱也。
【釋文】《見厭》于艷反，徐于贍反。
雖然，其為人太多，其自為太少【一】；曰：“請欲固置五升之飯足矣【二】，先生恐不得飽，弟子雖饑，不忘天下【三】。”日夜不休，曰：“我必得活哉【四】！”圖傲乎救世之士哉【五】！曰：“君子不為苛察【六】，不以身假物【七】，”以為無益于天下者，明之不如已也【八】，以禁攻寢兵為外【九】，以情欲寡淺為內(nèi)【一０】，其小大精粗，其行適至是而止【一一】。
【一】【注】不因其自化而強(qiáng)以慰之，則其功太重也。
【疏】夫達(dá)道圣賢，感而后應(yīng)，先存諸己，后存諸人。今乃勤強(qiáng)勸人，被厭不已，當(dāng)身枯槁，豈非自為太少乎！
【釋文】《為人》于偽反。下自為同。
【二】【注】斯明自為之太少也。
【三】【注】宋钘尹文稱天下為先生，自稱為弟子也?！臼琛克我Q黔首為先生，自謂為弟子，先物后己故也。坦然之跡，意在勤儉，置五升之飯，為一日之食，唯恐百姓之饑，不慮己身之餓，不忘天下，以此為心，勤儉故養(yǎng)蒼生也，用斯作法，晝夜不息矣。
【四】【注】謂民（亦）〔必〕（一）當(dāng)報己也。
【五】【注】揮斥高大之貌。
【疏】圖傲，高大之貌也。言其強(qiáng)力忍垢，接濟(jì)黎元，雖未合道，可謂救世之人也。
【釋文】《圖傲》五報反。
【六】【注】務(wù)寬恕也。
【疏】夫賢人君子，恕己寬容，終不用取舍之心茍且伺察于物也?！踞屛摹俊犊敛臁芬艉?。一本作茍?！驊c藩案苛一本作茍，非也。古書從句從可之字，往往因隸變而訛，苛作茍，亦形似之誤也。漢巴郡太守張納碑犴無拘紲之人，拘作●，朐忍蠻夷，朐作?。冀州從事郭君碑雕柯霜榮，柯字作枸，說文●字解引酒誥曰盡執(zhí)●，今本●作拘?？脊び泭}胡之笴，注：故書笴為笱，杜子春云：笱當(dāng)作笴。管子五輔篇上彌殘苛而無解舍，苛，今本訛作茍。皆其明證?！酒摺俊咀ⅰ勘刈猿銎淞σ病?br>【疏】立身求己，不必假物以成名也。
【八】【注】所以為救世之士也。
【疏】已，止也?？嘈膭谛?，乖道逆物，既無益于宇內(nèi)，明不如止而勿行。
【九】【疏】為利他，外行也。
【一０】【疏】為自利，內(nèi)行也。
【一一】【注】未能經(jīng)虛涉曠。【疏】自利利他，內(nèi)外兩行，雖復(fù)大小有異，精粗稍殊，而立趨維綱，不過適是而已矣?！踞屛摹俊镀湫小废旅戏矗秩缱?。
【校】（一）必字依趙諫議本改。
公而不當(dāng)（一），易而無私，決然無主【一】，趣物而不兩【二】，不顧于慮，不謀于知，于物無擇，與之俱往【三】，古之道術(shù)有在于是者【四】。彭蒙田駢慎到聞其風(fēng)而悅之【五】，齊萬物以為首，曰：“天能覆之而不能載之，地能載之而不能覆之，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辯之，知萬物皆有所可，有所不可，故曰選則不遍【六】，教則不至【七】，道則無遺者矣【八】。”
【一】【注】各自任也?！臼琛抗话Ⅻh，平易而無偏私，依理斷決，無的主宰，所謂法者，其在于斯。
【釋文】《不當(dāng)》丁浪反。崔本作黨，云：至公無黨也?！虮R文弨曰：作不黨是。《易而》以豉反。
【二】【注】物得所趣，故一。
【疏】意在理趣而于物無二也。
【三】【疏】依理用法，不顧前后，斷決正直，無所懼慮，亦不運(yùn)知，法外謀謨，守法而往，酷而無擇。
【釋文】《于知》音智。下棄知同。
【四】【疏】自五帝已來，有以法為政術(shù)者，故有可尚之跡而猶在乎世。
【五】【疏】姓彭，名蒙；姓田，名駢；姓慎，名到；并齊之隱士，俱游稷下，各著書數(shù)篇。性與法合，故聞風(fēng)悅愛也?！蛴衢性唬簱?jù)下文，彭蒙當(dāng)是田駢之師。意林引尹文子有彭蒙曰：雉兔在野，眾皆逐之，分未定也；雞豕?jié)M市，莫有志者，分定故也。
【釋文】《田駢》薄田反。齊人也，游稷下，著書十五篇。慎子云：名廣?！蛴衢性唬簼h書藝文志道家田子二十五篇，名駢，齊人，游稷下，號天口〔駢〕（二）。呂覽不二篇陳駢貴齊，即田駢也?；茨先碎g篇唐子短陳駢子于齊威王云云，即田駢之事實(shí)，亦可見貴齊之一端矣。
【六】【注】都用乃周。
【疏】夫天覆地載，各有所能，大道包容，未嘗辯說。故知萬物有可不可，隨其性分，但當(dāng)任之，若欲揀選，必不周遍也。
【釋文】《不遍》音遍。
【七】【注】性其性乃至。
【釋文】《不至》一本作不王?！景恕俊臼琛浚ó悾踩f〕物不同，稟性各異，以此教彼，良非至極，若率至玄道，則物皆自得而無遺失矣。
【釋文】《無遺》如字。本又作貴?！拘！浚ㄒ唬┶w諫議本當(dāng)作黨。（二）駢字依漢書補(bǔ)。
是故慎到棄知去己而緣不得已，泠汰于物以為道理【一】，曰知不知，將薄知而后鄰傷之者也【二】，謑髁無任而笑天下之尚賢也，【三】縱脫無行而非天下之大圣（一）【四】，椎拍輐斷，與物宛轉(zhuǎn)【五】，舍是與非，茍可以免【六】，不師知慮，不知前后【七】，魏然而已矣【八】。推而后行，曳而后往【九】，若飄風(fēng)之還，若羽之旋，若磨石之隧，全而無非，動靜無過，未嘗有罪【一０】。是何故【一一】？夫無知之物，無建己之患，無用知之累，動靜不離于理，是以終身無譽(yù)【一二】。故曰至于若無知之物而已，無用賢圣【一三】，夫塊不失道【一四】。豪桀相與笑之曰：“慎到之道，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【一五】，適得怪焉【一六】。”【一】【注】泠汰，猶聽放也。
【疏】泠汰，猶揀煉也。息慮棄知，忘身去己，機(jī)不得已，感而后應(yīng)，揀煉是非，據(jù)法斷決，慎到守此，用為道理?！蛴衢性唬菏酚浢宪髁袀魃鞯剑w人，著十二論。漢書藝文志法家有慎子四十二篇，名到，先申韓，申韓稱之?！踞屛摹俊度ゼ骸菲饏畏?。章內(nèi)注同?！躲觥芬袅??！短芬籼焱缴w反。郭云：泠汰，猶聽放也。一云：泠汰，猶沙汰也，謂沙汰使之泠然也；皆泠汰之歸于一，以此為道理也?；蛞粢?，又音替。
【二】【注】謂知力淺，不知任其自然，故薄之而（后）〔又〕鄰傷（也）〔焉〕（二）。
【疏】鄰，近也。夫知則有所不知，故薄淺其知；雖復(fù)薄知而未能都忘，故猶近傷于理?！救俊咀ⅰ坎豢袭?dāng)其任而任夫眾人，眾人各自能，則無為橫復(fù)尚賢也。
【疏】謑髁，不定貌也。隨物順情，無的任用，物各自得，不尚賢能，故笑之也。
【釋文】《謑》胡啟反，又音奚，又苦迷反。說文云：恥也。五米反?！恩痢窇艄逊?，郭勘禍反；謑髁，訛?zāi)卟徽?。王云：謂謹(jǐn)刻也?！蚣沂栏冈唬赫f文：謑詬，恥也。謑，一作●。賈誼治安策，●詬無節(jié)。髁，髀骨也。髁，通作跨。廣韻：跨，同踝。釋名：踝，〔確也〕，居足〔兩〕旁磽確〔然也〕（三），亦因其形踝踝然也。謑髁，謂堅確能忍恥辱。釋文：謑髁，訛?zāi)卟徽?。王云，?jǐn)刻也。均未免望文生義?！稛o任》無所施任也。王云，雖謹(jǐn)刻于法，而猶能不自任以事，事不與眾共之，則無為尚賢，所以笑也?！稒M復(fù)》扶又反?！舅摹俊咀ⅰ坑麎钠溘E，使物不殉。
【疏】縱恣脫略，不為仁義之德行，忘遺陳跡，故非宇內(nèi)之圣人也。
【釋文】《無行》下孟反。下人之行同。
【五】【注】法家雖妙，猶有椎拍，故未泯合。
【疏】椎拍，笞撻也。輐斷，行刑也。宛轉(zhuǎn)，變化也。復(fù)能打拍刑戮，而隨順時代，故能與物變化而不固執(zhí)之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椎》直追反?！杜摹菲瞻俜?。《輐》五管反，又胡亂反，又五亂反。徐胡管反，圓也?！稊唷范」芊?，又丁亂反，方也。王云，椎拍輐斷，皆刑截者所用?！蚣沂栏冈唬横屛模狠k，圓也。王云，椎拍輐斷，皆刑截者所用。疑王說非也。輐斷即下文●斷，郭象云：●斷，無圭角也。說文：椎，擊也。拍，拊也。言擊拊之而已，不用攻刺；●斷之而已，不用鋒棱；所以處制事物而與為宛轉(zhuǎn)也。
【六】【疏】不固執(zhí)是非，茍且免于當(dāng)世之為也。
【七】【注】不能知是之與非，前之與后，睧目恣性，茍免當(dāng)時之患也。
【疏】不師其成心，不運(yùn)用知慮，亦不瞻前顧后，（人）〔矯〕性（為）〔偽〕情，直舉弘綱，順物而已。
【釋文】《不師知》音智。
【八】【注】任性獨(dú)立。
【疏】魏然，不動之貌也。雖復(fù)處俗同塵，而魏然獨(dú)立也。【釋文】《魏然》魚威反，李五回反。
【九】【注】所謂緣于不得已?！臼琛客贫分壊坏靡?，感而后應(yīng)，非先唱也。
【一０】【疏】磨，硙也。隧，轉(zhuǎn)也。如飄風(fēng)之回，如落羽之旋，若硙石之轉(zhuǎn)。三者無心，故能全得，是以無是無非，無罪無過，無情任物，故致然也。
【釋文】《若飄》婢遙反，一音必遙反。爾雅云：回風(fēng)為飄。《之還》音旋，一音環(huán)?！度裟ァ纺┳舴矗秩缱??！妒怼芬羲欤匾?。徐絕句，一讀至全字絕句?！度鵁o非》磨石所剴，粗細(xì)全在人，言德全無見非責(zé)時，言其無心也。
【一一】【疏】假設(shè)疑問以顯其能。
【一二】【注】患生于譽(yù)，譽(yù)生于有建。
【疏】夫物莫不耽滯身己，建立功名，運(yùn)用心知，沒溺前境。今磨硙等，行藏任物，動靜無心，恒居妙理，患累斯絕，是以終于天命，無咎無譽(yù)也。
【釋文】《不離》力智反。
【一三】【注】唯圣人然后能去知與故，循天之理，故愚知處宜，貴賤當(dāng)位，賢不肖襲情，而云無用圣賢，所以為不知道也。
【一四】【注】欲令去知如土塊也。亦為凡物云云，皆無緣得道，道非遍物也。
【疏】貴尚無知，情同瓦石，無用賢圣，暗若夜游，遂如土塊，名為得理。慎到之惑，其例如斯。
【釋文】《夫塊》苦對反，或苦猥反。《欲令》力呈反。
【一五】【注】夫去知任性，然后神明洞照，所以為賢圣也。而云土塊乃不失道，人若土塊，非死如何！豪桀所以笑也。
【疏】夫得道賢圣，照物無心，德合二儀，明齊三景。今乃以土塊為道，與死何殊！既無神用，非生人之行也。是以英儒贍聞，玄通豪桀，知其乖理，故嗤笑之。
【一六】【注】未合至道，故為詭怪。
【疏】不合至道者，適為其怪也。【?！浚ㄒ唬┕赔n卷子本圣下有也字。（二）又焉二字依世德堂本改。（三）確也等五字依釋名原文補(bǔ)。
田駢亦然，學(xué)于彭蒙，得不教焉【一】。彭蒙之師曰：“古之道人，至于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【二】。其風(fēng)窢然，惡可而言【三】？”常反人，不見（一）觀【四】，而不免于鯇斷【五】。其所謂道非道，而所言之韙不免于非【六】。彭蒙田駢慎到不知道【七】。雖然，概乎皆嘗有聞?wù)咭病景恕俊?/font>【一】【注】得自任之道也。
【疏】田駢慎到，稟業(yè)彭蒙，縱任放誕，無所教也。
【二】【注】所謂齊萬物以為首。
【三】【注】逆風(fēng)所動之聲?！臼琛糠犎唬杆倜惨?。古者道人，虛懷忘我，指為天地，無復(fù)是非，風(fēng)教窢然，隨時過去，何可留其圣跡，執(zhí)而言之也。【釋文】《窢》字亦作罭，又作閾，況逼反，又火麥反。向郭云：逆風(fēng)聲?！稅嚎伞芬魹酢?br>【四】【注】不順民望。
【疏】未能大順群品，而每逆忤人心，亦不能致蒼生之稱其瞻望也。
【釋文】《不見觀》一本作不聚觀。
【五】【注】雖立法而鯇斷無圭角也。
【疏】鯇斷，無圭角貌也。雖復(fù)立法施化，而未能大齊萬物，故不免于鯇斷也。
【釋文】《于鯇》五管反，又五亂反?！稊唷范」芊?。郭云：鯇斷，無圭角也。一本無斷字。【六】【注】韙，是也。
【疏】韙，是也。慎到所謂為道者非正道也，所言為是者不是也，故不免于非也。
【釋文】《韙》于鬼反，是也?！酒摺俊咀ⅰ康罒o所不在，而云土塊乃不失道，所以為不知。
【疏】雖復(fù)習(xí)尚虛忘，以無心為道，而未得圓照，故不知也。
【八】【注】但不至也。
【疏】彭蒙之類，雖未體真，而志尚〔無〕知，略有梗概，更相師祖，皆有稟承，非獨(dú)臆斷，故嘗有聞之也。
【釋文】《概乎》古愛反。
【校】（一）趙諫議本見作聚。
以本為精，以物為粗【一】，以有積為不足【二】，淡然獨(dú)與神明居，古之道術(shù)有在于是者【三】。關(guān)尹老聃聞其風(fēng)而悅之【四】，建之以常無有【五】，主之以太一【六】，以濡弱謙下為表，以空虛不毀萬物為實(shí)【七】。
【一】【疏】本，無也。物，有也。用無為妙，道為精，用有為事，物為粗。
【二】【注】寄之天下，乃有余也。
【三】【疏】貪而儲積，心常不足，知足止分，故清廉虛淡，絕待獨(dú)立而精神，道無不在，自古有之也。
【釋文】《淡然》徒暫反。
【四】【疏】姓尹，名熹，字公度，周平王時函谷關(guān)令，故（為）〔謂〕之關(guān)尹也。姓李，名耳，字伯陽，外字老聃，即尹熹之師老子也。師資唱和，與理相應(yīng)，故聞無為之風(fēng)而悅愛之也。
【釋文】《關(guān)尹》關(guān)令尹喜也?；蛟疲阂沧止?。《老聃》他甘反，即老子也。為喜著書十九篇?！蛴衢性唬簼h書藝文志道家有關(guān)尹子九篇，注云：名喜，為關(guān)吏?；蛞砸矠樾彰?，失之。又按釋文云：老子為喜著書十九篇?？祭献右粫?，漢志有鄰氏經(jīng)傳四篇、傅氏經(jīng)說三十七篇、徐氏經(jīng)說六篇，未聞有十九篇之說。呂覽不二篇關(guān)尹貴清，高注：關(guān)尹，關(guān)正也，名喜，作道書九篇，能相風(fēng)角，知將有神人而老子到，喜說之，請著上至經(jīng)五千言。上至經(jīng)之名，他書所未見也。
【五】【注】夫無有何所能建？建之以常無有，則明有物之自建也。
【六】【注】自天地以及群物，皆各自得而已，不兼他飾，斯非主之以太一耶！
【疏】太者廣大之名，一以不二為稱。言大道曠蕩，無不制圍，括囊萬有，通而為一，故謂之太一也。建立言教，每以凝常無物為宗，悟其指歸，以虛通太一為主。斯蓋好儉以勞形質(zhì)，未可以教他人，亦無勞敗其道術(shù)也。
【七】【疏】表，外也。以柔弱謙和為權(quán)智外行，以空惠圓明為實(shí)智內(nèi)德也。
【釋文】《以濡》如兗反，一音儒?！吨t下》遐嫁反。
關(guān)尹曰：“在己無居【一】，形物自著【二】。其動若水，其靜若鏡，其應(yīng)若響【三】。芴乎若亡，寂乎若清，同焉者和，得焉者失【四】。未嘗先人而常隨人【五】?！?/font>【一】【注】物來則應(yīng)，應(yīng)而不藏，故功隨物去。
【疏】成功弗居，推功于物，用此在己而修其身也。
【二】【注】不自是而委萬物，故物形各自彰著?！臼琛课稳f物，不伐其功，故彼之形性各自彰著也。
【三】【注】常無情也。
【疏】動若水流，靜如懸鏡，其逗機(jī)也似響應(yīng)聲，動靜無心，神用故速。【釋文】《若響》許丈反。
【四】【注】常全者不知所得也。
【疏】芴，忽也。亡，無也。夫道非有非無，不清不濁，故暗忽似無，體非無也，靜寂如清也。是已同靡清濁，和蒼生之淺見也，遂以此清虛無為而為德者，斯喪道矣。
【釋文】《芴》音忽。
【五】【疏】和而不唱也。
