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八十四 異人四

作者:李昉
苗晉卿 義寧坊狂人 張儼 奚樂山
王居士 俞叟 衡岳道人 李業(yè)
石旻 管涔山隱者 宋師儒
會昌狂士 唐慶 盧鈞
苗晉卿 
 
苗晉卿困于名場。一年似得,復落第。春景暄妍,策蹇衛(wèi)出都門,貰酒一壺,籍草而坐,酣醉而寐。久之既覺,有老父坐其傍。因揖敘,以余杯飲老父。愧謝曰:“郎君縈悒耶?”寧要知前事耶?”晉卿曰:“某應舉已久,有一第分乎?”曰:“大有事。但更問?!泵缭唬骸澳忱в诟F,然愛一郡,寧可及乎?”曰:“更向上?!?。廉察乎?”曰:“更向上?!泵绻司?,猛問曰:“將相乎?”曰:“更向上?!泵绻?,全不信,因肆言曰:“將相更向上,作天子乎?”老父曰:“天子真者即不得,假者即得?!泵缍家詾楣终Q,揖之而去。后果為將相。德宗升遐,攝冢宰三日。(出《幽閑鼓吹》)
苗晉卿在科舉考試方面很不順利,這一年眼看要考中了,結(jié)果還是落了榜。時值陽光和煦春色明麗的好日子,他騎著瘦弱的毛驢走出京都大門,賒了一壺酒坐在草地上喝起來,喝得大醉便睡在那里。過了好長時間醒來一看,有個老大爺正坐在自己身旁,便拱手施禮邀他與自己敘談敘談,剩下的酒也送給老大爺喝了。老大爺深表歉意和感謝。他說:“您心里很郁悶吧,想知道以后前程的事嗎?”晉卿說:“我參加科舉考試已有好多年了,不知有沒有考中一次的份兒。”老大爺說:“大有其事,您還想知道什么?”晉卿說:“我很窮,然而很想作一郡之首,能辦到嗎?”老人說:“比這還要高?!薄傲焓箚幔俊薄氨冗@還要高?!睍x卿借著酒勁兒猛然問道:“作將相嗎?”老人仍然說:“比這還要高。”苗晉卿氣壞了,根本不相信他的話是真的,便放肆地說:“你說我比將相還要高,難道能作天子不成!”老人說:“真的天子你作不成,假的,還是可以作幾天的?!泵鐣x卿以為這些話全是無稽之談,便向老人拱拱手就走了。后來他果然為將為相。德宗逝世后,曾經(jīng)兼任過眾官之首的冢宰。義寧坊狂人

元和初,上都義寧坊有婦人風狂,俗呼為五娘。常止宿于永穆墻下。時中使茹大夫使于金陵。金陵有狂者,眾名之信夫?;蚋杌蚩?,往往驗未來事。盛暑擁絮,未嘗沾汗;冱寒袒露,體無斁圻。中使將返,信夫忽扣馬曰:“我有妹五娘在城,今有少信,必為我達也。”
中使素知其異,欣然許之。乃探懷中一袱,納中使靴中。仍曰:“謂語五娘,無事速歸也?!敝惺怪灵L樂坡,五娘已至。攔馬笑曰:“我兄有信,大夫可見還。”中史遽取信授之。五娘因發(fā)袱,有衣三事,乃衣之而舞,大笑而歸,復至墻下。一夕而死,其坊率錢葬之。經(jīng)年,有人自江南來,言信夫與五娘同日死矣。(出《酉陽雜俎》)
