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回 徐珵首倡南遷　于謙力爭北守

于公當(dāng)時泣勵三軍，軍心感激，勇增百倍，殺退也先。也先連夜遁回沙漠。于公率得勝軍兵回朝。眾多士民，盡皆欣仰。寮彩亦贊公曰：“觀公今日事業(yè)，雖宋之李綱，未能及也！”公聞贊言即曰：“四郊多壘，卿大夫恥之。今敵逼城下，但不與盟，幸耳。何敢比李綱乎！”當(dāng)日朝廷論功，特加少保兼總督軍務(wù)，公固辭不肯受職。后朝廷再三慰諭，公面辭奏曰：“臣微有犬馬之勞，感蒙圣主恩，遽受顯職，臣斷不敢當(dāng)?shù)?！”景泰不允所奏，仍慰諭之，公不得已受職。便啟奏曰：“今敵兵雖然退去，太上拘留在彼，他日必仍假送，以和為名，自有無厭之求。從之，則削我國脂膏；違之，則速其變擾。此理之與勢，必不可和也。為今之計(jì)，莫若遣將練兵，養(yǎng)威蓄銳。倘彼再犯順，我即聲罪致討，無有不勝矣。”景帝深嘉納之。公日則入朝奏事，夜則宿處朝房；出則經(jīng)畫軍務(wù)，進(jìn)則防豫事機(jī)。時值邊境洶洶，訛言不絕。公見京城百姓惶惶，一日四、五次驚恐不定，誹誹謠言。公聞民謠，心甚不安，曰：“若如此，則國本動搖，非安社稷之事?！奔唇窈筌姸级?、五城兵馬等官，鳴鑼曉諭。不許謠言，如違斬首，決不輕恕，民聞禁示，方始寧靜。公將緊要事漸漸安輯。不期十月初一日，飛馬忽報：“也先擁了太上皇帝從紫荊關(guān)來送駕，將近京師。其勢甚盛！”也先自從被大兵殺敗之后，仍收集各路人馬。喜寧見齊集人馬，忙上前來唆也先道：“太師這里可假送他上皇歸國為名，俺們從各關(guān)去，將他上皇當(dāng)先，在前遮避。關(guān)上有人看守者，見是他上皇在前，那敢將炮銃箭石施放？那時任俺們擄掠，又好索取金帛?！币蚕纫娬f大喜，道：“此計(jì)甚妙?！彼煲烙?jì)而行。果將這上皇擁在前面，逕投紫荊關(guān)而來。守關(guān)軍將看見了上皇在前，都不敢施放銃箭。那上皇擁至城下，差人叫守城官軍將帥出來相見，要金帛一萬，犒賞也先部下頭目。城上都督等官見太上召諭，遂開關(guān)相見。正開關(guān)之際，喜寧等一齊擁進(jìn)。眾官見勢不好，便忙叫閉關(guān)。早有都指揮韓清進(jìn)門不及，反被射死。又掠去男女?dāng)?shù)百。邊上人民一齊喊哭，震動京師。
京城人民慌慌亂亂，晝夜不寧。時有侍講徐珵（即是蘇州人，前與于公同館者。）見此聲息，忙令家人搬移家小，往南回家。當(dāng)有相知者，問徐珵緣由。徐珵答曰：“吾觀天象，前者熒惑進(jìn)南斗，致有此大變。今又見賊勢猖獗，則知為禍不小。若留家眷在此，必遭擄掠之害?！本┏擒姳劥搜?，更加慌亂，晝夜奔馳潛躲者，不計(jì)其數(shù)。又有內(nèi)相傳進(jìn)宮中，宮中聞言，亦治裝將起程。景帝聞知，即忙上殿宣問群臣可否。早有徐珵向前奏曰：“臣夜觀天象，察今大勢，非遷南京不可。如其不然，恐有不測之禍矣?！本暗勐勛噙t疑半晌。時有二三大臣，復(fù)助徐珵之言為是。景泰帝惶惑，不知所出，動搖六宮。徐珵復(fù)大聲言曰：“除是南遷，方可免禍?！庇跁r群意洶洶，俱辦南遷之計(jì)。宮中盡收拾金寶珠玉，細(xì)軟之物，取車數(shù)千輛，欲載資裝而出。