老聃曰：“知其雄，守其雌，為天下溪；知其白，守其辱，為天下谷【一】?！比私匀∠?，己獨(dú)取后【二】，曰受天下之垢【三】；人皆取實(shí)【四】，己獨(dú)取虛【五】，無藏也故有余【六】，巋然而有余【七】。其行身也，徐而不費(fèi)【八】，無為也而笑巧【九】；人皆求福，己獨(dú)曲全【一０】，曰茍免于咎【一一】。以深為根【一二】，以約為紀(jì)【一三】，曰堅則毀矣【一四】，銳則挫矣【一五】。常寬容（一）于物【一六】，不削于人【一七】，可謂（二）至極。
【一】【注】物各自守其分，則靜默而已，無雄白也。夫雄白者，非尚勝自顯者耶？尚勝自顯，豈非逐知過分以殆其生耶？故古人不隨無崖之知，守其分內(nèi)而已，故其性全。其性全，然后能及天下；能及天下，然后歸之如溪谷也（三）。
【疏】夫英雄俊杰，進(jìn)躁所以夭年；雌柔謙下，退靜所以長久。是以去彼顯白之榮華，取此韜光之屈辱，斯乃學(xué)道之樞機(jī)，故為宇內(nèi)之溪谷也。而溪谷俱是川壑，但溪小而谷大，故重言耳。
【釋文】《溪》苦兮反。
【二】【注】不與萬物爭鋒，然后天下樂推而不厭，故后其身。
【疏】俗人皆尚勝趨先，大圣獨(dú)謙卑處后，故道經(jīng)云，后其身而身先（故）也。
【三】【注】雌辱后下之類，皆物之所謂垢。
【疏】退身居后，推物在先，斯受垢辱之者。
【釋文】《之垢》音茍?！舅摹俊咀ⅰ课ㄖ兄詾槔?，未知無之以為用。
【疏】貪資貨也。
【五】【注】守沖泊以待群實(shí)?！臼琛渴貨_寂也。
【釋文】《沖泊》步各反。
【六】【注】付萬物使各自守，故不患其少。
【疏】藏，積也。知足守分，散而不積，故有余。
【七】【注】獨(dú)立自足之謂。
【疏】巋然，獨(dú)立之謂也。言清廉潔己，在物至稀，獨(dú)有圣人無心而已。
【釋文】《巋》去軌反，又去類反。本或作魏。
【八】【注】因民所利而行之，隨四時而成之，常與道理俱，故無疾無費(fèi)也。
【疏】費(fèi)，損也。夫達(dá)道之人，無近恩惠，食茍簡之田，立不貸之圃，從容閑雅，終不損己為（于）物耳，以此為行而養(yǎng)其身也?！踞屛摹俊恫毁M(fèi)》芳味反。
【九】【注】巧者有為，以傷神器之自成，故無為者，因其自生，任其自成，萬物各得自為。蜘蛛猶能結(jié)網(wǎng)，則人人自有所能矣，無貴于工倕也。
【疏】率性而動，淳樸無為，嗤彼俗人，機(jī)心巧偽也。
【釋文】《蜘》音知?！吨搿芬粽D?！豆叀芬舸埂?br>【一０】【注】委順至理則常全，故無所求福，福已足。【一一】【注】隨物，故物不得咎也?！臼琛烤?，禍也。俗人愚迷，所為封執(zhí)，但知求福，不能慮禍。唯大圣虛懷，委曲隨物，保全生道，且免災(zāi)殃。
【一二】【注】（理）〔埋〕（四）根于大初之極，不可謂之淺也。
【釋文】《大初》音泰。
【一三】【注】去甚泰也。
【疏】以深玄為德之本根，以儉約為行之綱紀(jì)。
【釋文】《去甚》起呂反。
【一四】【注】夫至順則雖金石無堅也，迕逆則雖水氣無軟（五）也。至順則全，迕逆則毀，斯正理也。
【釋文】《迕逆》五故反?！稛o軟》如兗反，本或作濡，音同?！虮R文弨曰：今書作無耎。
【一五】【注】進(jìn)躁無崖為銳。
【疏】毀損堅剛之行，挫止貪銳之心，故道經(jīng)云挫其銳。
【釋文】《挫》作臥反。
【一六】【注】各守其分，則自容有余。
【一七】【注】全其性也?！臼琛客思褐t和，故寬容于物；知足守分，故不侵削于人也。【?！浚ㄒ唬└呱剿卤緹o容字。（二）高山寺本作雖未，闕誤同，云：江南古藏本及文李二本俱作可謂至極。（三）趙諫議本無也字。（四）埋字依宋本改。（五）世德堂本軟作耎。
關(guān)尹老聃乎！古之博大真人哉【一】！
【一】【疏】關(guān)尹老子，古之大圣，窮微極妙，冥真合道；教則浩蕩而弘博，理則廣大而深玄，莊子庶幾，故有斯嘆也。芴（一）漠無形，變化無?！疽弧浚琅c生與，天地并與，神明往與【二】！芒乎何之，忽乎何適【三】，萬物畢羅，莫足以歸【四】，古之道術(shù)有在于是者。莊周聞其風(fēng)而悅之，以謬悠之說，荒唐之言，無端崖之辭，時恣縱而不儻（二），不以觭見之也【五】。以天下為沉濁，不可與莊語【六】，以卮言為曼衍，以重言為真，以寓言為廣【七】。獨(dú)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倪于萬物【八】，不譴是非，【九】以與世俗處【一０】。其書雖瑰瑋而連犿無傷也【一一】。其辭雖參差而諔詭可觀【一二】。彼其充實(shí)不可以已【一三】，上與造物者游，而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為友【一四】。其于本也，弘大而辟，深閎而肆，其于宗也，可謂稠（三）適而上遂矣【一五】。雖然，其應(yīng)于化而解于物也【一六】，其理不竭，其來不蛻【一七】，芒乎昧乎，未之盡者【一八】。【一】【注】隨物也。
【疏】妙本無形，故寂漠也；跡隨物化，故無常也。
【釋文】《芴》元嘉本作寂?！赌芬裟?。
【二】【注】任化也。
【疏】以死生為晝夜，故將二儀并也；隨造化而轉(zhuǎn)變，故共神明往矣。
【釋文】《死與》音余。下同?！救俊咀ⅰ繜o意趣也?！臼琛课匀欢兓?，隨芒忽而遨游，既無情于去取，亦任命而之適。
【釋文】《芒乎》莫剛反。下同。
【四】【注】故都任置。
【疏】包羅庶物，囊括宇內(nèi)，未嘗離道，何處歸根。
【五】【注】不急欲使物見其意。
【疏】謬，虛也。悠，遠(yuǎn)也?；奶?，廣（天）〔大〕也。恣縱，猶放任也。觭，不偶也。而莊子應(yīng)世挺生，冥契玄道，故能致虛遠(yuǎn)深弘之說，無涯無緒之談，隨時放任而不偏黨，和氣混俗，未嘗觭介也。
【釋文】《謬悠》謂若忘于情實(shí)者也。《荒唐》謂廣大無域畔者也。◎慶藩案無端崖，猶無垠鄂也。淮南原道篇無垠鄂之門，許注垠鄂（鍔）（案引注鄂誤鍔。）云：端崖也。（見文選張衡西京賦注。）高注：無形狀也。說文土部：垠，地垠也。楚辭王注：垠，岸崖也。文選甘泉賦李善注：（郭）〔鄂〕，垠堮也?！抖鴥范∈幏?。徐敕蕩反?！虮R文弨曰：今書時恣縱而不儻有不字?！队s》音羈，徐起宜反。
【六】【注】累于形名，以莊語為狂而不信，故不與也。
【疏】莊語，猶大言也。宇內(nèi)黔黎，沉滯暗濁，咸溺于小辯，未可與說大言也。
【釋文】《莊語》并如字。郭云：莊，莊周也。一云：莊，〔端〕（四）正也。一本作壯，側(cè)亮反，（端）大也?！驊c藩案莊壯，古音義通用。逸周書謚法篇兵甲亟作曰莊，睿圉克服曰莊，勝敵志強(qiáng)曰莊，死于原野曰莊，屢征殺伐曰莊。莊之言壯也。楚辭遠(yuǎn)游精粹而始壯，與行鄉(xiāng)陽為韻。詩墉風(fēng)君子偕老箋顏色之莊，釋文：莊，本又作壯。禮檀弓衛(wèi)有太史曰柳莊，漢書古今人表作柳壯。天下不可與莊語，釋文：壯，一本作壯。皆其明證。
【七】【疏】卮言，不定也。曼衍，無心也。重，尊老也。寓，寄也。夫卮滿則傾，卮空則仰，故以卮器以況至言。而耆艾之談，體多真實(shí)，寄之他人，其理深廣，則鴻蒙云將海若之徒是也?！踞屛摹俊兑载础芬糁??！景恕俊咀ⅰ科溲酝ㄖ晾恚?dāng)萬物之性命。
【疏】敖倪，猶驕矜也。抱真精之智，運(yùn)不測之神，寄跡域中，生來死往，謙和順物，固不驕矜。
【釋文】《不敖》五報反?！赌摺芬粼劇?br>【九】【注】己無是非，故恣物（兩）〔而〕（五）行。
【釋文】《不譴》遣戰(zhàn)反。
【一０】【注】形群于物。
【疏】譴，責(zé)也。是非無主，不可窮責(zé)，故能混世揚(yáng)波，處于塵俗也。
【一一】【注】還與物合，故無傷也。
【疏】瑰瑋，弘壯也。連犿，和混也。莊子之書，其旨高遠(yuǎn)，言猶涉俗，故合物而無傷。
【釋文】《瑰》古回反?！冬|》瑰瑋，奇特也?！哆B●》本亦作抃\，同。芳袁反。又音獾，又敷晚反。李云：皆宛轉(zhuǎn)貌。一云：相從之貌，謂與物相從不違，故無傷也。
【一二】【注】不唯應(yīng)當(dāng)時之務(wù)，故參差。
【疏】參差者，或虛或?qū)?，不一其言也。諔詭，猶滑稽也。雖寓言托事，時代參差，而諔詭滑稽，甚可觀閱也。
【釋文】《參》初林反。注同?！恫睢烦跻朔础！墩憽烦呤宸?。
【一三】【注】多所有也。
【疏】已，止也。彼所著書，辭清理遠(yuǎn)，括囊無實(shí)，富贍無窮，故不止極也。
【一四】【疏】乘變化而遨游，交自然而為友，故能混同生死，冥一始終。本妙跡粗，故言上下。
【一五】【疏】辟，開也。弘，大也。閎，亦大也。肆，申也。遂，達(dá)也。言至本深大，申暢開通，真宗調(diào)適，上達(dá)玄道也。
【釋文】《而辟》婢亦反?！渡铋b》音宏?！冻磉m》稠，音調(diào)。本亦作調(diào)。
【一六】【疏】言此莊書，雖復(fù)諔詭，而應(yīng)機(jī)變化，解釋物情，莫之先也。
【一七】【疏】蛻，脫舍也。妙理虛玄，應(yīng)無窮竭，而機(jī)來感己，終不蛻而舍之也。【釋文】《不蛻》音悅，徐始銳反，又敕外反。
【一八】【注】莊子通以平意說己，與說他人無異也，案其辭明為汪汪然，禹（亦）〔拜〕（六）昌言，亦何嫌乎此也！
【疏】芒昧，猶窈冥也。言莊子之書，窈窕深遠(yuǎn)，芒昧恍忽，視聽無辯，若以言象征求，未窮其趣也。
【釋文】《汪汪》烏黃反。
【校】（一）趙諫議本芴作寂。（二）趙本儻作黨。（三）趙本稠作調(diào)。（四）端字依世德堂本及釋文原本移上。（五）而字依世德堂本改。（六）拜字依世德堂本改。惠施多方，其書五車，其道舛駁，其言也（一）不中【一】。歷（二）物之意【二】，曰：“至大無外，謂之大一；至小無內(nèi)，謂之小一【三】。無厚，不可積也，其大千里【四】。天與地卑，山與澤平【五】。日方中方睨，物方生方死【六】。大同而與小同異，此之謂小同異【七】；萬物畢同畢異，此之謂大同異【八】。南方無窮而有窮【九】，今日適越而昔來【一０】。連環(huán)可解也【一一】。我知天下（三）之中央，燕之北越之南是也【一二】。泛愛萬物，天地一體也【一三】。”
【一】【疏】舛，差殊也。駁，雜揉也。既多方術(shù)，書有五車，道理殊雜而不純，言辭雖辯而無當(dāng)也。
【釋文】《惠施》施，惠子名?！段遘嚒烦呱叻矗忠艟?。《舛》川兗反，徐尺允反?！恶g》邦角反。◎慶藩案司馬作踳駁。文選左太沖魏都賦注引司馬云：踳讀曰舛；舛，乖也；駁，色雜不同也。釋文闕?！蚍职糕恶g，當(dāng)作踳駁。又（引司馬此注）作踳馳。淮南俶真篇二者代謝舛馳。說山篇分流舛馳。（玉篇引作●馳。）泛論篇見聞舛馳于外。法言敘曰，諸子各以其知舛馳。是其證。（舛踳●，字異而義同。）《不中》丁仲反。
【二】【疏】心游萬物，歷覽辯之。
【釋文】《歷》古歷字。本亦作歷?！段镏狻贩謩e歷說之。
【三】【疏】囊括無外，謂之大也；入于無間，謂之小也；雖復(fù)大小異名，理歸無二，故曰一也。
【釋文】《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(nèi)謂之小一》司馬云：無外不可一，無內(nèi)不可分，故謂之一也。天下所謂大小皆非形，所謂一二非至名也。至形無形，至名無名?！舅摹俊臼琛坷砑染?，搏之不得，妙絕形色，何厚之有！故不可積而累之也。非但不有，亦乃不無，有無相生，故大千里也。
【釋文】《無厚不可積也其大千里》司馬云：物言形為有，形之外為無，無形與有，相為表里，故形物之厚，盡于無厚。無厚與有，同一體也，其有厚大者，其無厚亦大。高因廣立，有因無積，則其可積，因不可積者，茍其可積，何但千里乎！【五】【疏】夫物情見者，則天高而地卑，山崇而澤下。今以道觀之，則山澤均平，天地一致矣。齊物云，莫大于秋豪而泰山為小，即其義也。
【釋文】《天與地卑》如字，又音婢?！渡脚c澤平》李云：以地比天，則地卑于天，若宇宙之高，則天地皆卑，天地皆卑，則山與澤平矣。
【六】【疏】睨，側(cè)視也。居西者呼為中，處東者呼為側(cè)，則無中側(cè)也。猶生死也，生者以死為死，死者以生為死。日既中側(cè)不殊，物亦死生無異也。
【釋文】《日方中方睨》音詣。《物方生方死》李云：睨，側(cè)視也。謂日方中而景已復(fù)昃，謂景方昃而光已復(fù)沒，謂光方?jīng)]而明已復(fù)升。凡中昃之與升沒，若轉(zhuǎn)樞循環(huán)，自相與為前后，始終無別，則存亡死生與之何殊也！
【七】【疏】物情分別，見有同異，此小同異也。
【八】【疏】死生交謝，寒暑遞遷，形性不同，體理無異，此大同異也。
【釋文】《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》同體異分，故曰小同異。死生禍福，寒暑晝夜，動靜變化，眾辨莫同，異之至也，眾異同于一物，同之至也，則萬物之同異一矣。若堅白，無不合，無不離也。若火含陰，水含陽，火中之陰異于水，水中之陽異于火，然則水異于水，火異于火。至異異所同，至同同所異，故曰大同異。
【九】【疏】知四方無窮，會有物也。形不盡形，色不盡色，形與色相盡也；知不窮知，物不窮物，窮與物相盡也；只為無厚，故不可積也。獨(dú)言南方，舉一隅，三可知也。
【釋文】《南方無窮而有窮》司馬云：四方無窮也。李云：四方無窮，故無四方，上下皆不能處其窮，會有窮耳。一云：知四方之無窮，是以無無窮無窮也。形不盡形，色不盡色，形與色相盡也；知不窮知，物不窮物，知與物相盡也。獨(dú)言南方，舉一隅也。
【一０】【疏】夫以今望昔，所以有今；以昔望今，所以有昔。而今自非今，何能有昔！昔自非昔，豈有今哉！既其無昔無今，故曰今日適越而昔來可也。
【釋文】《今日適越而昔來》智之適物，物之適智，形有所止，智有所行，智有所守，形有所從，故形智往來，相為逆旅也。鑒以鑒影而鑒亦有影，兩鑒相鑒，則重影無窮。萬物入于一智而智無間，萬物入于一物而物無?，天在心中則身在天外，心在天內(nèi)則天在心外也。遠(yuǎn)而思親者往也，病而思親者來也。智在物為物，物在智為智。司馬云：彼日猶此日，則見此猶見彼也。彼猶此見，則吳與越人交相見矣?！虮R文弨曰：今書?作眹。案?與瞬同，眹訓(xùn)目精，義皆不合。似當(dāng)作朕兆之朕。
【一一】【疏】夫環(huán)之相貫，貫于空處，不貫于環(huán)也。是以兩環(huán)貫空，不相涉入，各自通轉(zhuǎn)，故可解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連環(huán)可解也》司馬云：夫物盡于形，形盡之外，則非物也。連環(huán)所貫，貫于無環(huán)，非貫于環(huán)也，若兩環(huán)不相貫，則雖連環(huán)，故可解也。
【一二】【疏】夫燕越二邦，相去迢遞，人情封執(zhí)，各是其方。故燕北越南，可為天中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我知天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》司馬云：燕之去越有數(shù)，而南北之遠(yuǎn)無窮，由無窮觀有數(shù)，則燕越之間未始有分也。天下無方，故所在為中，循環(huán)無端，故所在為始也。
【一三】【疏】萬物與我為一，故泛愛之；二儀與我并生，故同體也。
【釋文】《泛》芳劍反?！稅廴f物天地一體也》李云：日月可觀而目不可見，愛出于身而所愛在物。天地為首足，萬物為五藏，故肝膽之別，合于一人，一人之別，合于一體也。