元和初年,上部義寧坊有個婦人瘋瘋癲癲的,大家都叫她“五娘”。她經(jīng)常住宿在永穆墻下。當時中使茹大夫到金陵去巡察,金陵有個瘋子,大家叫他“信夫”,他每次唱歌或者哭泣往往預示著未來要發(fā)生什么事情。盛夏酷暑他蓋著棉被也不出汗,嚴寒冰凍季節(jié),他光著身子也不抽筋或者畏縮。中使要返回京都時,信夫忽然拉住他的馬說:“我有個妹妹叫五娘,住在京城,現(xiàn)在有件小小的信物,你一定要替我送給她呀!”中使一向知道他與正常人不同,欣然答應了他。他便從懷里掏出一個包,塞進中使的靴子筒里,又說:“你跟五娘說,沒事就快回來吧。”中使走到長樂坡時,五娘已經(jīng)來到這里,攔住他的馬笑著說:“我哥哥托你捎的信,大夫可以交給我了?!敝惺沽⒖倘〕鲂沤唤o了她。五娘打開包袱,有衣服三件,便穿在身上跳起舞來,大笑著回到了原來的墻下面。過了一宿五娘就死了,街坊們紛紛出錢把她安葬了。一年之后,有人從江南來到京都,說信夫與五娘是同一天死的。
張 儼
元和末,鹽城腳力張儼遞牒入京,至宋州,遇一人,因求為伴。其人朝宿鄭州,因謂張曰:“君受我料理,可倍行數(shù)百。”乃掘二小坑,深五六寸,令張背立,垂踵坑口。針其兩足,張初不知痛,又自膝下至骭,再三捋之,黑血滿坑中。張大覺舉足輕捷,才午至汴。復要于陜州宿,張辭力不能。又曰:“君可暫卸膝蓋骨,且無所苦,當行八百。”張懼辭之。其人辦不強,乃曰:“我有事,須暮及陜?!彼烊?。行如飛,頃刻不見。(出《酉陽雜俎》)
元和末年,鹽城有個腳夫叫張儼,往京城傳遞文書。走到宋州遇到一個人,便求他與自己作伴兒。那個人要到鄭州去住宿,便對張儼說:“你聽我安排,一天可以多走幾百里路?!庇谑峭诹藘蓚€小坑,有五六寸深,叫張儼背向小坑站著,腳后跟懸在坑口,用針扎他的兩只腳,張儼開始并不知道痛,那個人又從他膝蓋下面順著小腿再三地捋,直到黑色的血液淌滿了土坑。張儼覺得兩只腳特別輕快,走起路來輕捷如飛,天剛晌午他們便到了汴京。那個人又說要到陜州去住宿,張儼說自己體力不行,趕不到陜州。那個人又說:“你可以暫時把膝蓋骨卸下來,并沒什么痛苦,這樣就能日行八百里?!睆垉昂ε?,便拒絕了。那人也不勉強他,便說:“我有事,必須在天黑之前趕到陜州。”說完便上路了,走得像飛一樣快,頃刻之間就看不到了。
奚樂山
上都通化門長店,多是車工之所居也。廣備其財,募人集車,輪轅輻轂,皆有定價。每治片輞,通鑿三竅,懸錢百文。雖敏手健力器用利銳者,日止一二而已。有奚樂山也,攜持斧鑿,詣門自售。視操度繩墨頗精,徐謂主人:“幸分別輞材,某當并力?!敝魅擞犉湄澒?,笑指一室曰:“此有六百片,可(可原作甘,據(jù)明抄本改)任意施為?!睒飞皆唬骸盎蛴ㄏ?,請具燈燭?!敝魅酥^其連夜,當倍常功,固不能多辦矣,所請皆依。樂山乃閉戶屏人,丁丁不輟,及曉,啟主人曰:“并已畢矣,愿受六十緡而去也。”主人洎鄰里大奇之。則視所為精妙,錙銖無失,眾共驚駭。即付其錢,樂山謝辭而去。主人密候所之。其時嚴雪累日,都下薪米翔貴。樂山遂以所得。遍散于寒乞貧窶不能自振之徒,俄頃而盡。遂南出都城,不復得而見矣。(出《集異記》)上都通化門的長店,多數(shù)是車工活集中的地方,店主們準備了大量的資金,招募工匠制作各種車上的零件,車輪車轅車輻車轂等,每樣都有一定的價錢。