此時于公巡邊才回，只見軍民搬移不一，又見宮中車輦，已發(fā)數(shù)百余輛，在于午門之外。公大驚，詢問此事，慌進(jìn)殿廷奏事。景泰帝聞得公回，即御便殿詢問可否。公忙奏曰：“誰為我陛下畫此南遷之謀，可斬此人，以安宮廷，以定民志，然后出師對敵?！币蚨鴳Q哭于廷，抗聲言曰：“京師乃天下之根本，山陵社稷在此，百官萬姓資蓄在此，帑藏倉儲在此，六官輜重在此。今不守此，將欲何為？若一遷都，則大事去矣。昔宋高宗南渡之事可鑒也！若京城一失，則敵兵長驅(qū)而入，雖山之東西，河之南北，非復(fù)國家有也?！蹦菚r景泰聞奏，頓然開悟。當(dāng)有內(nèi)相金英、興安、懷恩等，亦贊公言。皆稱曰：“朝廷有福，賴有此人，實(shí)我國家砥柱之臣?！庇谑侵T臣始有固志，不敢再舉南遷之議。徐珵聞知，深憾于公。惟有朝廷與六宮，得于公力阻南遷之非，得英、安、恩等以固堅(jiān)帝志，稍稍寧息。
奈百姓紛紛動搖，搬移不止。于公思曰：“民為邦本。今國本搖動，如何是好？”實(shí)時保差都御史趙榮（即前使敵營者。帝嘉其志升職。）、羅守信二人，親自管守九門，不許百姓搬移亂動，如違者，斬首示眾。趙、羅二公，平日忠信素著于百姓，故于公保二公看守京城，又多方曉諭百姓。眾百姓見二公忠誠不欺，又見于公威令必行，朝野有法，民心始定，不敢搬移。于公見內(nèi)事稍寧，即遣諸將仍照前出城屯營，嚴(yán)整隊(duì)伍，守護(hù)京城。復(fù)傳號令云：“若見敵兵前來沖突，切不可亂動。但見中軍麾動大纛黃旗，聽連聲子母炮響，一齊攻殺，聞金即止，不可有違。違者定按軍法。”眾官將等得令，各各準(zhǔn)備。于公仍身先士卒而出，又早見敵擁太上在前，蜂擁而來，聲聲喊道：“送駕還朝?！庇诠髁?，令百姓人等，俱在城上遙聲答曰：“我國已立君矣?！?br>喜寧與眾敵對城上人道：“皇帝在此，何得亂言？”于公又忙令軍民答曰：“豈不聞社稷為重，我國已立君多日矣?！备鞒墙匀绱嘶卮?。也先聞言，盛氣少沮。于公在將臺之上，見敵勢少衰，即令右邊白旗隊(duì)里搖旗吶喊，聲聲大叫：“快留下太上皇帝車駕！”喊聲齊舉。也先聞喊聲甚急，慌移太上馬轉(zhuǎn)。公見馬轉(zhuǎn)，急令麾動中軍黃旗，放起連珠子母炮來。各軍將見旗動炮響，一齊奮為攻殺。銃炮之聲，震動山岳。也先見我軍兇勇，慌忙奔走，已打死甚多。追趕數(shù)里，于公急令鳴金。眾將聞金，即忙收轉(zhuǎn)。問曰：“小將等正好追殺，何故令某等收軍？”公答曰：“諸君豈不聞投鼠當(dāng)忌器，且勝未足雪恥。萬一窮追不勝，所損實(shí)多，況上皇在營中，今奮力追殺，果能救回鸞輿，實(shí)乃國家萬全之幸。倘窮迫不及，反迫君父于危亡之地，豈臣子之心哉？所以收軍者，不得不慎也。且宜保全宗社，然后徐用計(jì)謀，救回太上，庶盡臣子之心?！北妼@服稱善。景帝聞知大喜，賜于公盔甲一副，蟒衣一套，玉帶一條，金頂黃羅傘一柄，令其出入張蓋，以示有功。
于公謝恩畢，復(fù)上前啟奏曰：“前者上皇親征，雖云天數(shù)，亦人力之委靡。有見陣而退縮者；有見敵勢兇獗而逃遁者，有坐失軍機(jī)者；有逗留不進(jìn)者；有觀望不行救援者；以致太上有蒙塵之難。伏乞一一查勘。有功者，授之爵賞；有罪者，懲之誅罰。庶使人知警勸，各懷忠效力，必不損威誤國也?！?br>景帝聞奏乃曰：“此卿部事，敕卿一一勘量，功罪施行?！庇诠I(lǐng)旨辭出回部，取軍冊逐一詳看，即差官校星夜拿來，以正軍法。公方回府，早有官吏進(jìn)稟，同省親友特來拜謁。未知所謁是何親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