【?！浚ㄒ唬└呱剿卤緹o也字。（二）趙諫議本歷作歷。（三）世德堂本無下字。惠施以此為大，觀于天下而曉辯者【一】，天下之辯者相與樂之【二】。卵有毛【三】，雞三足【四】，郢有天下【五】，犬可以為羊【六】，馬有卵【七】，丁子有尾【八】，火不熱【九】，山出口【一０】，輪不蹍地【一一】，目不見【一二】，指不至，至不絕，【一三】龜長于蛇【一四】，矩不方，規(guī)不可以為圓【一五】，鑿不圍枘【一六】，飛鳥之景未嘗動也【一七】，鏃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時【一八】，狗非犬【一九】，黃馬驪牛三【二０】，白狗黑【二一】，孤駒未嘗有母，一尺之捶（一），日取其半，萬世不竭【二二】。辯者以此與惠施相應(yīng)，終身無窮。【一】【疏】惠施用斯道理，自以為最，觀照天下，曉示辯人也。
【釋文】《為大觀》古亂反。《于天下》所謂自以為最也。《曉辯》字林云：辯，慧也。
【二】【疏】愛好既同，情性相感，故域中辯士樂而學(xué)之也。
【釋文】《樂之》音洛。
【三】【疏】有無二名，咸歸虛寂，俗情執(zhí)見，謂卵無毛，名謂既空，有毛可也。
【釋文】《卵有毛》司馬云：胎卵之生，必有毛羽。雞伏鵠卵，卵不為雞，則生類于鵠也。毛氣成毛，羽氣成羽，雖胎卵未生，而毛羽之性已著矣。故鳶肩蜂目，寄感之分也，龍顏虎喙，威靈之氣也。神以引明，氣以成質(zhì)，質(zhì)之所克如戶牖，明暗之懸以晝夜。性相近，習(xí)相遠(yuǎn)，則性之明遠(yuǎn)，有習(xí)于生?！虮R文弨曰：遠(yuǎn)，舊作逮，今書作遠(yuǎn)，從之?！驊c藩案荀子不茍篇楊注引司馬云：胎卵之生，必有毛羽。雞伏鵠卵，卵不為雞，則生類于鵠也。毛氣成毛，羽氣成羽，雖胎卵未生，而毛羽之性已著矣，故曰卵有毛也。視釋文為略。
【四】【疏】數(shù)之所起，自虛從無，從無適有，三名斯立。是知二三，竟無實(shí)體，故雞之二足可名為三。雞足既然，在物可見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雞三足》司馬云：雞兩足，所以行而非動也，故行由足發(fā)，動由神御。今雞雖兩足，須神而行，故曰三足也。
【五】【疏】郢，楚都也，在江陵北七十里。夫物之所居，皆有四方，是以燕北越南，可謂天中，故楚都于郢，地方千里，何妨即天下者耶！
【釋文】《郢有天下》郢，楚都也，在江陵北七十里。李云：九州之內(nèi)，于宇宙之中未萬中之一分也。故舉天下者，以喻盡而名大夫非大。若各指其所有而言其未足，雖郢方千里，亦可有天下也。
【六】【疏】名無得物之功，物無應(yīng)名之實(shí)，名實(shí)不定，可呼犬為羊。鄭人謂玉未理者為璞，周人謂鼠未臘者亦曰璞，故形在于物，名在于人也。
【釋文】《犬可以為羊》司馬云：名以名物，而非物也，犬羊之名，非犬羊也。非羊可以名為羊，則犬可以名羊。鄭人謂玉未理者曰璞，周人謂鼠〔未〕臘者亦曰璞，故形在于物，名在于人。
【七】【疏】夫胎卵濕化，人情分別，以道觀者，未始不同。鳥卵既有毛，獸胎何妨名卵也！【釋文】《馬有卵》李云：形之所托，名之所寄，皆假耳，非真也。故犬羊無定名，胎卵無定形，故鳥可以有胎，馬可以有卵也。一云：小異者大同，犬羊之與胎卵，無分于鳥馬也。
【八】【疏】楚人呼蝦蟆為丁子也。夫蝦蟆無尾，天下共知，此蓋物情，非關(guān)至理。以道觀之者，無體非無，非無尚得稱無，何妨非有，可名尾也。
【釋文】《丁子有尾》李云：夫萬物無定形，形無定稱，在上為首，在下為尾。世人（為）〔謂〕右行曲波為尾，今丁子二字，雖左行曲波，亦是尾也。
【九】【疏】火熱水冷，起自物情，據(jù)理觀之，非冷非熱。何者？南方有食火之獸，圣人則入水不濡，以此而言，固非冷熱也。又譬杖加于體而痛發(fā)于人，人痛杖不痛，亦猶火加體而熱發(fā)于人，人熱火不熱也。
【釋文】《火不熱》司馬云：木生于水，火生于木，木以水潤，火以木光。金寒于水而熱于火，而寒熱相兼無窮，水火之性有盡，謂火熱水寒，是偏舉也，偏舉則水熱火寒可也。一云：猶金木加于人有楚痛，楚痛發(fā)于人，而金木非楚痛也。如處火之鳥，火生之蟲，則火不熱也?！虮R文弨曰：舊處火作處水，訛，今改正。
【一０】【疏】山本無名，山名出自人口。在山既爾，萬法皆然也。
【釋文】《山出口》司馬云：形聲氣色，合而成物。律呂以聲兼形，玄黃以色兼質(zhì)。呼于一山，一山皆應(yīng)，一山之聲入于耳，形與聲并行，是山猶有口也。
【一一】【疏】夫車之運(yùn)動，輪轉(zhuǎn)不停，前跡已過，后涂未至，（徐）〔除〕卻前后，更無蹍時。是以輪雖運(yùn)行，竟不蹍于地也。猶肇論云，旋風(fēng)偃岳而常靜，江河競注而不流，野馬飄鼓而不動，日月歷天而不周。復(fù)何怪哉！復(fù)何怪哉！
【釋文】《輪不蹍》本又作跈，女展反?！兜亍匪抉R云：地平輪圓，則輪之所行者跡也。
【一二】【疏】夫目之見物，必待于緣。緣既體空，故知目不能見之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目不見》司馬云：水中視魚，必先見水；光中視物，必先見光。魚之濡鱗非曝鱗，異于曝鱗，則視濡也。光之曜形異于不曜，則視見于曜形，非見形也。目不夜見非暗，晝見非明，有假也，所以見者明也。目不假光而后明，無以見光，故目之于物，未嘗有見也。
【一三】【疏】夫以指指物而非指，故指不至也。而自指得物，故至不絕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指不至至不絕》司馬云：夫指之取物，不能自至，要假物故至也，然假物由指不絕也。一云：指之取火以鉗，刺鼠以錐，故假于物，指是不至也。
【一四】【疏】夫長短相形，則無長無短。謂蛇長龜短，乃是物之滯情，今欲遣此昏迷，故云龜長于蛇也。
【釋文】《龜長于蛇》司馬云：蛇形雖長而命不久，龜形雖短而命甚長?！蛴衢性唬捍思茨笥谇锖乐┒笊綖樾≈?。司馬云：蛇形雖長而命不久，龜形雖短而命甚長，則不以形言而以壽言，真為龜長蛇短矣，殊非其旨?！疽晃濉俊臼琛糠蛞?guī)圓矩方，其來久矣。而名謂不定，方圓無實(shí)，故不可也。
【釋文】《矩不方規(guī)不可以為圓》司馬云：矩雖為方而非方，規(guī)雖為圓而非圓，譬繩為直而非直也。
【一六】【疏】鑿者，孔也。枘者，內(nèi)孔中之木也。然枘入鑿中，木穿空處不關(guān)涉，故不能圍。此猶連環(huán)可解義也。
【釋文】《鑿》曹報反?！恫粐摹啡玟J反。司馬云：鑿枘異質(zhì)，合為一形。鑿積于枘，則鑿枘異圍，鑒枘異圍，是不相圍也。
【一七】【疏】過去已滅，未來未至，過未之外，更無飛時，唯鳥與影，嶷然不動。是知世間即體皆寂，故〔肇〕論云，然則四象風(fēng)馳，璇璣電卷，得意豪微，雖遷不轉(zhuǎn)。所謂物不遷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飛鳥之景》音影。《未嘗動也》司馬云：鳥之蔽光，猶魚之蔽水，魚動蔽水而水不動，鳥動影生，影生光亡。亡非往，生非來，墨子曰，影不徙也。
【一八】【疏】鏃，矢端也。夫機(jī)發(fā)雖速，不離三時，無異輪行，何殊鳥影?！草啞臣炔慧叢粍樱検肛M有止有行！亦如利刀割三條絲，其中亦有過去未來見在（之）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鏃》子木反，郭音族，徐朱角反。三蒼云：矢鏑也?！驊c藩案鏃，郭音族，非也。鏃為●字之誤。侯，隸書作，字形相似，故鍭矢之字，多誤為鏃。（亦多誤為錐。隹字隸書作●，亦因形似而誤。見淮南兵略篇疾如錐矢。齊策亦誤作錐矢。高注以錐矢為小矢，非。）爾雅金鏃剪羽謂之●。說文同。方言曰：箭，江淮之間謂之鍭。大雅四●既均，周官司弓矢曰殺矢鍭矢，考工記矢人曰：鍭矢三分。（鍭字亦作翭。士喪禮曰：翭矢一乘。）故知鏃為鍭之誤也。（鹖冠子世兵篇發(fā)如鏃矢。鏃本或作●，亦當(dāng)以從鍭為是。）《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時》司馬云：形分止，勢分行；形分明者行遲，勢分明者行疾。目明無形，分無所止，則其疾無間。矢疾而有間者，中有止也，質(zhì)薄而可離，中有無及者也。
【一九】【疏】狗之與犬，一物兩名。名字既空，故狗非犬也。狗犬同實(shí)異名，名實(shí)合，則彼謂狗，此謂犬也；名實(shí)離，則彼謂狗，異于犬也。墨子曰：狗，犬也，然狗非犬也。
【釋文】《狗非犬》司馬云：狗犬同實(shí)異名。名實(shí)合，則彼所謂狗，此所謂犬也；名實(shí)離，則彼所謂狗，異于犬也。
【二０】【疏】夫形非色，色乃非形。故一馬一牛，以之為二，添馬之色而可成三。曰黃馬，曰驪牛，曰黃驪，形為三也。亦猶一與言為二，二與一為三者也?！踞屛摹俊饵S馬驪》力智反，又音梨?！杜Ｈ匪抉R云：牛馬以二為三。曰牛，曰馬，曰牛馬，形之三也。曰黃，曰驪，曰黃驪，色之三也。曰黃馬，曰驪牛，曰黃馬驪牛，形與色為三也。故曰一與言為二，二與一為三也?！驊c藩案文選劉孝標(biāo)廣絕交論注引司馬云：牛馬以二為三，兼與別也。曰馬，曰牛，形之三也。曰黃，曰驪，色之三也。曰黃馬，曰驪牛，形與色之三也。與釋文小異。
【二一】【疏】夫名謂不實(shí)，形色皆空，欲反執(zhí)情，故指白為黑也。
【釋文】《白狗黑》司馬云：狗之目眇，謂之眇狗；狗之目大，不曰大狗；此乃一是一非。然則白狗黑目，亦可為黑狗?！径俊臼琛看?，杖也。取，折也。問曰：一尺之杖，今朝折半，逮乎后夕，五寸存焉，兩日之間，捶當(dāng)窮盡。此事顯著，豈不竭之義乎？答曰：夫名以應(yīng)體，體以應(yīng)名，故以名求物，物不能隱也。是以執(zhí)名責(zé)實(shí)，名曰尺捶，每于尺取，何有窮時？若于五寸折之，便虧名理。乃曰半尺，豈是一尺之義耶？
【釋文】《孤駒未嘗有母》李云：駒生有母，言孤則無母，孤稱立則母名去也。母嘗為駒之母，故孤駒未嘗有母也。本亦無此句?！兑怀摺芬槐緹o一字?！吨贰氛?反?！度杖∑浒肴f世不竭》司馬云：捶，杖也。若其可析，則常有兩，若其不可析，其一常存，故曰萬世不竭。
【?！浚ㄒ唬┦赖绿帽敬纷鏖ⅰ?br>桓團(tuán)公孫龍辯者之徒【一】，飾人之心，易人之意【二】，能勝人之口，不能服人之心，辯者之囿也【三】。惠施日以其知與人之（一）辯，特與天下之辯者為怪，此其柢也【四】。【一】【疏】姓桓，名團(tuán)；姓公孫，名龍；并趙人，皆辯士也，客游平原君之家。而公孫龍著守白論，見行于世。用此上來尺捶言，更相應(yīng)和，以斯卒歲，無復(fù)窮已。
【釋文】《桓團(tuán)》李云：人姓名。徐徒丸反。
【二】【疏】縱茲玄辯，雕飾人心，用此雅辭，改易人意。
【三】【疏】辯過于物，故能勝人之口；言未當(dāng)理，故不服人之心。而辯者之徒，用為苑囿。又解：囿，域也?；菔┲裕蹿び诶?，所詮限域，莫出于斯者也?！踞屛摹俊吨蟆芬粲?。
【四】【疏】特，獨(dú)也，字亦有作將者。怪，異也。柢，體也。惠子日用分別之知，共人評之，獨(dú)將一己與天地殊異，雖復(fù)奸狡萬端，而本體莫過于此?！蛴衢性唬号c人之辯，義不可通，蓋涉下句天下之辯者而衍之字。柢與氐通。史記秦始皇紀(jì)大氐盡畔秦吏，正義曰：氐，猶略也。此其柢也，猶云此其略也。上文卵有毛，雞三足以下皆是。
【釋文】《其柢》丁計反。
【校】（一）支偉成本無之字，與俞說合。
然惠施之口談，自以為最賢【一】，曰天地其壯乎！施存雄而無術(shù)【二】。南方有倚人焉曰黃繚，問天地所以不墜不陷，風(fēng)雨雷霆之故【三】?；菔┎晦o而應(yīng)，不慮而對【四】，遍為萬物說，說而不休，多而無已，猶以為寡，益之以怪【五】。以反人為實(shí)而欲以勝人為名，是以與眾不適也【六】。弱于德，強(qiáng)于物，其涂隩矣【七】。由天地之道觀惠施之能，其猶一?一虻之勞者也。其于物也何庸【八】！夫充一尚可，曰愈貴道，幾矣【九】！惠施不能以此自寧，散于萬物而不厭，卒以善辯為名【一０】。惜乎！惠施之才，駘蕩而不得，逐萬物而不反，是窮響以聲，形與影競走也。悲夫【一一】！
【一】【疏】然，猶如此也。言惠施解理，亞乎莊生，加之口談最賢于眾，豈似諸人直辯而已！
【二】【疏】壯，大也。術(shù)，道也。言天地與我并生，不足稱大。意在雄俊，超世過人，既不謙柔，故無真道。而言其壯者，猶獨(dú)壯也。
【釋文】《天地其壯乎》司馬云：惠施唯以天地為壯于己也。《施存雄而無術(shù)》司馬云：意在勝人，而無道理之術(shù)。
【三】【疏】住在南方，姓黃，名繚，不偶于俗，羈異于人，游方之外，賢士者也。聞惠施聰辯，故來致問，問二儀長久，風(fēng)雨雷霆，動靜所發(fā)，起何端緒。
【釋文】《倚人》本或作畸，同。紀(jì)宜反。李云：異也?！驊c藩案倚當(dāng)為奇，倚人，異人也。王逸注九章云：異也。倚從奇聲，故古字倚與奇通也。易說卦傳參天兩地而倚數(shù)，蜀才本倚作奇。春官大祝奇●，杜子春曰：奇讀為倚。僖三十三年谷梁傳匹馬倚輪無反者，釋文：倚，居宜反。即奇輪也。字或作畸。荀子天論篇墨子有見于齊，無見于畸，楊注：畸，謂不齊也。不齊即異之義也。（大宗師篇敢問畸人，李頤曰：畸，奇異也。）《黃繚》音了，李而小反，云：賢人也。《不墜》直類反。《霆》音廷，又音挺。
【四】【疏】意氣雄俊，言辯縱橫，是以未辭謝而應(yīng)機(jī)，不思慮而對答者也。
【五】【疏】遍為陳說萬物根由，并辯二儀雷霆之故，不知休止，猶嫌簡約，故加奇怪以騁其能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遍為》音遍，下于偽反。
【六】【疏】以反人情曰為實(shí)道，每欲超勝群物，出眾為心，意在聲名，故不能和適于世者也。【七】【疏】涂，道也。德術(shù)甚弱，化物極強(qiáng)，自言道理異常深隩也。【釋文】《隩》烏報反。李云：深也，謂其道深。
【八】【疏】由，從也。庸，用也。從二儀生成之道，觀惠施化物之能，無異乎?虻飛空，鼓翅喧擾，徒自勞倦，曾何足云！（益）〔歷〕物之言，便成無用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一?》音文?！兑或怠访细础！揪拧俊臼琛繋祝?。夫惠施之辯，詮理不弘，于萬物之中，尚可充一數(shù)而已。而欲銳情貴道，飾意近真，（?）榷而論之，良未可也。
【釋文】《愈貴》羊主反。李云：自謂所慕愈貴近于道也。【一０】【疏】卒，終也。不能用此玄道以自安寧，而乃散亂精神，高談萬物，竟無道存目擊，卒有辯者之名耳。