制作一片車輞,在上面鑿通三個孔,規(guī)定工錢一百文。有力氣的快手,工具又鋒利,一天也只能做一兩片。有個叫奚樂山的人,背著斧子鑿子之類,登門來賣手工,他見這里劃線用的繩墨標尺之類用具非常精良,便不慌不忙地對店主人說:“希望你把做輞的材料都挑出來,我要一氣做完。”主人見他如此貪功非常驚訝,笑著指指一間房子說:“這里面有六百片輞的材料,你可以隨意施展你的本領(lǐng)。”樂山說:“可能要打通宵,請準備一下燈火蠟燭?!敝魅寺犝f他連夜干活,一天就相當兩天的工夫,不能按通常天數(shù)計算準備那么多的燈油蠟燭。就給他準備了一些照明用的蠟燭。樂山關(guān)上房門不讓別人打擾,一個人在屋里叮叮當當不住手地干了起來,到天亮時,告訴主人說:“全部做完了,我愿意收你六十緡錢就走?!敝魅思班徖飩兇鬄轶@奇。檢視一下他干的活,件件都那么精細,沒有一點微小的差錯,大家都驚呆了。主人立即付給了他錢,樂山辭謝而去。主人偷偷觀察他的去向。當時天氣嚴寒,連日下雪,京都之內(nèi)燒柴和糧米價格飛漲,樂山便將自己剛剛得到的工錢,分送給那些在大冷天里沿街乞討苦苦掙扎的窮苦人,六十緡錢很快就分光了。他從南門走出京都,再也看不到他了。
王居士
有常樂王居士者,耄年鶴發(fā),精彩不衰。常持珠誦佛,施藥里巷。家屬十余口,豐儉適中。一日游終南山之靈應臺,臺有觀音殿基。詢其僧。則曰:“梁棟欒櫨,悉已具矣,屬山路險峻,輦負上下,大役工徒,非三百緡不可集事?!本邮吭S諾,期旬曰赍鏹而至。入京,乃托于人曰:“有富室危病,醫(yī)藥不救者,某能活之。得三百千,則成南山佛屋矣。”果有延壽坊鬻金銀珠玉者,女歲十五,遘病甚危,眾醫(yī)拱手不能措,愿以其價療之。居士則設(shè)盟于箋,期之必效。且曰:“滯工役已久,今留神丹,不足多慮,某先馳此鏹付所主僧。冀獲雙濟?!卞鹘鹫咭喾钺尳?,因許之。留丹于小壺中,赍緡而往。涉旬無耗,女則物化。其家始營哀具,居士杖策而回。乃詬罵。因拘將送于邑。居士(居士原作且,據(jù)明抄本改)曰:“某茍大妄,安敢復來?請入戶視之。”則僵絕久矣。乃命密一室,焚槐柳之潤者,涌煙于其間,人不可邇。中平一榻,藉尸其上,褫藥數(shù)粒,雜置于頂鼻中。又以銅器貯溫水,置于心上,則謹戶屏眾伺之。及曉煙盡,薰黔其室,居士染指于水曰:“尚可救。”亟命取乳,碎丹數(shù)粒,滴于唇吻,俄頃流入口中。喜曰:“無憂矣?!眲t以纖纊蒙其鼻,復以溫水置于心。及夜,又執(zhí)燭以俟,銅壺下漏數(shù)刻,鼻纊微噓。又數(shù)刻,心水微滟。則以前藥復滴于鼻,須臾忽嚏,黎明胎息續(xù)矣。一家驚異。愧謝王生。生乃更留藥而去,或許再來,竟不復至。后移家他適。不知所從。女適人,育數(shù)子而卒。(出《闕史》)
王居士是個無憂無慮樂觀通達的人,七八十歲的高齡,滿頭白發(fā),仍然神采奕奕。他經(jīng)常手拿串珠口誦佛經(jīng),沿街串巷地施舍藥物。家里有十余口人,不太富裕也不太貧窮,屬于中等人家。一天,他到終南山游覽靈應臺,靈應臺有一座觀音殿的基礎(chǔ),他詢問這里的僧人,僧人說是梁棟欒櫨之類的材料都已備齊了,因為這里山路很險峻,推車挑擔上上下下地很費人力,沒有三百緡錢是建不起來的。居士向他許下諾言,第十天就把錢串帶來。居士來到京城里,托付別人說:“如果有富貴人家得了嚴重疾病,醫(yī)藥救治不了的,我能把他治活。他們給我三百緡錢,我就可以成全終南山的觀音殿了。”果然有家在延壽坊賣金銀珠寶的,有個女兒十五歲,得上一種病十分危險,請來的醫(yī)生都拱手告辭表示不能治,他愿意花三百緡的價錢讓居士給女兒治療。居士在紙箋上立下保證,說到期一定兌現(xiàn),并且說:“觀音殿工程已經(jīng)停工多日了,我把神丹留在這里,你不要多慮。我先趕快把這些錢送給那里的主持僧人,這樣可以兩面都不耽誤?!边@位賣金銀的也信奉佛教,便同意了。居士把神丹留在小壺里,帶上錢串就去了。過了十天也沒有居士的消息,那個生病的女兒卻死了。她家里剛把喪事安頓好,居士拄著拐杖回來了。主人見了厲聲痛罵,要把他抓起來送到衙門。居士說:“我要是欺騙你們,哪里還敢再回來?請讓我進門看看?!边M屋一看,已經(jīng)僵死好長時間了。他便叫人封閉一間屋子,焚燒鮮潤的槐樹和柳樹枝條,在屋里放煙,任何人都不要靠近,屋子中間放一張床,讓死尸躺在上面,將福藥數(shù)粒雜亂地放在死人頭頂和鼻孔里,又用銅器裝上溫水放在心窩處。然后關(guān)緊門窗屏退眾人,靜靜地守候著。到天亮時煙已沒了,屋內(nèi)被薰得黑黑的,居士摸了摸墻上的煙灰,又把手指伸到水里,說:“還可以救活?!奔泵γ巳砣橹?,把幾粒神丹弄碎放在里面,然后滴在死者嘴唇上。乳汁很快流進死者的嘴里,居士高興地說:“不用擔憂了?!庇謱⒓毭扌趺稍谒谋亲由希瑩Q了溫水放在心窩處。到晚上,又端著蠟燭守候著,鐘漏滴過幾刻后就見鼻子上的細棉絮被噓氣微微吹動,又過了幾刻,心窩上放的水也發(fā)生了輕微的波動。居士又將前面用的那種藥滴在鼻子上。沒多久,忽然見她打起噴嚏來。黎明時,心臟終于恢復了跳動,全家人無不又驚又喜,慚愧地向王居士表示衷心感謝。居士又給他們留了藥物就走了,可能還答應過再來,但一直沒有再來過。后來他搬家到別處去了,也不知到底去了什么地方。這個活過來的女子嫁了人,生了幾個兒子之后去世了。俞 叟
江陵尹王潛有吏才,所在致理,但薄于義。在江陵日,有京兆呂氏子,以饑寒遠謁潛,潛不為禮。月余在逆旅,未果還。有市門監(jiān)俞叟者,見呂生往來有不足色,召而問之。呂曰:“我居渭北。貧苦未達,無以奉親。府帥王公,中表丈也。以親舊自遠而來,雖入謁,未嘗一問,亦命之所致耶?!臂旁唬骸拔乙嗬д?,無以周吾子之急,今夕可泊我宇下,展宿食之敬。呂諾之。既延入,摧簾破牖,致席于地,坐語且久,所食陶器脫粟而已。叟曰:“吾嘗學道于四明山,偶晦于此。適聞王公忘舊,甚訝之。因覆一缶于地。俄頃,乃舉以視之,有一紫衣人,長五寸許。叟指之謂呂曰:“此王公也。呂熟視,酷類焉。叟因戒曰:“呂生爾之中表侄也,以旨甘無朝夕之給,自輦下千里而至。爾宜厚其館谷,當金帛為贈,何恃貴忘故之如是耶?”紫衣者卑揖,若受教之狀,遂不復見。及旦,叟促呂歸其逆旅。潛召呂館之,宴語累日。將戒途,助以仆馬橐裝甚厚。(出《補錄記傳》)