【一一】【注】昔吾未覽莊子，嘗聞?wù)撜郀幏虺唛⑦B環(huán)之意，而皆云莊生之言，遂以莊生為辯者之流。案此篇較評諸子，至于此章，則曰其道舛駁，其言不中，乃知道聽涂說之傷實(shí)也。吾意亦謂無經(jīng)國體致，真所謂無用之談也。然膏（梁）〔粱〕之子，均之戲豫，或倦于典言，而能辯名析理，以宣其氣，以系其思，流于后世，使性不邪淫，不猶賢于博奕者乎！故存而不論，以貽好事也?！臼琛狂~，放也。痛惜惠施有才無道，放蕩辭辯，不得真原，馳逐萬物之末，不能反歸于妙本。夫得理莫若忘知，反本無過息辯。今惠子役心術(shù)〔以〕（一）求道，縱河瀉以索真，亦何異乎欲逃響以振聲，將避影而疾走者也！洪才若此，深可悲傷也?！踞屛摹俊恶~》李音殆?！妒帯否~者，放也，放蕩不得也?！驊c藩案：文選謝元暉直中書省詩注引司馬云：駘蕩，猶放散也。釋文闕?！侗颉芬舴??！墩撜摺妨Х??！遁^》音角。《評》音病。《不中》丁仲反?！痘蚓搿繁疽嘧?，同?！镀渌肌废⑺梅??！恫恍啊匪凄捣??！逗檬隆泛魣蠓础Ｗ有?，論其大體，真可謂得莊生之旨矣。郭生前嘆膏粱之涂說，余亦晚睹貴游之妄談。斯所謂異代同風(fēng)，何可復(fù)言也！或曰：莊惠標(biāo)濠梁之契，發(fā)郢匠之模，而云其書五車，其言不中，何也？豈契若郢匠，褒同寢斤，而相非之言如此之甚者也？答曰：夫不失欲極有教之肆，神明其言者，豈得不善其辭而盡其喻乎！莊生振徽音于七篇，列斯文于后（二）世，重言盡涉玄之路，從事發(fā)（三）有辭之?dāng)?，雖談無貴辯，而教無虛唱。然其文易覽，其趣難窺，造懷而未達(dá)者，有過理之嫌。祛斯之弊，故大舉惠子之云辯也?！虮R文弨曰：案不失二字，疑衍文。神，宋本作伸。又下列斯文于后世，舊脫后字，今補(bǔ)。又從事發(fā)有辭之?dāng)?，今書發(fā)作展。
【?！浚ㄒ唬┮宰忠老戮溲a(bǔ)。（二）世德堂本無后字。（三）世德堂本發(fā)作展。
【一】【釋文】以義名篇。
天下之治方術(shù)者多矣，皆以其有為不可加矣【一】。古之所謂道術(shù)者，果惡乎在【一】？曰：“無乎不在【三】?！痹唬骸吧窈斡山?？明何由出【四】？”“圣有所生，王有所成【五】，皆原于一【六】?！?/font>【一】【注】為其所（一）有為，則真為也，為其真為，則無為矣，又何加焉！
【疏】方，道也。自軒頊已下，迄于堯舜，治道藝術(shù)，方法甚多，皆隨有物之情，順其所為之性，任群品之動植，曾不加之于分表，是以雖教不教，雖為不為矣。
【二】【疏】上古三皇所行道術(shù)，隨物任化，淳樸無為，此之方法，定在何處？假設(shè)疑問，發(fā)明深理也?！踞屛摹俊稅汉酢芬魹?。
【三】【疏】答曰：無為玄道，所在有之，自古及今，無處不遍。
【四】【注】神明由事感而后降出。
【疏】神者，妙物之名；明者，智周為義。若使虛通圣道，今古有之，亦何勞彼神人顯茲明智，制體作樂以導(dǎo)物乎？
【五】【疏】夫虛凝玄道，物感所以誕生，圣帝明王，功成所以降跡，豈徒然哉！【六】【注】使物各復(fù)其根，抱一而已，無飾于外，斯圣王所以生成也。
【疏】原，本也。一，道。雖復(fù)降靈接物，混跡和光，應(yīng)物不離真常，抱一而歸本者也。
【?！浚ㄒ唬┶w諫議本其所作以其。
不離于宗，謂之天人。不離于精，謂之神人。不離于真，謂之至人。以天為宗，以德為本，以道為門，兆于變化，謂之圣人?！疽弧恳匀蕿槎鳎粤x為理，以禮為行，以樂為和，熏然慈仁，謂之君子。【二】以法為分，以名為表，以參為驗(yàn)，以稽為決，其數(shù)一二三四是也【三】，百官以此相齒，以事為?！舅摹?，以衣食為主，蕃息畜藏【五】，老弱孤寡為意（一），皆有以養(yǎng)，民之理也【六】。
【一】【注】凡此四名，一人耳，所自言之異。
【疏】冥宗契本，謂之自然。淳粹不雜，謂之神妙。嶷然不假，謂之至極。以自然為宗，上德為本，玄道為門，觀于機(jī)兆，隨物變化者，謂之圣人。己上四人，只是一耳，隨其功用，故有四名也。
【釋文】《不離》力智反。下注不離、離性、下章離于同?！墩子凇繁净蜃魈印?br>【二】【注】此四（者）〔名〕（二）之粗跡，而賢人君子之所服膺也。
【疏】布仁惠為恩澤，施義理以裁非，運(yùn)節(jié)文為行首，動樂音以和性，慈照光乎九有，仁風(fēng)扇乎八方，譬蘭蕙芳馨，香氣熏于遐邇，可謂賢矣?！踞屛摹俊稙樾小废旅戏础Ｕ聝?nèi)同?！堆弧吩S云反，溫和貌。崔云：以慈仁為馨聞也?！吨帧菲吲础＞韮?nèi)皆同。
【三】【疏】稽，考也。操，執(zhí)也。法定其分，名表其實(shí)，操驗(yàn)其行，考決其能。一二三四，即名法等是也。
【釋文】《以參》本又作操，同。七曹反，宜也?！兑曰芬綦u，考也。
【四】【疏】自堯舜已下，置立百官，用此四法更相齒次，君臣物務(wù)，遂以為常，所謂彝倫也?！疚濉俊臼琛糠蚴轮豢蓮U者，耕織也；圣人之不可廢者，衣食也。故國以民為本，民以食為天，是以蕃滋生息，畜積藏儲者，皆養(yǎng)民之法。
【釋文】《蕃息》音煩?！缎蟆冯妨?，又許六反?！恫亍啡缱?，又才浪反。
【六】【注】民理既然，故圣賢不逆。
【?！浚ㄒ唬└呱剿卤緹o為意二字。（二）名字依趙諫議本改。
古之人其備乎【一】！配神明，醇天地，育萬物，和天下【二】，澤及百姓，明于本數(shù)，系于末度【三】，六通四辟（一），小大精粗，其運(yùn)無乎不在【四】。其明而在數(shù)度者，舊法世傳之史尚多有之【五】。其在于詩書禮樂者，鄒魯之士搢紳先生多能明之【六】。詩以道志，書以道事，禮以道行，樂以道和，易以道陰陽，春秋以道名分【七】。其數(shù)散于天下而設(shè)于中國者，百家之學(xué)時或稱而道之【八】。
【一】【注】古之人即向之四名也。
【疏】養(yǎng)老哀弱，矜孤恤寡，五帝已下，備有之焉。
【二】【疏】配，合也。夫圣帝無心，因循品物，故能合神明之妙理，同天地之精醇，育宇內(nèi)之黎元，和域中之群有?！踞屛摹俊洞肌讽槀惙础！救俊咀ⅰ勘緮?shù)明，故末〔度〕（二）不離。
【疏】本數(shù)，仁義也。末度，名法也。夫圣心慈育，恩覃黎庶，故能明仁義以崇本，系（法）名〔法〕以救末?！蚣沂栏冈唬禾烊?、神人、至人、圣人、君子，所從悟入不同，而稽之名法度數(shù)，以求養(yǎng)民之理，則固不能離棄萬物，以不與民生為緣；故曰明（乎）〔于〕本數(shù)，系于末度。莊子自〔明〕著書之旨而微發(fā)其意如此。
【四】【注】所以為備。
【疏】（辟）〔辟〕，法也。大則兩儀，小則群物，精則神智，粗則形像，通六合以遨游，法四時而變化，隨機(jī)運(yùn)動，無所不在也。
【釋文】《四辟》婢亦反。本又作辟?！疚濉俊咀ⅰ科湓跀?shù)度而可明者，雖多有之，已疏外也?！臼琛渴氛撸呵锷袝?，皆古史也。數(shù)度者，仁義名法等也。古舊相傳，顯明在世者，史傳書籍，尚多有之。
【六】【注】能明其跡耳，豈所以跡哉！
【疏】鄒，邑名也。魯，國號也。搢，笏也，亦插也。紳，大帶也。先生，儒士也。言仁義名法布在六經(jīng)者，鄒魯之地儒服之人能明之也。
【釋文】《鄒》莊由反，孔子父所封邑。
【七】【疏】道，達(dá)也，通也。夫詩道情志，書道世事，禮道心行，樂道和適，易明卦兆，通達(dá)陰陽，春秋褒貶，定其名分?！踞屛摹俊兜乐尽芬魧?dǎo)。下以道皆同?！睹帧贩鰡柗?。
【八】【注】皆道古人之陳跡耳，尚復(fù)不能常稱。
【疏】六經(jīng)之跡，散在區(qū)中，風(fēng)教所覃，不過華壤。百家諸子，依稀五德，時復(fù)稱說，不能大同也。
【釋文】《尚復(fù)》扶又反。下章不復(fù)同。
【?！浚ㄒ唬┶w諫議本辟作辟。（二）度字依王叔岷說補(bǔ)。
天下大亂【一】，賢圣不明【二】，道德不一【三】，天下多得一【四】察焉以自好【五】。譬如耳目鼻口，皆有所明，不能相通?！玖开q百（一）家眾技也，皆有所長，時有所用【七】。雖然，不該不遍，一曲之士也【八】。判天地之美，析萬物之理【九】，察古人之全，寡能備于天地之美，稱神明之容【一０】。是故內(nèi)圣外王之道，暗而不明，郁而不發(fā)【一一】，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。悲夫，百家往而不反，必不合矣！【一二】后世之學(xué)者，不幸不見天地之純，古人之大體【一三】，道術(shù)將為天下裂【一四】。
【一】【注】用其跡而無統(tǒng)故也。
【疏】執(zhí)守陳跡，故不升平。
【二】【注】能明其跡，又未易也?！臼琛宽w光晦跡。
【釋文】《未易》以豉反。
【三】【注】百家穿鑿?！臼琛糠ń潭喽恕！舅摹俊咀ⅰ扛餍牌淦姸荒芏寂e。
【疏】宇內(nèi)學(xué)人，各滯所執(zhí)，偏得一術(shù)，豈能弘通！
【釋文】《得一》偏得一術(shù)。
【五】【注】夫圣人統(tǒng)百姓之大情而因?yàn)橹疲拾傩占那橛谒y(tǒng)而自忘其好惡，故與一世而得淡漠焉。亂則反之，人恣其近好，家用典法，故國異政，家殊俗。
【疏】不能恬淡虛忘，而每運(yùn)心思察，隨其情好而為教方。
【釋文】《自好》呼報反。注及下同?！蛲跄顚O曰：郭象斷天下多得一為句。釋文曰，得一，偏得一術(shù)。案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，當(dāng)作一句讀。下文云，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，句法正與此同。一察，謂察其一端而不知其全體。下文云，譬如耳目鼻口，皆有所明，不能相通，即所謂一察也。若以一字上屬為句，察字下屬為句，則文不成義矣?！蛴衢性唬汗嗵煜露嗟靡粸榫?，釋文曰，得一，偏得一術(shù)。王氏念孫謂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當(dāng)作一句讀，一察，謂察其一端而不知其全體。今案郭讀文不成義，當(dāng)從王讀。惟以一察為察其一端，義亦未安。察當(dāng)讀為際，一際，猶一邊也。廣雅釋詁，際、邊并訓(xùn)方，是際與邊同義。得其一際，即得其一邊，正不知全體之謂。察際并從祭聲，古音相同，故得通用耳。下文云，不該不遍，一曲之士也，一際與一曲，其義相近?！蚣沂栏冈唬阂徊?，謂察見其一端，據(jù)之以為道而因而好之。舊注以天下多得一為句，誤。《好惡》烏路反?！兜繁居肿鞯綍悍?。《漠》音莫?！玖俊臼琛糠蚰磕芤暽荒苈犅?；鼻能聞香，不能辨味，各有所主，故不能相通也?！酒摺俊咀ⅰ克L不同，不得常用。
【疏】夫六經(jīng)五德，百家諸書，其于救世，各有所長，既未中道，故時有所廢，猶如鼻口有所不通也。
【釋文】《眾技》其綺反。
【八】【注】故未足備任也。
【疏】雖復(fù)各有所長，而未能該通周遍，斯乃偏僻之士，滯一之人，非圓通合變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不遍》音遍。
【九】【注】各用其一曲，故析判。
【疏】一曲之人，各執(zhí)偏僻，雖著方術(shù)，不能會道，故分散兩儀淳和之美，離析萬物虛通之理也。
【一０】【注】況一曲者乎！
【疏】觀察古昔全德之人，猶（解）〔鮮〕能備兩儀之亭毒，稱神明之容貌，況一曲之人乎！
【釋文】《稱神》尺證反。下章同。
【一一】【注】全人難遇故也?！臼琛啃ニ赝?，內(nèi)也。飛龍九五，外也。既而百家競起，各私所見，是非殽亂，彼我紛紜，遂使出處之道，暗塞而不明，郁閉而不泄也。
【一二】【疏】心之所欲，執(zhí)而為之，即此欲心而為方術(shù)，一往逐物，曾不反本，欲求合理，其可得也！既乖物情，深可悲嘆！【一三】【注】大體各歸根抱一，則天地之純也?！臼琛啃?，遇也。天地之純，無為也；古人大體，樸素也。言后世之人，屬斯?jié)布?，不見無為之道，不遇淳樸之世。
【一四】【注】裂，分離也。道術(shù)流弊，遂各奮其方，或以主物，則物離性以從其上而性命喪矣。
【疏】裂，分離也。儒墨名法，百家馳騖，各私所見，咸率己情，道術(shù)紛紜，更相倍譎，遂使蒼生措心無所，分離物性，實(shí)此之由也?！驊c藩案裂，依字當(dāng)作列。說文：列，分解也。易艮九二列其夤，管子五輔篇、曾子天圓篇瘞大袂列。古分解字皆作列。說文：裂，繒余也。義各不同。今分列字皆作裂，而列但為行列字矣。
【釋文】《哀矣》如字。本或作喪，息浪反?！虮R文弨曰：今書作喪矣。
【?！浚ㄒ唬┦赖绿帽景僮饔?。
不侈于后世，不靡于萬物，不暉于數(shù)度【一】，以繩墨自矯【二】而備世之急【三】，古之道術(shù)有在于是者。墨翟禽滑厘聞其風(fēng)而說之，為之大過，已之大循（一）【四】。作為非樂，命之曰節(jié)用；生不歌，死無服【五】。墨子泛愛兼利而非斗【六】，其道不怒【七】；又好學(xué)而博，不異【八】，不與先王同【九】，毀古之禮樂【一０】。
【一】【注】勤儉則瘁，故不暉也。
【疏】侈，奢也。靡，麗也。暉，明也。教于后世，不許奢華，物我窮儉，未（常）〔嘗〕綺麗，既乖物性，教法不行，故（于）先王典禮不得顯明于世也。
【釋文】《不侈》尺紙反，又尺氏反?！恫粫煛啡缱帧４薇咀鳒??！秳t瘁》在醉反。
【二】【注】矯，厲也。
【疏】矯，厲也。用仁義為繩墨，以勉厲其志行也。
【釋文】《自矯》居表反?！救俊咀ⅰ壳诙鴥€則財有余，故（二）急有備。
【疏】世急者，謂陽九百六水火之災(zāi)也。勤儉節(jié)用，儲積財物，以備世之兇災(zāi)急難也?！舅摹俊咀ⅰ坎粡?fù)度眾所能也。
【疏】循，順也。古之道術(shù)，禹治洪水，勤儉枯槁，其跡尚在，故言有在于是者。姓禽，字滑厘，墨翟弟子也。墨翟（循）〔滑〕（三）厘，性好勤儉，聞禹風(fēng)教，深悅愛之，務(wù)為此道，勤苦過甚，適周己身自順，未堪教被于人矣。
【釋文】《墨翟》宋大夫，尚儉素?！肚莼芬艄?，又戶八反?！独濉妨χ?，又音熙。禽滑厘，墨翟弟子也。不順五帝三王之樂，嫌其奢。《而說》音悅。下注同，后聞風(fēng)而說皆同?！洞筮^》音太，舊敕佐反。后大過、大多、大少仿此?！洞箜槨讽?，或作循?！驊c藩案循，或作順。說文：循，順行也。鄭注尚書中候曰：循，順。書大傳三正若循連環(huán)，白虎通義引此，循作順。順與循，古同聲而通用也?！抖缺姟吠礁鞣??！疚濉俊臼琛糠菢饭?jié)用，是墨子二篇書名也。生不歌，故非樂，死無服，故節(jié)用，謂無衣衾棺槨等資葬之服，言其窮儉惜費(fèi)也。
【釋文】《非樂節(jié)用》墨子二篇名。
【六】【注】夫物不足，則以斗為是，今墨子令百姓皆勤儉各有余，故以斗為非也?！臼琛科辗杭鎼郏嫒荷?，使各自足，故無斗爭，以斗爭為（之）非也。
【釋文】《泛》芳劍反?！稅奂胬坊簝€為泛愛兼利?！读畎佟妨Τ史础Ｏ峦??！酒摺俊咀ⅰ康钥桃?。
【疏】克己勤儉，故不怨怒于物也。
【八】【注】既自以為是，則欲令萬物皆同乎己也。
【疏】墨子又好學(xué)，博通墳典，己既勤儉，欲物同之也。【九】【注】先王則恣其群異，然后同焉皆得而不知所以得也。
【一０】【注】嫌其侈靡?！臼琛慷Y則節(jié)文隆殺，樂則鐘鼓羽毛，嫌其侈靡奢華，所以毀棄不用?！拘！浚ㄒ唬┦赖绿帽狙黜?。（二）世德堂本故作而。（三）滑字依覆宋本改。
黃帝有咸池，堯有大章，舜有大韶，禹有大夏，湯有大濩，文王有辟雍之樂，武王周公作武【一】。古之喪禮，貴賤有儀，上下有等，天子棺槨七重，諸侯五重，大夫三重，士再重【二】。今墨子獨(dú)生不歌，死不服，桐棺三寸而無槨，以為法式。以此教人，恐不愛人；以此自行，固不愛己?！救课矗ㄒ唬∧拥馈舅摹浚m然，歌而非歌，哭而非哭，樂而非樂，是果類乎【五】？其生也勤，其死也薄，其道大觳【六】；使人憂，使人悲，其行難為也，恐其不可以為圣人之道【七】，反天下之心，天下不堪。墨子雖獨(dú)能任，柰天下何！離于天下，其去王也遠(yuǎn)矣?！景恕?/font>【一】【疏】已上是五帝三王樂名也。
【釋文】《有夏》戶雅反?！虮R文弨曰：今書作有大夏。下有濩亦作有大濩?！队袨C》音護(hù)?！队斜佟芬舯??！蹲魑洹肺?，樂名。
【二】【疏】自天王已下，至于士庶，皆有儀法，悉有等級，斯古之禮也。
【釋文】《七重》直龍反。下同。
【三】【注】物皆以任力稱情為愛，今以勤儉為法而為之大過，雖欲饒?zhí)煜拢撬詾閻垡病?br>【疏】師于禹跡，勤儉過分，上則乖于三王，下則逆于萬民，故生死勤窮，不能養(yǎng)于外物，形容枯槁，未可愛于己身也。
【四】【注】但非道德。
【疏】未，無也。翟性尹老之意也。
【釋文】《未敗》敗，或作毀?！赌印肥且患抑?，故不可以為敗也。崔云：未壞其道。
【五】【注】雖獨(dú)成墨而不類萬物之情。
【疏】夫生歌死哭，人倫之常理；兇哀吉樂，世物之大情。今乃反此，故非徒類矣。
【釋文】《非歌》生應(yīng)歌，而墨以歌為非也?！稑范芬袈?。下及注同?！蚣沂栏冈唬耗又?，主于節(jié)用。其非樂篇言厚措斂乎萬民，以為大鐘鴳鼓，琴瑟竽笙，言今王公大人為樂，虧奪民衣食之時，虧奪民衣食之財，其三篇言其樂逾繁，其治逾寡。莊子亦辯其非樂薄葬，而歸本于節(jié)用，言墨子之道所以未敗，今之歌固非歌，今之哭固非哭，今之樂固非樂，其與墨子之言，果類乎，果非類乎？故以下但著其勤苦之實(shí)，以明墨子之本旨。
【六】【注】觳，無潤也。
【疏】觳，無潤也。生則勤苦身心，死則資葬儉薄，其為道干觳無潤也。
【釋文】《觳》郭苦角反。徐戶角反。郭李皆云：無潤也。◎家世父曰：爾雅釋詁觳，盡也。管子地員篇淖而不肕，剛而不觳；其下土三十物，又次曰五觳。觳者，薄也。史記始皇本紀(jì)雖監(jiān)門之養(yǎng)，不觳于此矣，言不薄于此也。墨子之道，自處以薄。郭象注觳無潤也，解似迂曲。
【七】【注】夫圣人之道，悅以使民，民得性之所樂則悅，悅則天下無難矣。
【疏】夫圣人之道，得百姓之歡心，今乃使物憂悲，行之難久，又無潤澤，故不可以教世也。
【釋文】《其行》下孟反。下注以成其行同。
【八】【注】王者必合天下之歡心而與物俱往也。【疏】夫王天下者，必須虛心忘己，大順群生，今乃毀皇王之法，反黔首之性，其于主物，不亦遠(yuǎn)乎！
【釋文】《能任》音任。
【校】（一）趙諫議本未作末。墨子稱道曰：“昔（一）禹之湮洪水，決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，名山（二）三百，支川三千，小者無數(shù)【一】。禹親自操稿（三）耜而九雜（四）天下之川【二】；腓無胈，脛無毛，沐甚雨，櫛疾風(fēng)（五），置萬國。禹大圣也而形勞天下也如此【三】。”使后世之墨者，多以裘褐為衣，以跂蹺為服，日夜不休，以自苦為極【四】，曰：“不能如此，非禹之道也，不足謂墨【五】?！?/font>
【一】【疏】湮，塞也。昔堯遭洪水，命禹治水，窴塞堤防，通決川?，救百六之災(zāi)，以播種九谷也。
【釋文】《湮洪水》音因，又音煙，塞也，沒也。掘地而注之海，使水由地下也。引禹之儉同己之道?！虮R文弨曰：舊儉訛險，今改正?！蛴衢性唬好疆?dāng)作名川，字之誤也。名川支川，猶言大水小水。下文曰禹親自操稿耜而九雜天下之川，可見此文專以川言，不當(dāng)言山也。若但言支川而不言名川，則是舉流而遺其原，于文為不備矣。襄十一年左傳曰名山名川，是山川并得言名，學(xué)者多見名山，鮮見名川，故誤改之耳。呂氏春秋始覽篇、淮南子墬形篇并曰名川六百?！驊c藩案名川，大川也。禮禮器因名山升中于天，鄭注：名，猶大也。高注淮南墬形篇亦曰：名山，大（川）〔山〕也。王制言名山大川，月令言大山名源，其義一也。魯語取名魚，韋注：名魚，大魚也。秦策賂之一名都，高注：名，大也。（魏策大都數(shù)百，名都數(shù)十也。）此皆訓(xùn)名為大之證。《支川》本或作支流?！径俊臼琛块?，盛土器也。耜，掘土具也。禹捉耜掘地，操橐負(fù)土，躬自辛苦以導(dǎo)川原，于是舟楫往來，九州雜易。又解：古者字少，以滌為蕩，川為原，凡經(jīng)九度，言九雜也。又本作鳩者，言鳩雜川谷以導(dǎo)江河也。
【釋文】《自操》七曹反。《稿》舊古考反，崔郭音托，字則應(yīng)作橐。崔云：囊也。司馬云：盛土器也?！恶辍芬羲?。釋名：耜，似也，似齒斷物。三蒼云：耒頭鐵也。崔云：棰也。司馬云：盛水器也?！抖拧芬豇F。本亦作鳩，聚也?！峨s》本或作?，音同。崔云：所治非一，故曰雜也?！蚣沂栏冈唬横屛?，九亦作鳩，聚也。雜，本或作?，崔云，所治非一，故曰雜也。玉篇：雜，同也。廣韻：雜，集也。書序決九州，言雜匯諸川之水，使同會于大川，故曰九雜天下之川。
【三】【注】墨子徒見禹之形勞耳，未睹其性之適也。
【疏】通導(dǎo)百川，安置萬國，聞啟之泣，無暇暫看，三過其門，不得看子。賴驟雨而灑發(fā)，假疾風(fēng)而梳頭，勤苦執(zhí)勞，形容毀悴，遂使腓股無肉，膝脛無毛。禹之大圣，尚自艱辛，況我凡庸，而不勤苦！
【釋文】《腓》音肥，又符畏反?！稛o胈》步葛反，又甫物反，又符蓋反?！睹劇沸潭ǚ??！渡跤辍啡缱帧４薇旧踝髡?，音淫?！虮R文弨曰：今書作沐甚風(fēng)櫛疾雨。此以甚雨在櫛字上，當(dāng)本是沐甚雨櫛疾風(fēng)，文義較順?；茨闲迍?wù)篇云：禹沐浴霪雨，櫛扶風(fēng)，可以為證?；茨显∽帜搜芪摹＠钌谱⑽倪x和王著作八公山詩引淮南作沐淫雨，櫛疾風(fēng)?！驊c藩案崔本甚作湛，是也。湛與淫同。論衡明雩篇久雨為湛，湛即淫也。太史公自序帝辛湛湎，揚(yáng)雄光祿勛箴桀紂淫雨。淫湛義同，字亦相通。考工記（●）〔●〕（六）氏淫之以蜃，杜子春云：淫當(dāng)為湛?；茨闲迍?wù)篇正作禹沐淫雨。（禮檀弓門人后，雨甚。古書中少言甚雨者。）淮南覽冥篇東風(fēng)而酒湛溢，湛溢即淫溢，謂酒得東風(fēng)加長也。春秋繁露同類相動篇水得夜長數(shù)分，東風(fēng)而酒湛溢，皆其證。《櫛》側(cè)筆反。
【四】【注】謂自苦為盡理之法。
【疏】裘褐，粗衣也。木曰跂，草曰蹻也。后世墨者，翟之弟子也。裘褐跂蹺，儉也。日夜不休，力也。用此自苦，為理之妙極也?！踞屛摹俊遏煤帧窇舾鸱??！囤枴菲淠娣础！盾E》紀(jì)略反。李云：麻曰屩，木曰屐。屐與跂同，屩與蹺同。一云：鞋類也。一音居玉反，以藉鞋下也。
【五】【注】非其時而守其道，所以為墨也。
【疏】墨者，禹之陳跡也。故不能苦勤，乖于禹道者，不可謂之墨也。
【?！浚ㄒ唬┦赖绿帽疚粝掠姓咦?。（二）趙諫議本山作川，與俞說合。（三）世德堂本稿作?。（四）闕誤引江南古藏本及李本雜俱作滌。（五）世德堂本風(fēng)雨二字互易。趙諫議本與釋文同。（六）●字依考工記改。
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，南方之墨者苦獲、已齒、鄧陵子之屬，俱誦墨經(jīng)，而倍譎不同，相謂別墨【一】；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，以觭偶不仵之辭相應(yīng)；以巨子為圣人【二】，皆愿為之尸【三】，冀得為其后世，至今不決【四】。
【一】【注】必其各守所見，則所在無通，故于墨之中又相與別也。
【疏】姓相里，名勤，南方之墨師也?？喃@五侯之屬，并是學(xué)墨人也。譎，異也。俱誦墨經(jīng)而更相倍異，相呼為別墨?！踞屛摹俊断唷废⒘练础！独锴凇匪抉R云：墨師也。姓相里，名勤?！蛴衢性唬喉n非子顯學(xué)篇有相里氏之墨，有相夫氏之墨，有（鄉(xiāng)）〔鄧〕（一）陵氏之墨。《苦獲已齒》李云：二人姓字也?！抖丁饭襞?，又裴罪反?！蹲H》古穴反。崔云：決也?！驊c藩案倍譎，諸書多作倍僪，或作背譎，（呂氏春秋明理篇日有倍僪，高注：日旁之危氣也，在兩旁反出為倍，在上反出為僪?；茨嫌[冥篇臣心乖則背譎見于天。）皆背鐍之借字。漢書天文志暈適背穴，孟康曰：背，形如北字也；（案吳語韋昭注：北，古之背字。說文：北，乖也，從二人相背。則日兩旁氣外向者為背，形與北相似，故孟康云背如北。）穴，讀作鐍，其形如（半）〔玉〕（二）鐍也。如淳曰：凡氣在〔日〕（三）上，（日）為冠為戴，在旁直對為珥，在旁如半環(huán)，向日為抱，向外為背，有氣刺日為鐍，鐍，抉傷也。今案背鐍皆外向之名，莊子蓋喻各泥一見，二人相背耳。以氣刺日為鐍，失之。
【二】【注】巨子最能辨其所是以成其行。
【疏】訾，毀也。巨，大也。獨(dú)唱曰觭，音奇。對辯曰偶。仵，倫次也。言鄧陵之徒，（然）〔雖〕蹈墨術(shù)，堅執(zhí)堅白，各炫己能，合異為同，析同為異；或獨(dú)唱而寡和，或賓主而往來，以有無是非之辯相毀，用無倫次之辭相應(yīng)，勤儉甚者，號為圣人。
【釋文】《相訾》音紫。《以觭》紀(jì)宜反，又音寄?！恫回酢芬粽`。徐音五。仵，同也?！毒拮印废虼薇咀麾?。向云：墨家號其道理成者為巨子，若儒家之碩儒?！救俊咀ⅰ渴?，主也。
【四】【注】為欲系巨子之業(yè)也。
【疏】咸愿為師主，庶傳業(yè)將來，對爭勝負(fù)不能決定也。
【?！浚ㄒ唬┼囎忠乐T子平議改。（二）玉字依漢書注改。（三）日上依漢書注改。墨翟禽滑厘之意則是【一】，其行則非也【二】。將使后世之墨者，必自苦以腓無胈脛無毛相進(jìn)而已矣【三】。亂之上也【四】，治之下也【五】。雖然，墨子真天下之好（一）也【六】，將求之不得也【七】，雖枯槁不舍也【八】。才士也夫【九】！
【一】【注】意在不侈靡而備世之急，斯所以為是?！径俊咀ⅰ繛橹^故也。
【疏】意在救物，所以是也；勤儉太過，所以非也。
【三】【疏】進(jìn)，過也。后世學(xué)徒，執(zhí)墨陳跡，精苦自勵，意在過人也?！舅摹俊咀ⅰ縼y莫大于逆物而傷性也?！疚濉俊咀ⅰ咳伪娺m性為上，今墨反之，故為下。【疏】墨子之道，逆物傷性，故是治化之下術(shù)，荒亂之上首也。
【釋文】《治之》直吏反。
【六】【注】為其真好重圣賢不逆也，但不可以教人。
【釋文】《之好》呼報反，注同?！蛴衢性唬赫嫣煜轮?，謂其真好天下也，即所謂墨子兼愛也。下文曰將求之不得也，雖枯槁不舍也，此求字即心誠求之之求。求之不得，雖枯槁不舍，即所謂摩頂放踵，利天下為之也。郭注未得。《為其》于偽反。
【七】【注】無輩。
【八】【注】所以為真好也。
【疏】宇內(nèi)好儉，一人而已，求其輩類，竟不能得。??如此，終不休廢，率性真好，非矯為也?！踞屛摹俊犊蓍隆房嗬戏础！恫簧嵋病芬羯?。下章同。
【九】【注】非有德也。
【疏】夫，嘆也。逆物傷性，誠非圣賢，亦勤儉救世才能之士耳。
【校】（一）高山寺古鈔本好下有者字。不累于俗，不飾于物，不茍于人，不忮于眾【一】，愿天下之安寧以活民命，人我之養(yǎng)畢足而止【二】，以此白心，古之道術(shù)有在于是者【三】。宋钘尹文聞其風(fēng)而悅之【四】，作為華山之冠以自表，【五】接萬物以別宥為始【六】；語心之容，命之曰心之行【七】，以聏合歡，以調(diào)海內(nèi)【八】，請欲置之以為主【九】。見侮不辱【一０】，救民之斗，禁攻寢兵，救世之戰(zhàn)【一一】。以此周行天下，上說下教，雖天下不取，強(qiáng)聒而不舍者也【一二】，故曰上下見厭而強(qiáng)見也【一三】。
【一】【注】忮，逆也。
【疏】于俗無患累，于物無矯飾，于人無茍且，于眾無逆忮，立于名行以養(yǎng)蒼生也。
【釋文】《忮》之豉反，逆也。司馬崔云：害也。字書云：很也。又音支，韋昭音洎。
【二】【注】不敢望有余也。
【三】【疏】每愿宇內(nèi)清夷，濟(jì)活黔首，物我儉素，止分知足，以此教跡，清白其心，古術(shù)有在，相傳不替矣。
【釋文】《白心》崔云，明白其心也。白，或作任。
【四】【疏】姓宋，名钘；姓尹，名文；并齊宣王時人，同游稷下。宋著書一篇，尹著書二篇，咸師于黔〔首〕而為之名也。性與教合，故聞風(fēng)悅愛。
【釋文】《宋钘》音形。徐胡冷反，郭音堅?！兑摹反拊疲糊R宣王時人，著書一篇?！蛴衢性唬毫凶又苣峦跗铣勺訉W(xué)玄于尹文先生，未知即其人否。漢書藝文志尹文子一篇，在名家。師古曰：劉向云，與宋钘俱游稷下。
【五】【注】華山上下均平。
【疏】華山，其形如削，上下均平，而宋尹立志清高，故為冠以表德之異?！踞屛摹俊度A山之冠》華山上下均平，作冠象之，表己心均平也。
【六】【注】不欲令相犯錯。
【疏】宥，區(qū)域也。始，本也。置立名教，應(yīng)接人間，而區(qū)別萬有，用斯為本也。
【釋文】《以別》彼列反，又如字?！跺稙槭肌肥?，首也。崔云：以別善惡，宥不及也。
【七】【疏】命，名也。發(fā)語吐辭，每令心容萬物，即名此容受而為心行。
【八】【注】強(qiáng)以其道聏令合，調(diào)令和也。
【釋文】《聏》崔本作●，音而，郭音餌。司馬云：色厚貌。崔郭王云：和也。●和萬物，物合則歡矣。一云：調(diào)也?！逗蠚g》以道化物，和而調(diào)之，合意則歡?！蚣沂栏冈唬阂浴窈蠚g，諸本或作聏，莊子闕誤引作胹。說文肉部：胹，爛也。方言：胹，孰也。以胹合歡，即軟孰之意。太玄經(jīng)●其中，●其膝，●其哇，司馬光集注：●字與軟同。亦正此意。闕誤作胹字者是也。《強(qiáng)以》其丈反。下皆同?！读詈稀妨Τ史础Ｏ峦?。
【九】【注】二子請得若此者立以為物主也?！臼琛柯x，和也。用斯名教和調(diào)四海，庶令同合以得歡心，置立此人以為物主也。
【一０】【注】其于以活民為急也。
【一一】【注】所謂聏調(diào)?！臼琛繉?，息也。防禁攻伐，止息干戈，意在調(diào)和，不許戰(zhàn)斗，假令欺侮，不以為辱，意在救世，所以然也。
【一二】【注】聏調(diào)之理然也?！臼琛坑盟菇疼E，行化九州，上說君王，下教百姓，雖復(fù)物不取用，而強(qiáng)勸喧聒，不自廢舍也。
【釋文】《上說》音悅，又如字?！断陆獭飞希^國主也，悅上之教下也。一云：說，猶教也。上教教下也?！恶饭呕罘?，謂強(qiáng)聒其耳而語之也。
【一三】【注】所謂不辱。
【疏】雖復(fù)物皆厭賤，猶自強(qiáng)見勸他，所謂被人輕侮而不恥辱也。
【釋文】《見厭》于艷反，徐于贍反。
雖然，其為人太多，其自為太少【一】；曰：“請欲固置五升之飯足矣【二】，先生恐不得飽，弟子雖饑，不忘天下【三】。”日夜不休，曰：“我必得活哉【四】！”圖傲乎救世之士哉【五】！曰：“君子不為苛察【六】，不以身假物【七】，”以為無益于天下者，明之不如已也【八】，以禁攻寢兵為外【九】，以情欲寡淺為內(nèi)【一０】，其小大精粗，其行適至是而止【一一】。
【一】【注】不因其自化而強(qiáng)以慰之，則其功太重也。
【疏】夫達(dá)道圣賢，感而后應(yīng)，先存諸己，后存諸人。今乃勤強(qiáng)勸人，被厭不已，當(dāng)身枯槁，豈非自為太少乎！
【釋文】《為人》于偽反。下自為同。
【二】【注】斯明自為之太少也。
【三】【注】宋钘尹文稱天下為先生，自稱為弟子也?！臼琛克我Q黔首為先生，自謂為弟子，先物后己故也。坦然之跡，意在勤儉，置五升之飯，為一日之食，唯恐百姓之饑，不慮己身之餓，不忘天下，以此為心，勤儉故養(yǎng)蒼生也，用斯作法，晝夜不息矣。
【四】【注】謂民（亦）〔必〕（一）當(dāng)報己也。
【五】【注】揮斥高大之貌。
【疏】圖傲，高大之貌也。言其強(qiáng)力忍垢，接濟(jì)黎元，雖未合道，可謂救世之人也。