江陵府尹王潛有當官的才能,所管轄的工作條條有理,但為人不重情義。他在江陵的時候,有個京兆地區(qū)呂某的兒子,因為迫于饑寒遠道來見王潛,王潛沒有以禮相待。呂生在旅店里住了一個多月,回不去了。有個看守城門的俞老頭兒,看見呂生出來進去臉色蠟黃肌瘦,招呼到跟前詢問他。呂生說:“我家住在渭北,家里窮,又沒有出路,無以奉養(yǎng)雙親。本府元帥王相公是我的中表叔伯??恐@層舊關(guān)系我才遠道而來,我雖然進府拜見他,但他從未過問過我。這也是我命運不好,才落到這個地步呵!”老頭兒說:“我也是個窮人,沒什么東西來救濟你的急難,今晚上你就住在我家,讓我提供食宿以表達對你的敬意?!眳紊邮芰怂恼埱?。被領(lǐng)到他家后,看到的是殘損的房檐和破舊的門窗,他們在地上擺席,對坐談了很久,吃的是粗米飯,用的是泥盆泥碗。老頭兒說:“我曾在四明山學過道,暫時在這里藏身。剛才聽說王相公不念舊情義,叫我很驚訝。”說完,便把一只缸扣在地上,不一會兒又把缸拿了起來,只見缸底下有一個穿著紫色衣服的人,身長五寸左右。老頭兒指著這個人對呂生說:“這就是王潛?!眳紊屑毧戳丝?,果然特別相像。老頭兒告誡這個人說:“呂生是你的中表侄兒,因為吃了上頓沒下頓,才從京都不遠千里來到這里,你應該供給他優(yōu)厚的食宿,應該送給他錢財。為什么仰仗著自己富貴就不念舊的情義呢!”紫衣人謙卑地做揖致禮,就像接受了教訓的樣子,然后就不見了。第二天早上,老頭兒督促呂生回到他的客店。王潛召見呂生把他安置在客館里,跟他宴筵說話,一連好多天。呂生要登程回家,王潛送給他道上騎的馬,侍候他的仆人,行李包也給裝滿貴重的東西。
衡岳道人衡岳西原,近朱陵洞,其山險絕,多大木猛獸。人到者率迷路,或遇巨蛇不得進。長慶中,有頭陀悟空,常裹糧持錫,夜入山林,越尸侵虎,初無所懼。至朱陵原,游覽累日,捫蘿垂踵,無幽不跡。因是趼拆,憩于巖下,長吁曰:“饑渴如此,不遇主人?!焙鲆娗皫r有道士坐繩床,僧詣之,不動。遂責其無賓主意,復告以饑困。道士欻起。指石地曰:“此有米及钁?!眲笔顢?shù)寸,令僧探之,得陳米斗余,即置于釜。承瀑水,敲火煮飯,觀僧食一口未盡。辭以未熟,道士笑曰:“君餐止此,可謂薄食,我當畢之?!彼斐杂诧?。又曰:“我為客設(shè)戲?!蹦颂幠狙U枝,投蓋危石,猿懸鳥跂,真捷閃目,有頃,又旋繞繩床,蓬轉(zhuǎn)甚急,但睹衣色成規(guī),倏忽失所。僧尋路歸寺,數(shù)月不復饑渴。(出《酉陽雜俎》)衡山西面原野附近有個朱陵洞,這里山勢險峻奇絕,有許多大樹和猛獸,人到了這里都會迷路,或者遇上巨大的蟒蛇擋住道路而不能前進。