【釋文】《圖傲》五報反。
【六】【注】務(wù)寬恕也。
【疏】夫賢人君子，恕己寬容，終不用取舍之心茍且伺察于物也?！踞屛摹俊犊敛臁芬艉?。一本作茍?！驊c藩案苛一本作茍，非也。古書從句從可之字，往往因隸變而訛，苛作茍，亦形似之誤也。漢巴郡太守張納碑犴無拘紲之人，拘作●，朐忍蠻夷，朐作?。冀州從事郭君碑雕柯霜榮，柯字作枸，說文●字解引酒誥曰盡執(zhí)●，今本●作拘?？脊び泭}胡之笴，注：故書笴為笱，杜子春云：笱當(dāng)作笴。管子五輔篇上彌殘苛而無解舍，苛，今本訛作茍。皆其明證?！酒摺俊咀ⅰ勘刈猿銎淞σ病?br>【疏】立身求己，不必假物以成名也。
【八】【注】所以為救世之士也。
【疏】已，止也?？嘈膭谛?，乖道逆物，既無益于宇內(nèi)，明不如止而勿行。
【九】【疏】為利他，外行也。
【一０】【疏】為自利，內(nèi)行也。
【一一】【注】未能經(jīng)虛涉曠。【疏】自利利他，內(nèi)外兩行，雖復(fù)大小有異，精粗稍殊，而立趨維綱，不過適是而已矣?！踞屛摹俊镀湫小废旅戏矗秩缱?。
【校】（一）必字依趙諫議本改。
公而不當(dāng)（一），易而無私，決然無主【一】，趣物而不兩【二】，不顧于慮，不謀于知，于物無擇，與之俱往【三】，古之道術(shù)有在于是者【四】。彭蒙田駢慎到聞其風(fēng)而悅之【五】，齊萬物以為首，曰：“天能覆之而不能載之，地能載之而不能覆之，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辯之，知萬物皆有所可，有所不可，故曰選則不遍【六】，教則不至【七】，道則無遺者矣【八】。”
【一】【注】各自任也?！臼琛抗话Ⅻh，平易而無偏私，依理斷決，無的主宰，所謂法者，其在于斯。
【釋文】《不當(dāng)》丁浪反。崔本作黨，云：至公無黨也?！虮R文弨曰：作不黨是。《易而》以豉反。
【二】【注】物得所趣，故一。
【疏】意在理趣而于物無二也。
【三】【疏】依理用法，不顧前后，斷決正直，無所懼慮，亦不運(yùn)知，法外謀謨，守法而往，酷而無擇。
【釋文】《于知》音智。下棄知同。
【四】【疏】自五帝已來，有以法為政術(shù)者，故有可尚之跡而猶在乎世。
【五】【疏】姓彭，名蒙；姓田，名駢；姓慎，名到；并齊之隱士，俱游稷下，各著書數(shù)篇。性與法合，故聞風(fēng)悅愛也?！蛴衢性唬簱?jù)下文，彭蒙當(dāng)是田駢之師。意林引尹文子有彭蒙曰：雉兔在野，眾皆逐之，分未定也；雞豕?jié)M市，莫有志者，分定故也。
【釋文】《田駢》薄田反。齊人也，游稷下，著書十五篇。慎子云：名廣?！蛴衢性唬簼h書藝文志道家田子二十五篇，名駢，齊人，游稷下，號天口〔駢〕（二）。呂覽不二篇陳駢貴齊，即田駢也?；茨先碎g篇唐子短陳駢子于齊威王云云，即田駢之事實(shí)，亦可見貴齊之一端矣。
【六】【注】都用乃周。
【疏】夫天覆地載，各有所能，大道包容，未嘗辯說。故知萬物有可不可，隨其性分，但當(dāng)任之，若欲揀選，必不周遍也。
【釋文】《不遍》音遍。
【七】【注】性其性乃至。
【釋文】《不至》一本作不王?！景恕俊臼琛浚ó悾踩f〕物不同，稟性各異，以此教彼，良非至極，若率至玄道，則物皆自得而無遺失矣。
【釋文】《無遺》如字。本又作貴?！拘！浚ㄒ唬┶w諫議本當(dāng)作黨。（二）駢字依漢書補(bǔ)。
是故慎到棄知去己而緣不得已，泠汰于物以為道理【一】，曰知不知，將薄知而后鄰傷之者也【二】，謑髁無任而笑天下之尚賢也，【三】縱脫無行而非天下之大圣（一）【四】，椎拍輐斷，與物宛轉(zhuǎn)【五】，舍是與非，茍可以免【六】，不師知慮，不知前后【七】，魏然而已矣【八】。推而后行，曳而后往【九】，若飄風(fēng)之還，若羽之旋，若磨石之隧，全而無非，動靜無過，未嘗有罪【一０】。是何故【一一】？夫無知之物，無建己之患，無用知之累，動靜不離于理，是以終身無譽(yù)【一二】。故曰至于若無知之物而已，無用賢圣【一三】，夫塊不失道【一四】。豪桀相與笑之曰：“慎到之道，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【一五】，適得怪焉【一六】。”【一】【注】泠汰，猶聽放也。
【疏】泠汰，猶揀煉也。息慮棄知，忘身去己，機(jī)不得已，感而后應(yīng)，揀煉是非，據(jù)法斷決，慎到守此，用為道理?！蛴衢性唬菏酚浢宪髁袀魃鞯剑w人，著十二論。漢書藝文志法家有慎子四十二篇，名到，先申韓，申韓稱之?！踞屛摹俊度ゼ骸菲饏畏?。章內(nèi)注同?！躲觥芬袅??！短芬籼焱缴w反。郭云：泠汰，猶聽放也。一云：泠汰，猶沙汰也，謂沙汰使之泠然也；皆泠汰之歸于一，以此為道理也?；蛞粢?，又音替。
【二】【注】謂知力淺，不知任其自然，故薄之而（后）〔又〕鄰傷（也）〔焉〕（二）。
【疏】鄰，近也。夫知則有所不知，故薄淺其知；雖復(fù)薄知而未能都忘，故猶近傷于理?！救俊咀ⅰ坎豢袭?dāng)其任而任夫眾人，眾人各自能，則無為橫復(fù)尚賢也。
【疏】謑髁，不定貌也。隨物順情，無的任用，物各自得，不尚賢能，故笑之也。
【釋文】《謑》胡啟反，又音奚，又苦迷反。說文云：恥也。五米反?！恩痢窇艄逊?，郭勘禍反；謑髁，訛?zāi)卟徽?。王云：謂謹(jǐn)刻也?！蚣沂栏冈唬赫f文：謑詬，恥也。謑，一作●。賈誼治安策，●詬無節(jié)。髁，髀骨也。髁，通作跨。廣韻：跨，同踝。釋名：踝，〔確也〕，居足〔兩〕旁磽確〔然也〕（三），亦因其形踝踝然也。謑髁，謂堅確能忍恥辱。釋文：謑髁，訛?zāi)卟徽?。王云，?jǐn)刻也。均未免望文生義?！稛o任》無所施任也。王云，雖謹(jǐn)刻于法，而猶能不自任以事，事不與眾共之，則無為尚賢，所以笑也?！稒M復(fù)》扶又反?！舅摹俊咀ⅰ坑麎钠溘E，使物不殉。
【疏】縱恣脫略，不為仁義之德行，忘遺陳跡，故非宇內(nèi)之圣人也。
【釋文】《無行》下孟反。下人之行同。
【五】【注】法家雖妙，猶有椎拍，故未泯合。
【疏】椎拍，笞撻也。輐斷，行刑也。宛轉(zhuǎn)，變化也。復(fù)能打拍刑戮，而隨順時代，故能與物變化而不固執(zhí)之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椎》直追反?！杜摹菲瞻俜?。《輐》五管反，又胡亂反，又五亂反。徐胡管反，圓也?！稊唷范」芊?，又丁亂反，方也。王云，椎拍輐斷，皆刑截者所用?！蚣沂栏冈唬横屛模狠k，圓也。王云，椎拍輐斷，皆刑截者所用。疑王說非也。輐斷即下文●斷，郭象云：●斷，無圭角也。說文：椎，擊也。拍，拊也。言擊拊之而已，不用攻刺；●斷之而已，不用鋒棱；所以處制事物而與為宛轉(zhuǎn)也。
【六】【疏】不固執(zhí)是非，茍且免于當(dāng)世之為也。
【七】【注】不能知是之與非，前之與后，睧目恣性，茍免當(dāng)時之患也。
【疏】不師其成心，不運(yùn)用知慮，亦不瞻前顧后，（人）〔矯〕性（為）〔偽〕情，直舉弘綱，順物而已。
【釋文】《不師知》音智。
【八】【注】任性獨(dú)立。
【疏】魏然，不動之貌也。雖復(fù)處俗同塵，而魏然獨(dú)立也。【釋文】《魏然》魚威反，李五回反。
【九】【注】所謂緣于不得已?！臼琛客贫分壊坏靡?，感而后應(yīng)，非先唱也。
【一０】【疏】磨，硙也。隧，轉(zhuǎn)也。如飄風(fēng)之回，如落羽之旋，若硙石之轉(zhuǎn)。三者無心，故能全得，是以無是無非，無罪無過，無情任物，故致然也。
【釋文】《若飄》婢遙反，一音必遙反。爾雅云：回風(fēng)為飄。《之還》音旋，一音環(huán)?！度裟ァ纺┳舴矗秩缱??！妒怼芬羲欤匾?。徐絕句，一讀至全字絕句?！度鵁o非》磨石所剴，粗細(xì)全在人，言德全無見非責(zé)時，言其無心也。
【一一】【疏】假設(shè)疑問以顯其能。
【一二】【注】患生于譽(yù)，譽(yù)生于有建。
【疏】夫物莫不耽滯身己，建立功名，運(yùn)用心知，沒溺前境。今磨硙等，行藏任物，動靜無心，恒居妙理，患累斯絕，是以終于天命，無咎無譽(yù)也。
【釋文】《不離》力智反。
【一三】【注】唯圣人然后能去知與故，循天之理，故愚知處宜，貴賤當(dāng)位，賢不肖襲情，而云無用圣賢，所以為不知道也。
【一四】【注】欲令去知如土塊也。亦為凡物云云，皆無緣得道，道非遍物也。
【疏】貴尚無知，情同瓦石，無用賢圣，暗若夜游，遂如土塊，名為得理。慎到之惑，其例如斯。
【釋文】《夫塊》苦對反，或苦猥反。《欲令》力呈反。
【一五】【注】夫去知任性，然后神明洞照，所以為賢圣也。而云土塊乃不失道，人若土塊，非死如何！豪桀所以笑也。
【疏】夫得道賢圣，照物無心，德合二儀，明齊三景。今乃以土塊為道，與死何殊！既無神用，非生人之行也。是以英儒贍聞，玄通豪桀，知其乖理，故嗤笑之。
【一六】【注】未合至道，故為詭怪。
【疏】不合至道者，適為其怪也。【?！浚ㄒ唬┕赔n卷子本圣下有也字。（二）又焉二字依世德堂本改。（三）確也等五字依釋名原文補(bǔ)。
田駢亦然，學(xué)于彭蒙，得不教焉【一】。彭蒙之師曰：“古之道人，至于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【二】。其風(fēng)窢然，惡可而言【三】？”常反人，不見（一）觀【四】，而不免于鯇斷【五】。其所謂道非道，而所言之韙不免于非【六】。彭蒙田駢慎到不知道【七】。雖然，概乎皆嘗有聞?wù)咭病景恕俊?/font>【一】【注】得自任之道也。
【疏】田駢慎到，稟業(yè)彭蒙，縱任放誕，無所教也。
【二】【注】所謂齊萬物以為首。
【三】【注】逆風(fēng)所動之聲?！臼琛糠犎唬杆倜惨?。古者道人，虛懷忘我，指為天地，無復(fù)是非，風(fēng)教窢然，隨時過去，何可留其圣跡，執(zhí)而言之也。【釋文】《窢》字亦作罭，又作閾，況逼反，又火麥反。向郭云：逆風(fēng)聲?！稅嚎伞芬魹酢?br>【四】【注】不順民望。
【疏】未能大順群品，而每逆忤人心，亦不能致蒼生之稱其瞻望也。
【釋文】《不見觀》一本作不聚觀。
【五】【注】雖立法而鯇斷無圭角也。
【疏】鯇斷，無圭角貌也。雖復(fù)立法施化，而未能大齊萬物，故不免于鯇斷也。
【釋文】《于鯇》五管反，又五亂反?！稊唷范」芊?。郭云：鯇斷，無圭角也。一本無斷字。【六】【注】韙，是也。
【疏】韙，是也。慎到所謂為道者非正道也，所言為是者不是也，故不免于非也。
【釋文】《韙》于鬼反，是也?！酒摺俊咀ⅰ康罒o所不在，而云土塊乃不失道，所以為不知。
【疏】雖復(fù)習(xí)尚虛忘，以無心為道，而未得圓照，故不知也。
【八】【注】但不至也。
【疏】彭蒙之類，雖未體真，而志尚〔無〕知，略有梗概，更相師祖，皆有稟承，非獨(dú)臆斷，故嘗有聞之也。
【釋文】《概乎》古愛反。
【校】（一）趙諫議本見作聚。
以本為精，以物為粗【一】，以有積為不足【二】，淡然獨(dú)與神明居，古之道術(shù)有在于是者【三】。關(guān)尹老聃聞其風(fēng)而悅之【四】，建之以常無有【五】，主之以太一【六】，以濡弱謙下為表，以空虛不毀萬物為實(shí)【七】。
【一】【疏】本，無也。物，有也。用無為妙，道為精，用有為事，物為粗。
【二】【注】寄之天下，乃有余也。
【三】【疏】貪而儲積，心常不足，知足止分，故清廉虛淡，絕待獨(dú)立而精神，道無不在，自古有之也。
【釋文】《淡然》徒暫反。
【四】【疏】姓尹，名熹，字公度，周平王時函谷關(guān)令，故（為）〔謂〕之關(guān)尹也。姓李，名耳，字伯陽，外字老聃，即尹熹之師老子也。師資唱和，與理相應(yīng)，故聞無為之風(fēng)而悅愛之也。
【釋文】《關(guān)尹》關(guān)令尹喜也?；蛟疲阂沧止?。《老聃》他甘反，即老子也。為喜著書十九篇?！蛴衢性唬簼h書藝文志道家有關(guān)尹子九篇，注云：名喜，為關(guān)吏?；蛞砸矠樾彰?，失之。又按釋文云：老子為喜著書十九篇?？祭献右粫?，漢志有鄰氏經(jīng)傳四篇、傅氏經(jīng)說三十七篇、徐氏經(jīng)說六篇，未聞有十九篇之說。呂覽不二篇關(guān)尹貴清，高注：關(guān)尹，關(guān)正也，名喜，作道書九篇，能相風(fēng)角，知將有神人而老子到，喜說之，請著上至經(jīng)五千言。上至經(jīng)之名，他書所未見也。
【五】【注】夫無有何所能建？建之以常無有，則明有物之自建也。
【六】【注】自天地以及群物，皆各自得而已，不兼他飾，斯非主之以太一耶！
【疏】太者廣大之名，一以不二為稱。言大道曠蕩，無不制圍，括囊萬有，通而為一，故謂之太一也。建立言教，每以凝常無物為宗，悟其指歸，以虛通太一為主。斯蓋好儉以勞形質(zhì)，未可以教他人，亦無勞敗其道術(shù)也。
【七】【疏】表，外也。以柔弱謙和為權(quán)智外行，以空惠圓明為實(shí)智內(nèi)德也。
【釋文】《以濡》如兗反，一音儒?！吨t下》遐嫁反。
關(guān)尹曰：“在己無居【一】，形物自著【二】。其動若水，其靜若鏡，其應(yīng)若響【三】。芴乎若亡，寂乎若清，同焉者和，得焉者失【四】。未嘗先人而常隨人【五】?！?/font>【一】【注】物來則應(yīng)，應(yīng)而不藏，故功隨物去。
【疏】成功弗居，推功于物，用此在己而修其身也。
【二】【注】不自是而委萬物，故物形各自彰著?！臼琛课稳f物，不伐其功，故彼之形性各自彰著也。
【三】【注】常無情也。
【疏】動若水流，靜如懸鏡，其逗機(jī)也似響應(yīng)聲，動靜無心，神用故速。【釋文】《若響》許丈反。
【四】【注】常全者不知所得也。
【疏】芴，忽也。亡，無也。夫道非有非無，不清不濁，故暗忽似無，體非無也，靜寂如清也。是已同靡清濁，和蒼生之淺見也，遂以此清虛無為而為德者，斯喪道矣。
【釋文】《芴》音忽。
【五】【疏】和而不唱也。
老聃曰：“知其雄，守其雌，為天下溪；知其白，守其辱，為天下谷【一】?！比私匀∠?，己獨(dú)取后【二】，曰受天下之垢【三】；人皆取實(shí)【四】，己獨(dú)取虛【五】，無藏也故有余【六】，巋然而有余【七】。其行身也，徐而不費(fèi)【八】，無為也而笑巧【九】；人皆求福，己獨(dú)曲全【一０】，曰茍免于咎【一一】。以深為根【一二】，以約為紀(jì)【一三】，曰堅則毀矣【一四】，銳則挫矣【一五】。常寬容（一）于物【一六】，不削于人【一七】，可謂（二）至極。
【一】【注】物各自守其分，則靜默而已，無雄白也。夫雄白者，非尚勝自顯者耶？尚勝自顯，豈非逐知過分以殆其生耶？故古人不隨無崖之知，守其分內(nèi)而已，故其性全。其性全，然后能及天下；能及天下，然后歸之如溪谷也（三）。
【疏】夫英雄俊杰，進(jìn)躁所以夭年；雌柔謙下，退靜所以長久。是以去彼顯白之榮華，取此韜光之屈辱，斯乃學(xué)道之樞機(jī)，故為宇內(nèi)之溪谷也。而溪谷俱是川壑，但溪小而谷大，故重言耳。
【釋文】《溪》苦兮反。
【二】【注】不與萬物爭鋒，然后天下樂推而不厭，故后其身。
【疏】俗人皆尚勝趨先，大圣獨(dú)謙卑處后，故道經(jīng)云，后其身而身先（故）也。
【三】【注】雌辱后下之類，皆物之所謂垢。
【疏】退身居后，推物在先，斯受垢辱之者。
【釋文】《之垢》音茍?！舅摹俊咀ⅰ课ㄖ兄詾槔?，未知無之以為用。
【疏】貪資貨也。
【五】【注】守沖泊以待群實(shí)?！臼琛渴貨_寂也。
【釋文】《沖泊》步各反。
【六】【注】付萬物使各自守，故不患其少。
【疏】藏，積也。知足守分，散而不積，故有余。
【七】【注】獨(dú)立自足之謂。
【疏】巋然，獨(dú)立之謂也。言清廉潔己，在物至稀，獨(dú)有圣人無心而已。
【釋文】《巋》去軌反，又去類反。本或作魏。
【八】【注】因民所利而行之，隨四時而成之，常與道理俱，故無疾無費(fèi)也。
【疏】費(fèi)，損也。夫達(dá)道之人，無近恩惠，食茍簡之田，立不貸之圃，從容閑雅，終不損己為（于）物耳，以此為行而養(yǎng)其身也?！踞屛摹俊恫毁M(fèi)》芳味反。
【九】【注】巧者有為，以傷神器之自成，故無為者，因其自生，任其自成，萬物各得自為。蜘蛛猶能結(jié)網(wǎng)，則人人自有所能矣，無貴于工倕也。
【疏】率性而動，淳樸無為，嗤彼俗人，機(jī)心巧偽也。
【釋文】《蜘》音知?！吨搿芬粽D?！豆叀芬舸埂?br>【一０】【注】委順至理則常全，故無所求福，福已足。【一一】【注】隨物，故物不得咎也?！臼琛烤?，禍也。俗人愚迷，所為封執(zhí)，但知求福，不能慮禍。唯大圣虛懷，委曲隨物，保全生道，且免災(zāi)殃。
【一二】【注】（理）〔埋〕（四）根于大初之極，不可謂之淺也。
【釋文】《大初》音泰。
【一三】【注】去甚泰也。
【疏】以深玄為德之本根，以儉約為行之綱紀(jì)。
【釋文】《去甚》起呂反。
【一四】【注】夫至順則雖金石無堅也，迕逆則雖水氣無軟（五）也。至順則全，迕逆則毀，斯正理也。
【釋文】《迕逆》五故反?！稛o軟》如兗反，本或作濡，音同?！虮R文弨曰：今書作無耎。
【一五】【注】進(jìn)躁無崖為銳。
【疏】毀損堅剛之行，挫止貪銳之心，故道經(jīng)云挫其銳。
【釋文】《挫》作臥反。
【一六】【注】各守其分，則自容有余。
【一七】【注】全其性也?！臼琛客思褐t和，故寬容于物；知足守分，故不侵削于人也。【?！浚ㄒ唬└呱剿卤緹o容字。（二）高山寺本作雖未，闕誤同，云：江南古藏本及文李二本俱作可謂至極。（三）趙諫議本無也字。（四）埋字依宋本改。（五）世德堂本軟作耎。
關(guān)尹老聃乎！古之博大真人哉【一】！
【一】【疏】關(guān)尹老子，古之大圣，窮微極妙，冥真合道；教則浩蕩而弘博，理則廣大而深玄，莊子庶幾，故有斯嘆也。芴（一）漠無形，變化無?！疽弧浚琅c生與，天地并與，神明往與【二】！芒乎何之，忽乎何適【三】，萬物畢羅，莫足以歸【四】，古之道術(shù)有在于是者。莊周聞其風(fēng)而悅之，以謬悠之說，荒唐之言，無端崖之辭，時恣縱而不儻（二），不以觭見之也【五】。以天下為沉濁，不可與莊語【六】，以卮言為曼衍，以重言為真，以寓言為廣【七】。獨(dú)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倪于萬物【八】，不譴是非，【九】以與世俗處【一０】。其書雖瑰瑋而連犿無傷也【一一】。其辭雖參差而諔詭可觀【一二】。彼其充實(shí)不可以已【一三】，上與造物者游，而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為友【一四】。其于本也，弘大而辟，深閎而肆，其于宗也，可謂稠（三）適而上遂矣【一五】。雖然，其應(yīng)于化而解于物也【一六】，其理不竭，其來不蛻【一七】，芒乎昧乎，未之盡者【一八】。【一】【注】隨物也。
【疏】妙本無形，故寂漠也；跡隨物化，故無常也。
【釋文】《芴》元嘉本作寂?！赌芬裟?。
【二】【注】任化也。
【疏】以死生為晝夜，故將二儀并也；隨造化而轉(zhuǎn)變，故共神明往矣。
【釋文】《死與》音余。下同?！救俊咀ⅰ繜o意趣也?！臼琛课匀欢兓?，隨芒忽而遨游，既無情于去取，亦任命而之適。
【釋文】《芒乎》莫剛反。下同。
【四】【注】故都任置。
【疏】包羅庶物，囊括宇內(nèi)，未嘗離道，何處歸根。
【五】【注】不急欲使物見其意。
【疏】謬，虛也。悠，遠(yuǎn)也?；奶?，廣（天）〔大〕也。恣縱，猶放任也。觭，不偶也。而莊子應(yīng)世挺生，冥契玄道，故能致虛遠(yuǎn)深弘之說，無涯無緒之談，隨時放任而不偏黨，和氣混俗，未嘗觭介也。
【釋文】《謬悠》謂若忘于情實(shí)者也。《荒唐》謂廣大無域畔者也。◎慶藩案無端崖，猶無垠鄂也。淮南原道篇無垠鄂之門，許注垠鄂（鍔）（案引注鄂誤鍔。）云：端崖也。（見文選張衡西京賦注。）高注：無形狀也。說文土部：垠，地垠也。楚辭王注：垠，岸崖也。文選甘泉賦李善注：（郭）〔鄂〕，垠堮也?！抖鴥范∈幏?。徐敕蕩反?！虮R文弨曰：今書時恣縱而不儻有不字?！队s》音羈，徐起宜反。
【六】【注】累于形名，以莊語為狂而不信，故不與也。
【疏】莊語，猶大言也。宇內(nèi)黔黎，沉滯暗濁，咸溺于小辯，未可與說大言也。
【釋文】《莊語》并如字。郭云：莊，莊周也。一云：莊，〔端〕（四）正也。一本作壯，側(cè)亮反，（端）大也?！驊c藩案莊壯，古音義通用。逸周書謚法篇兵甲亟作曰莊，睿圉克服曰莊，勝敵志強(qiáng)曰莊，死于原野曰莊，屢征殺伐曰莊。莊之言壯也。楚辭遠(yuǎn)游精粹而始壯，與行鄉(xiāng)陽為韻。詩墉風(fēng)君子偕老箋顏色之莊，釋文：莊，本又作壯。禮檀弓衛(wèi)有太史曰柳莊，漢書古今人表作柳壯。天下不可與莊語，釋文：壯，一本作壯。皆其明證。
【七】【疏】卮言，不定也。曼衍，無心也。重，尊老也。寓，寄也。夫卮滿則傾，卮空則仰，故以卮器以況至言。而耆艾之談，體多真實(shí)，寄之他人，其理深廣，則鴻蒙云將海若之徒是也?！踞屛摹俊兑载础芬糁??！景恕俊咀ⅰ科溲酝ㄖ晾恚?dāng)萬物之性命。
【疏】敖倪，猶驕矜也。抱真精之智，運(yùn)不測之神，寄跡域中，生來死往，謙和順物，固不驕矜。
【釋文】《不敖》五報反?！赌摺芬粼劇?br>【九】【注】己無是非，故恣物（兩）〔而〕（五）行。
【釋文】《不譴》遣戰(zhàn)反。
【一０】【注】形群于物。
【疏】譴，責(zé)也。是非無主，不可窮責(zé)，故能混世揚(yáng)波，處于塵俗也。
【一一】【注】還與物合，故無傷也。
【疏】瑰瑋，弘壯也。連犿，和混也。莊子之書，其旨高遠(yuǎn)，言猶涉俗，故合物而無傷。
【釋文】《瑰》古回反?！冬|》瑰瑋，奇特也?！哆B●》本亦作抃\，同。芳袁反。又音獾，又敷晚反。李云：皆宛轉(zhuǎn)貌。一云：相從之貌，謂與物相從不違，故無傷也。
【一二】【注】不唯應(yīng)當(dāng)時之務(wù)，故參差。
【疏】參差者，或虛或?qū)?，不一其言也。諔詭，猶滑稽也。雖寓言托事，時代參差，而諔詭滑稽，甚可觀閱也。
【釋文】《參》初林反。注同?！恫睢烦跻朔础！墩憽烦呤宸?。
【一三】【注】多所有也。
【疏】已，止也。彼所著書，辭清理遠(yuǎn)，括囊無實(shí)，富贍無窮，故不止極也。
【一四】【疏】乘變化而遨游，交自然而為友，故能混同生死，冥一始終。本妙跡粗，故言上下。
【一五】【疏】辟，開也。弘，大也。閎，亦大也。肆，申也。遂，達(dá)也。言至本深大，申暢開通，真宗調(diào)適，上達(dá)玄道也。
【釋文】《而辟》婢亦反?！渡铋b》音宏?！冻磉m》稠，音調(diào)。本亦作調(diào)。
【一六】【疏】言此莊書，雖復(fù)諔詭，而應(yīng)機(jī)變化，解釋物情，莫之先也。
【一七】【疏】蛻，脫舍也。妙理虛玄，應(yīng)無窮竭，而機(jī)來感己，終不蛻而舍之也。【釋文】《不蛻》音悅，徐始銳反，又敕外反。
【一八】【注】莊子通以平意說己，與說他人無異也，案其辭明為汪汪然，禹（亦）〔拜〕（六）昌言，亦何嫌乎此也！
【疏】芒昧，猶窈冥也。言莊子之書，窈窕深遠(yuǎn)，芒昧恍忽，視聽無辯，若以言象征求，未窮其趣也。
【釋文】《汪汪》烏黃反。
【校】（一）趙諫議本芴作寂。（二）趙本儻作黨。（三）趙本稠作調(diào)。（四）端字依世德堂本及釋文原本移上。（五）而字依世德堂本改。（六）拜字依世德堂本改。惠施多方，其書五車，其道舛駁，其言也（一）不中【一】。歷（二）物之意【二】，曰：“至大無外，謂之大一；至小無內(nèi)，謂之小一【三】。無厚，不可積也，其大千里【四】。天與地卑，山與澤平【五】。日方中方睨，物方生方死【六】。大同而與小同異，此之謂小同異【七】；萬物畢同畢異，此之謂大同異【八】。南方無窮而有窮【九】，今日適越而昔來【一０】。連環(huán)可解也【一一】。我知天下（三）之中央，燕之北越之南是也【一二】。泛愛萬物，天地一體也【一三】。”
【一】【疏】舛，差殊也。駁，雜揉也。既多方術(shù)，書有五車，道理殊雜而不純，言辭雖辯而無當(dāng)也。
【釋文】《惠施》施，惠子名?！段遘嚒烦呱叻矗忠艟?。《舛》川兗反，徐尺允反?！恶g》邦角反。◎慶藩案司馬作踳駁。文選左太沖魏都賦注引司馬云：踳讀曰舛；舛，乖也；駁，色雜不同也。釋文闕?！蚍职糕恶g，當(dāng)作踳駁。又（引司馬此注）作踳馳。淮南俶真篇二者代謝舛馳。說山篇分流舛馳。（玉篇引作●馳。）泛論篇見聞舛馳于外。法言敘曰，諸子各以其知舛馳。是其證。（舛踳●，字異而義同。）《不中》丁仲反。
【二】【疏】心游萬物，歷覽辯之。
【釋文】《歷》古歷字。本亦作歷?！段镏狻贩謩e歷說之。
【三】【疏】囊括無外，謂之大也；入于無間，謂之小也；雖復(fù)大小異名，理歸無二，故曰一也。
【釋文】《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(nèi)謂之小一》司馬云：無外不可一，無內(nèi)不可分，故謂之一也。天下所謂大小皆非形，所謂一二非至名也。至形無形，至名無名?！舅摹俊臼琛坷砑染?，搏之不得，妙絕形色，何厚之有！故不可積而累之也。非但不有，亦乃不無，有無相生，故大千里也。
【釋文】《無厚不可積也其大千里》司馬云：物言形為有，形之外為無，無形與有，相為表里，故形物之厚，盡于無厚。無厚與有，同一體也，其有厚大者，其無厚亦大。高因廣立，有因無積，則其可積，因不可積者，茍其可積，何但千里乎！【五】【疏】夫物情見者，則天高而地卑，山崇而澤下。今以道觀之，則山澤均平，天地一致矣。齊物云，莫大于秋豪而泰山為小，即其義也。
【釋文】《天與地卑》如字，又音婢?！渡脚c澤平》李云：以地比天，則地卑于天，若宇宙之高，則天地皆卑，天地皆卑，則山與澤平矣。
【六】【疏】睨，側(cè)視也。居西者呼為中，處東者呼為側(cè)，則無中側(cè)也。猶生死也，生者以死為死，死者以生為死。日既中側(cè)不殊，物亦死生無異也。
【釋文】《日方中方睨》音詣。《物方生方死》李云：睨，側(cè)視也。謂日方中而景已復(fù)昃，謂景方昃而光已復(fù)沒，謂光方?jīng)]而明已復(fù)升。凡中昃之與升沒，若轉(zhuǎn)樞循環(huán)，自相與為前后，始終無別，則存亡死生與之何殊也！
【七】【疏】物情分別，見有同異，此小同異也。
【八】【疏】死生交謝，寒暑遞遷，形性不同，體理無異，此大同異也。
【釋文】《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》同體異分，故曰小同異。死生禍福，寒暑晝夜，動靜變化，眾辨莫同，異之至也，眾異同于一物，同之至也，則萬物之同異一矣。若堅白，無不合，無不離也。若火含陰，水含陽，火中之陰異于水，水中之陽異于火，然則水異于水，火異于火。至異異所同，至同同所異，故曰大同異。
【九】【疏】知四方無窮，會有物也。形不盡形，色不盡色，形與色相盡也；知不窮知，物不窮物，窮與物相盡也；只為無厚，故不可積也。獨(dú)言南方，舉一隅，三可知也。
【釋文】《南方無窮而有窮》司馬云：四方無窮也。李云：四方無窮，故無四方，上下皆不能處其窮，會有窮耳。一云：知四方之無窮，是以無無窮無窮也。形不盡形，色不盡色，形與色相盡也；知不窮知，物不窮物，知與物相盡也。獨(dú)言南方，舉一隅也。
【一０】【疏】夫以今望昔，所以有今；以昔望今，所以有昔。而今自非今，何能有昔！昔自非昔，豈有今哉！既其無昔無今，故曰今日適越而昔來可也。
【釋文】《今日適越而昔來》智之適物，物之適智，形有所止，智有所行，智有所守，形有所從，故形智往來，相為逆旅也。鑒以鑒影而鑒亦有影，兩鑒相鑒，則重影無窮。萬物入于一智而智無間，萬物入于一物而物無?，天在心中則身在天外，心在天內(nèi)則天在心外也。遠(yuǎn)而思親者往也，病而思親者來也。智在物為物，物在智為智。司馬云：彼日猶此日，則見此猶見彼也。彼猶此見，則吳與越人交相見矣?！虮R文弨曰：今書?作眹。案?與瞬同，眹訓(xùn)目精，義皆不合。似當(dāng)作朕兆之朕。
【一一】【疏】夫環(huán)之相貫，貫于空處，不貫于環(huán)也。是以兩環(huán)貫空，不相涉入，各自通轉(zhuǎn)，故可解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連環(huán)可解也》司馬云：夫物盡于形，形盡之外，則非物也。連環(huán)所貫，貫于無環(huán)，非貫于環(huán)也，若兩環(huán)不相貫，則雖連環(huán)，故可解也。
【一二】【疏】夫燕越二邦，相去迢遞，人情封執(zhí)，各是其方。故燕北越南，可為天中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我知天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》司馬云：燕之去越有數(shù)，而南北之遠(yuǎn)無窮，由無窮觀有數(shù)，則燕越之間未始有分也。天下無方，故所在為中，循環(huán)無端，故所在為始也。
【一三】【疏】萬物與我為一，故泛愛之；二儀與我并生，故同體也。
【釋文】《泛》芳劍反?！稅廴f物天地一體也》李云：日月可觀而目不可見，愛出于身而所愛在物。天地為首足，萬物為五藏，故肝膽之別，合于一人，一人之別，合于一體也。
【?！浚ㄒ唬└呱剿卤緹o也字。（二）趙諫議本歷作歷。（三）世德堂本無下字。惠施以此為大，觀于天下而曉辯者【一】，天下之辯者相與樂之【二】。卵有毛【三】，雞三足【四】，郢有天下【五】，犬可以為羊【六】，馬有卵【七】，丁子有尾【八】，火不熱【九】，山出口【一０】，輪不蹍地【一一】，目不見【一二】，指不至，至不絕，【一三】龜長于蛇【一四】，矩不方，規(guī)不可以為圓【一五】，鑿不圍枘【一六】，飛鳥之景未嘗動也【一七】，鏃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時【一八】，狗非犬【一九】，黃馬驪牛三【二０】，白狗黑【二一】，孤駒未嘗有母，一尺之捶（一），日取其半，萬世不竭【二二】。辯者以此與惠施相應(yīng)，終身無窮。【一】【疏】惠施用斯道理，自以為最，觀照天下，曉示辯人也。
【釋文】《為大觀》古亂反。《于天下》所謂自以為最也。《曉辯》字林云：辯，慧也。
【二】【疏】愛好既同，情性相感，故域中辯士樂而學(xué)之也。
【釋文】《樂之》音洛。
【三】【疏】有無二名，咸歸虛寂，俗情執(zhí)見，謂卵無毛，名謂既空，有毛可也。