長慶年間,有個僧人悟空,經(jīng)常帶著干糧拿著錫杖,在夜間進入山林。越過死人的尸體侵擾兇猛的老虎,開始時毫無懼怕。到了朱陵原,游覽了好幾天,他攀援藤蘿飛越溝壑,幽深僻靜的地方都有他的足跡。因為腳底生繭開裂,便在巖石下面休息。他長嘆道:“如此又餓又渴,卻見不到此地的主人!”忽見前面山崖上有個道士坐在繩子編織的床上,僧人悟空到了他跟前,他也不動一動。僧人責備他未盡賓主之禮,又告訴他自己又餓又累。道士忽然起身,指著地上的石頭說:“這里有米和鍋。”在石頭上挖了幾寸深,叫僧人伸進手去,拿到一斗多陳米,立即將米放在鍋里,接了瀑布的水,敲石取火煮飯。道士見僧人一口飯沒全咽下去,就說飯沒熟,不吃了,笑道:“你這頓飯就吃到這里為止,這叫少吃多得胃;我應當把其余的飯全吃了?!闭f完便去吃那硬梆梆的飯。道士又說:“我為客人表演一個游戲?!闭f完,便坐到柔軟的樹枝上蕩來蕩去,就像從高處拋下來的石頭,又像懸掛著的猿猴,跳來跳去的山鳥,靈巧輕捷,令人看了眼花繚亂。過了一會兒,又去旋轉(zhuǎn)那個繩子床,像轉(zhuǎn)篷一樣急速地轉(zhuǎn)動著,只看到很有規(guī)則地排列成各種衣服的花色,根本看不出就是原來那個繩子床。突然之間,什么也不見了。僧人尋找道路走出山林回到了寺廟,此后一連幾個月不再感到饑餓和口渴。
李 業(yè)
李業(yè)舉進士,因下第,過陜虢山路,值暴雷雨,投村舍避之。鄰里甚遠,村家只有一小童看舍,業(yè)牽驢拴于檐下。左軍李生與行官楊鎮(zhèn)亦投舍中,李有一馬。相與入止舍內(nèi)。及稍霽,已暮矣。小童曰:“阿翁即欲歸,不喜見賓客,可去矣?!睒I(yè)謂曰:“此去人家極遠,日勢已晚,固不可前去也?!濒Ю衔虤w,見客欣然。異禮延接。留止宿。既曉懇留。欲備饌。業(yè)愧謝再三。因言曰:“孫子云阿翁不愛賓客,某又疑夜前去不得,甚憂怪及。不意過禮周旋,何以當此?”翁曰:“某家貧,無以佇賓,慚于接客,非不好客也。然三人皆節(jié)度使,何敢不祗奉耶?”業(yè)曰:“三人之中,一人行官耳,言之過矣?!蔽淘唬骸靶泄兕I(lǐng)節(jié)鉞在兵馬使之前,秀才節(jié)制在兵馬使之后。然秀才五節(jié)鉞,勉自愛也?!奔葦?shù)年不第,業(yè)從戎幕矣。明年,楊鎮(zhèn)為仇士良開府擢用,累職至軍使,除涇州節(jié)度使。李與鎮(zhèn)同時為軍使,領(lǐng)邠州節(jié)度。業(yè)以黨頊功除振武邠涇,凡五鎮(zhèn)旌鉞。一如老翁之言。(出《錄異記》)
李業(yè)參加選拔進士的考試,沒有考中,往回走的時候路過陜虢一帶的山路,正趕上暴風雷雨,便到附近的村舍去躲避。這里的人家相互離得很遠,這家只有一個小孩在家看門,李業(yè)把驢拴在了房檐下。左軍李生與行官楊鎮(zhèn)也為避雨來到這一家,李有一匹馬。三人一塊兒進屋休息,等到天氣稍微轉(zhuǎn)晴時,已經(jīng)黑天了。小孩說:“爺爺馬上就要回家了,他不喜歡接待客人,你們還是走吧!”李業(yè)對他說:“天色已經(jīng)很晚,所以不能往前走了?!边^了一會兒老爺爺回來了,見到客人很高興,以特殊的禮節(jié)接待他們,留他們在家住宿。第二天早上,又誠懇地挽留他們,還要準備飯。李業(yè)再三表示歉意和感謝,便說:“你孫子說爺爺不喜歡客人,我又擔心夜晚不能再往前走。留下后,很怕您怪罪,不料您竟以這么重的禮節(jié)為我們忙碌,我們有什么資格擔得起這樣?”爺爺說:“我家貧窮,沒有條件接納客人。我是不好意思接待客人,并非不喜歡客人。但是你們?nèi)欢际枪?jié)度使,我哪敢不恭恭敬敬地侍奉呢?”李業(yè)說:“我們?nèi)酥校磺乙粋€人是個行官而已,您說錯了!”老爺爺說:“行官管領(lǐng)節(jié)鎮(zhèn)在兵馬使之職以前,秀才你當節(jié)度使管領(lǐng)節(jié)鎮(zhèn)則在兵馬使之職以后,但你能統(tǒng)轄五個節(jié)鎮(zhèn),你要自勉自愛呀!”李業(yè)既然多年應舉沒有考中,便從戎作了幕僚。第二年,楊鎮(zhèn)被仇士良開府提拔使用,逐級提拔直到軍使,授為涇州節(jié)度使;李業(yè)與楊鎮(zhèn)同時為軍使,管領(lǐng)邠州的節(jié)度。李業(yè)后來因黨頊之功被任命為邠涇振武節(jié)度使,管轄五個重鎮(zhèn)的軍務。這些都跟當年那位老頭子所說的一致。石 旻
會昌中,有石旻者,蘊至術(shù)。嘗游宛陵,宿雷氏林亭。時雷之家僮網(wǎng)獲一巨魚,以雷宴客醉臥,未及啟之。值天方蒸暑,及明日,其魚已敗,將棄去。旻曰:“吾有藥,可令活,何棄之有?”雷則請焉。旻遂以藥一粒,投魚口中。俄而鱗尾皆動。鮮潤如故。雷大奇之,因拜請延年之餌。旻曰:“吾之藥。至清至潔。爾曹嗜欲無節(jié),臟腑之內(nèi),諸穢委集。若遽食之,若水火相攻,安能全其人乎?但神仙可學,人自多累。如籠禽檻猿,徒有騫翔騰躍之志,安可致焉!”(出《補錄記傳》)
唐代會昌年間,有個叫石旻的人,身懷絕技。他曾經(jīng)到宛陵去旅游,住在雷林亭家里。當時雷的家僮用網(wǎng)捕獲一條大魚,因為雷宴請客人喝醉后睡著了,所以沒有來得及收拾。正趕上是炎熱的暑季,第二天那條魚就腐敗了。要拿出去扔掉時,石旻說:“我有藥可以使它活過來,為什么要扔掉呢?”雷便請他處置。石旻將一粒藥丸放進魚嘴里,不一會兒就見魚鱗和魚尾都在活動,那條魚變得跟原來一樣新鮮滋潤。雷大為驚奇,便向石旻請求延年益壽的藥物。石旻說:“我的藥是極為清潔干凈的,你們的嗜好欲望毫無節(jié)制,五臟六腑之內(nèi)什么污穢東西都有,如果驟然間吃下我的藥,就像水與火互相攻克一樣,哪能保全人的身體呢?求仙長壽雖然可以學,但是人的自身有太多的累贅;正像樊籠里面的鳥和猴子一樣,空有飛翔騰躍的愿望,可又怎么能實現(xiàn)呢!”