【釋文】《卵有毛》司馬云：胎卵之生，必有毛羽。雞伏鵠卵，卵不為雞，則生類于鵠也。毛氣成毛，羽氣成羽，雖胎卵未生，而毛羽之性已著矣。故鳶肩蜂目，寄感之分也，龍顏虎喙，威靈之氣也。神以引明，氣以成質(zhì)，質(zhì)之所克如戶牖，明暗之懸以晝夜。性相近，習(xí)相遠(yuǎn)，則性之明遠(yuǎn)，有習(xí)于生?！虮R文弨曰：遠(yuǎn)，舊作逮，今書作遠(yuǎn)，從之?！驊c藩案荀子不茍篇楊注引司馬云：胎卵之生，必有毛羽。雞伏鵠卵，卵不為雞，則生類于鵠也。毛氣成毛，羽氣成羽，雖胎卵未生，而毛羽之性已著矣，故曰卵有毛也。視釋文為略。
【四】【疏】數(shù)之所起，自虛從無，從無適有，三名斯立。是知二三，竟無實(shí)體，故雞之二足可名為三。雞足既然，在物可見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雞三足》司馬云：雞兩足，所以行而非動也，故行由足發(fā)，動由神御。今雞雖兩足，須神而行，故曰三足也。
【五】【疏】郢，楚都也，在江陵北七十里。夫物之所居，皆有四方，是以燕北越南，可謂天中，故楚都于郢，地方千里，何妨即天下者耶！
【釋文】《郢有天下》郢，楚都也，在江陵北七十里。李云：九州之內(nèi)，于宇宙之中未萬中之一分也。故舉天下者，以喻盡而名大夫非大。若各指其所有而言其未足，雖郢方千里，亦可有天下也。
【六】【疏】名無得物之功，物無應(yīng)名之實(shí)，名實(shí)不定，可呼犬為羊。鄭人謂玉未理者為璞，周人謂鼠未臘者亦曰璞，故形在于物，名在于人也。
【釋文】《犬可以為羊》司馬云：名以名物，而非物也，犬羊之名，非犬羊也。非羊可以名為羊，則犬可以名羊。鄭人謂玉未理者曰璞，周人謂鼠〔未〕臘者亦曰璞，故形在于物，名在于人。
【七】【疏】夫胎卵濕化，人情分別，以道觀者，未始不同。鳥卵既有毛，獸胎何妨名卵也！【釋文】《馬有卵》李云：形之所托，名之所寄，皆假耳，非真也。故犬羊無定名，胎卵無定形，故鳥可以有胎，馬可以有卵也。一云：小異者大同，犬羊之與胎卵，無分于鳥馬也。
【八】【疏】楚人呼蝦蟆為丁子也。夫蝦蟆無尾，天下共知，此蓋物情，非關(guān)至理。以道觀之者，無體非無，非無尚得稱無，何妨非有，可名尾也。
【釋文】《丁子有尾》李云：夫萬物無定形，形無定稱，在上為首，在下為尾。世人（為）〔謂〕右行曲波為尾，今丁子二字，雖左行曲波，亦是尾也。
【九】【疏】火熱水冷，起自物情，據(jù)理觀之，非冷非熱。何者？南方有食火之獸，圣人則入水不濡，以此而言，固非冷熱也。又譬杖加于體而痛發(fā)于人，人痛杖不痛，亦猶火加體而熱發(fā)于人，人熱火不熱也。
【釋文】《火不熱》司馬云：木生于水，火生于木，木以水潤，火以木光。金寒于水而熱于火，而寒熱相兼無窮，水火之性有盡，謂火熱水寒，是偏舉也，偏舉則水熱火寒可也。一云：猶金木加于人有楚痛，楚痛發(fā)于人，而金木非楚痛也。如處火之鳥，火生之蟲，則火不熱也?！虮R文弨曰：舊處火作處水，訛，今改正。
【一０】【疏】山本無名，山名出自人口。在山既爾，萬法皆然也。
【釋文】《山出口》司馬云：形聲氣色，合而成物。律呂以聲兼形，玄黃以色兼質(zhì)。呼于一山，一山皆應(yīng)，一山之聲入于耳，形與聲并行，是山猶有口也。
【一一】【疏】夫車之運(yùn)動，輪轉(zhuǎn)不停，前跡已過，后涂未至，（徐）〔除〕卻前后，更無蹍時。是以輪雖運(yùn)行，竟不蹍于地也。猶肇論云，旋風(fēng)偃岳而常靜，江河競注而不流，野馬飄鼓而不動，日月歷天而不周。復(fù)何怪哉！復(fù)何怪哉！
【釋文】《輪不蹍》本又作跈，女展反?！兜亍匪抉R云：地平輪圓，則輪之所行者跡也。
【一二】【疏】夫目之見物，必待于緣。緣既體空，故知目不能見之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目不見》司馬云：水中視魚，必先見水；光中視物，必先見光。魚之濡鱗非曝鱗，異于曝鱗，則視濡也。光之曜形異于不曜，則視見于曜形，非見形也。目不夜見非暗，晝見非明，有假也，所以見者明也。目不假光而后明，無以見光，故目之于物，未嘗有見也。
【一三】【疏】夫以指指物而非指，故指不至也。而自指得物，故至不絕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指不至至不絕》司馬云：夫指之取物，不能自至，要假物故至也，然假物由指不絕也。一云：指之取火以鉗，刺鼠以錐，故假于物，指是不至也。
【一四】【疏】夫長短相形，則無長無短。謂蛇長龜短，乃是物之滯情，今欲遣此昏迷，故云龜長于蛇也。
【釋文】《龜長于蛇》司馬云：蛇形雖長而命不久，龜形雖短而命甚長?！蛴衢性唬捍思茨笥谇锖乐┒笊綖樾≈?。司馬云：蛇形雖長而命不久，龜形雖短而命甚長，則不以形言而以壽言，真為龜長蛇短矣，殊非其旨?！疽晃濉俊臼琛糠蛞?guī)圓矩方，其來久矣。而名謂不定，方圓無實(shí)，故不可也。
【釋文】《矩不方規(guī)不可以為圓》司馬云：矩雖為方而非方，規(guī)雖為圓而非圓，譬繩為直而非直也。
【一六】【疏】鑿者，孔也。枘者，內(nèi)孔中之木也。然枘入鑿中，木穿空處不關(guān)涉，故不能圍。此猶連環(huán)可解義也。
【釋文】《鑿》曹報反?！恫粐摹啡玟J反。司馬云：鑿枘異質(zhì)，合為一形。鑿積于枘，則鑿枘異圍，鑒枘異圍，是不相圍也。
【一七】【疏】過去已滅，未來未至，過未之外，更無飛時，唯鳥與影，嶷然不動。是知世間即體皆寂，故〔肇〕論云，然則四象風(fēng)馳，璇璣電卷，得意豪微，雖遷不轉(zhuǎn)。所謂物不遷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飛鳥之景》音影。《未嘗動也》司馬云：鳥之蔽光，猶魚之蔽水，魚動蔽水而水不動，鳥動影生，影生光亡。亡非往，生非來，墨子曰，影不徙也。
【一八】【疏】鏃，矢端也。夫機(jī)發(fā)雖速，不離三時，無異輪行，何殊鳥影?！草啞臣炔慧叢粍樱検肛M有止有行！亦如利刀割三條絲，其中亦有過去未來見在（之）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鏃》子木反，郭音族，徐朱角反。三蒼云：矢鏑也?！驊c藩案鏃，郭音族，非也。鏃為●字之誤。侯，隸書作，字形相似，故鍭矢之字，多誤為鏃。（亦多誤為錐。隹字隸書作●，亦因形似而誤。見淮南兵略篇疾如錐矢。齊策亦誤作錐矢。高注以錐矢為小矢，非。）爾雅金鏃剪羽謂之●。說文同。方言曰：箭，江淮之間謂之鍭。大雅四●既均，周官司弓矢曰殺矢鍭矢，考工記矢人曰：鍭矢三分。（鍭字亦作翭。士喪禮曰：翭矢一乘。）故知鏃為鍭之誤也。（鹖冠子世兵篇發(fā)如鏃矢。鏃本或作●，亦當(dāng)以從鍭為是。）《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時》司馬云：形分止，勢分行；形分明者行遲，勢分明者行疾。目明無形，分無所止，則其疾無間。矢疾而有間者，中有止也，質(zhì)薄而可離，中有無及者也。
【一九】【疏】狗之與犬，一物兩名。名字既空，故狗非犬也。狗犬同實(shí)異名，名實(shí)合，則彼謂狗，此謂犬也；名實(shí)離，則彼謂狗，異于犬也。墨子曰：狗，犬也，然狗非犬也。
【釋文】《狗非犬》司馬云：狗犬同實(shí)異名。名實(shí)合，則彼所謂狗，此所謂犬也；名實(shí)離，則彼所謂狗，異于犬也。
【二０】【疏】夫形非色，色乃非形。故一馬一牛，以之為二，添馬之色而可成三。曰黃馬，曰驪牛，曰黃驪，形為三也。亦猶一與言為二，二與一為三者也?！踞屛摹俊饵S馬驪》力智反，又音梨?！杜Ｈ匪抉R云：牛馬以二為三。曰牛，曰馬，曰牛馬，形之三也。曰黃，曰驪，曰黃驪，色之三也。曰黃馬，曰驪牛，曰黃馬驪牛，形與色為三也。故曰一與言為二，二與一為三也?！驊c藩案文選劉孝標(biāo)廣絕交論注引司馬云：牛馬以二為三，兼與別也。曰馬，曰牛，形之三也。曰黃，曰驪，色之三也。曰黃馬，曰驪牛，形與色之三也。與釋文小異。
【二一】【疏】夫名謂不實(shí)，形色皆空，欲反執(zhí)情，故指白為黑也。
【釋文】《白狗黑》司馬云：狗之目眇，謂之眇狗；狗之目大，不曰大狗；此乃一是一非。然則白狗黑目，亦可為黑狗?！径俊臼琛看?，杖也。取，折也。問曰：一尺之杖，今朝折半，逮乎后夕，五寸存焉，兩日之間，捶當(dāng)窮盡。此事顯著，豈不竭之義乎？答曰：夫名以應(yīng)體，體以應(yīng)名，故以名求物，物不能隱也。是以執(zhí)名責(zé)實(shí)，名曰尺捶，每于尺取，何有窮時？若于五寸折之，便虧名理。乃曰半尺，豈是一尺之義耶？
【釋文】《孤駒未嘗有母》李云：駒生有母，言孤則無母，孤稱立則母名去也。母嘗為駒之母，故孤駒未嘗有母也。本亦無此句?！兑怀摺芬槐緹o一字?！吨贰氛?反?！度杖∑浒肴f世不竭》司馬云：捶，杖也。若其可析，則常有兩，若其不可析，其一常存，故曰萬世不竭。
【?！浚ㄒ唬┦赖绿帽敬纷鏖ⅰ?br>桓團(tuán)公孫龍辯者之徒【一】，飾人之心，易人之意【二】，能勝人之口，不能服人之心，辯者之囿也【三】。惠施日以其知與人之（一）辯，特與天下之辯者為怪，此其柢也【四】。【一】【疏】姓桓，名團(tuán)；姓公孫，名龍；并趙人，皆辯士也，客游平原君之家。而公孫龍著守白論，見行于世。用此上來尺捶言，更相應(yīng)和，以斯卒歲，無復(fù)窮已。
【釋文】《桓團(tuán)》李云：人姓名。徐徒丸反。
【二】【疏】縱茲玄辯，雕飾人心，用此雅辭，改易人意。
【三】【疏】辯過于物，故能勝人之口；言未當(dāng)理，故不服人之心。而辯者之徒，用為苑囿。又解：囿，域也?；菔┲裕蹿び诶?，所詮限域，莫出于斯者也?！踞屛摹俊吨蟆芬粲?。
【四】【疏】特，獨(dú)也，字亦有作將者。怪，異也。柢，體也。惠子日用分別之知，共人評之，獨(dú)將一己與天地殊異，雖復(fù)奸狡萬端，而本體莫過于此?！蛴衢性唬号c人之辯，義不可通，蓋涉下句天下之辯者而衍之字。柢與氐通。史記秦始皇紀(jì)大氐盡畔秦吏，正義曰：氐，猶略也。此其柢也，猶云此其略也。上文卵有毛，雞三足以下皆是。
【釋文】《其柢》丁計反。
【校】（一）支偉成本無之字，與俞說合。
然惠施之口談，自以為最賢【一】，曰天地其壯乎！施存雄而無術(shù)【二】。南方有倚人焉曰黃繚，問天地所以不墜不陷，風(fēng)雨雷霆之故【三】?；菔┎晦o而應(yīng)，不慮而對【四】，遍為萬物說，說而不休，多而無已，猶以為寡，益之以怪【五】。以反人為實(shí)而欲以勝人為名，是以與眾不適也【六】。弱于德，強(qiáng)于物，其涂隩矣【七】。由天地之道觀惠施之能，其猶一?一虻之勞者也。其于物也何庸【八】！夫充一尚可，曰愈貴道，幾矣【九】！惠施不能以此自寧，散于萬物而不厭，卒以善辯為名【一０】。惜乎！惠施之才，駘蕩而不得，逐萬物而不反，是窮響以聲，形與影競走也。悲夫【一一】！
【一】【疏】然，猶如此也。言惠施解理，亞乎莊生，加之口談最賢于眾，豈似諸人直辯而已！
【二】【疏】壯，大也。術(shù)，道也。言天地與我并生，不足稱大。意在雄俊，超世過人，既不謙柔，故無真道。而言其壯者，猶獨(dú)壯也。
【釋文】《天地其壯乎》司馬云：惠施唯以天地為壯于己也。《施存雄而無術(shù)》司馬云：意在勝人，而無道理之術(shù)。
【三】【疏】住在南方，姓黃，名繚，不偶于俗，羈異于人，游方之外，賢士者也。聞惠施聰辯，故來致問，問二儀長久，風(fēng)雨雷霆，動靜所發(fā)，起何端緒。
【釋文】《倚人》本或作畸，同。紀(jì)宜反。李云：異也?！驊c藩案倚當(dāng)為奇，倚人，異人也。王逸注九章云：異也。倚從奇聲，故古字倚與奇通也。易說卦傳參天兩地而倚數(shù)，蜀才本倚作奇。春官大祝奇●，杜子春曰：奇讀為倚。僖三十三年谷梁傳匹馬倚輪無反者，釋文：倚，居宜反。即奇輪也。字或作畸。荀子天論篇墨子有見于齊，無見于畸，楊注：畸，謂不齊也。不齊即異之義也。（大宗師篇敢問畸人，李頤曰：畸，奇異也。）《黃繚》音了，李而小反，云：賢人也。《不墜》直類反。《霆》音廷，又音挺。
【四】【疏】意氣雄俊，言辯縱橫，是以未辭謝而應(yīng)機(jī)，不思慮而對答者也。
【五】【疏】遍為陳說萬物根由，并辯二儀雷霆之故，不知休止，猶嫌簡約，故加奇怪以騁其能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遍為》音遍，下于偽反。
【六】【疏】以反人情曰為實(shí)道，每欲超勝群物，出眾為心，意在聲名，故不能和適于世者也。【七】【疏】涂，道也。德術(shù)甚弱，化物極強(qiáng)，自言道理異常深隩也。【釋文】《隩》烏報反。李云：深也，謂其道深。
【八】【疏】由，從也。庸，用也。從二儀生成之道，觀惠施化物之能，無異乎?虻飛空，鼓翅喧擾，徒自勞倦，曾何足云！（益）〔歷〕物之言，便成無用者也。
【釋文】《一?》音文?！兑或怠访细础！揪拧俊臼琛繋祝?。夫惠施之辯，詮理不弘，于萬物之中，尚可充一數(shù)而已。而欲銳情貴道，飾意近真，（?）榷而論之，良未可也。
【釋文】《愈貴》羊主反。李云：自謂所慕愈貴近于道也。【一０】【疏】卒，終也。不能用此玄道以自安寧，而乃散亂精神，高談萬物，竟無道存目擊，卒有辯者之名耳。
【一一】【注】昔吾未覽莊子，嘗聞?wù)撜郀幏虺唛⑦B環(huán)之意，而皆云莊生之言，遂以莊生為辯者之流。案此篇較評諸子，至于此章，則曰其道舛駁，其言不中，乃知道聽涂說之傷實(shí)也。吾意亦謂無經(jīng)國體致，真所謂無用之談也。然膏（梁）〔粱〕之子，均之戲豫，或倦于典言，而能辯名析理，以宣其氣，以系其思，流于后世，使性不邪淫，不猶賢于博奕者乎！故存而不論，以貽好事也?！臼琛狂~，放也。痛惜惠施有才無道，放蕩辭辯，不得真原，馳逐萬物之末，不能反歸于妙本。夫得理莫若忘知，反本無過息辯。今惠子役心術(shù)〔以〕（一）求道，縱河瀉以索真，亦何異乎欲逃響以振聲，將避影而疾走者也！洪才若此，深可悲傷也?！踞屛摹俊恶~》李音殆?！妒帯否~者，放也，放蕩不得也?！驊c藩案：文選謝元暉直中書省詩注引司馬云：駘蕩，猶放散也。釋文闕?！侗颉芬舴??！墩撜摺妨Х??！遁^》音角。《評》音病。《不中》丁仲反?！痘蚓搿繁疽嘧?，同?！镀渌肌废⑺梅??！恫恍啊匪凄捣??！逗檬隆泛魣蠓础Ｗ有?，論其大體，真可謂得莊生之旨矣。郭生前嘆膏粱之涂說，余亦晚睹貴游之妄談。斯所謂異代同風(fēng)，何可復(fù)言也！或曰：莊惠標(biāo)濠梁之契，發(fā)郢匠之模，而云其書五車，其言不中，何也？豈契若郢匠，褒同寢斤，而相非之言如此之甚者也？答曰：夫不失欲極有教之肆，神明其言者，豈得不善其辭而盡其喻乎！莊生振徽音于七篇，列斯文于后（二）世，重言盡涉玄之路，從事發(fā)（三）有辭之?dāng)?，雖談無貴辯，而教無虛唱。然其文易覽，其趣難窺，造懷而未達(dá)者，有過理之嫌。祛斯之弊，故大舉惠子之云辯也?！虮R文弨曰：案不失二字，疑衍文。神，宋本作伸。又下列斯文于后世，舊脫后字，今補(bǔ)。又從事發(fā)有辭之?dāng)?，今書發(fā)作展。
【?！浚ㄒ唬┮宰忠老戮溲a(bǔ)。（二）世德堂本無后字。（三）世德堂本發(fā)作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