管涔山隱者
李德裕嘗云:三遇異人,非卜祝之流,皆遁世者也。初掌記北門,有管涔山隱者,謂德裕曰:“君明年當在人君左右為文翰之職,然須值少主,德裕聞之愕眙,灑然變色。隱者似悔失言,避席求去。德裕問曰:“何為而事少主?”。對曰:“君與少主已有累世因緣,是以言之。”德裕其年秋登朝。至明年正月,穆宗篡緒,召入禁苑。及為(原無為字,據(jù)明抄本補)中丞。有閩中隱者叩門請見。德裕下榻與語曰:“時事非久,公不早去,冬必作相,禍將至矣。若亟請居外,代公者受患。公后十年,終當作相,自西而入?!笔乔锍鲦?zhèn)吳門,經(jīng)歲入覲,尋又杖鉞南燕。秋暮,有邑子于生引鄴郡道士而至,才升賓階,未及命席,謂德裕曰:“公當授西南節(jié)制,孟冬望舒前,符節(jié)至矣。”三者皆與言協(xié),不差歲月。自憲闈竟十年居相,由西蜀而入。代德裕執(zhí)憲者,俄亦竄逐。唯再調(diào)南服,未嘗有前知之士,為德裕言之。豈禍患不可前告,神道所秘,莫得預聞乎?(出《窮愁志》)
李德裕曾經(jīng)說過:他三次遇到異人,這三個異人并非卜卦算命的,都是遁世的隱士。他當初掌管北門時,有個管涔山的隱士對他說:“你明年要在君主身邊擔任文秘職務,但是必須為少主服務?!钡略B犃梭@得目瞪口呆,頓時改變了臉色。隱士好像后悔自己剛才失言,離開座位要走。德裕問道:“為什么必須侍奉少主?”答道:“你與少主已有幾代因緣,所以我這么說?!钡略T谀悄昵锛颈徽偃氤?,到第二年正月,穆宗篡奪皇位,召他入皇宮。到他任中丞時,有一位閩中的隱士叩門求見,德裕下床相見,隱士對他說:“眼前的局面不會長久。你如果不盡早離開這里,冬季必定作宰相,但要有災禍降臨呀!如果趕緊請求去外地任職,代替你的人就會受害。十年之后,你會當上宰相的,而且是從西面進京入宮的。”
這一年秋季德裕出京鎮(zhèn)守吳門,過了一年入朝拜見皇上,接著又被派到南燕鎮(zhèn)守。秋末,縣邑里有個于生領(lǐng)著一位鄴郡的道士來見德裕,才走上賓客的位置,沒等到讓座就對德裕說:“你要被任命為西南節(jié)制。十月十五日之前,西南邊關(guān)的符節(jié)就能送到。”以上三個異人說的事情歷來都與他們的預言相吻合,連時間都沒有出入。自從憲宗在宮闈被禁,過了十年德裕官居相位,而且是由西蜀入京入宮的。代替德裕執(zhí)政的人,很快就被放逐了。只有后來德裕又調(diào)出朝廷到了南邊,未曾有先知道的人對他預先說過。莫非屬于災禍患難的事情不可提前告訴本人,這是神靈道家的秘密,不能預先知聞嗎?
宋師儒宋師儒者,累為鹽鐵小職,預知吉兇之事?;茨贤跆经[甚重之。時淮南有僧常監(jiān)者,言事亦有中。常監(jiān)在從事院話道,師儒續(xù)入,常監(jiān)甚輕之,微不為禮。師儒不樂曰:“和尚有重厄,厄在歲盡。常監(jiān)瞋目曰:“有何事?”莫相恐嚇,某還自辨東西,師儒曰:“和尚厄且至,但記取去歲數(shù)日莫出城,莫騎駿馬子?!背1O(jiān)勃然而去。后數(shù)月,從事鄭侍御新買一駿馬,甚豪駿,將迎常監(jiān)。常監(jiān)曰:“此非宋師儒之言駿馬子,且要騎來?!蔽葱袛?shù)里,下橋,會有負巨竹束者,擲之于地,正當馬前,驚走入隘巷中。常監(jiān)身曳于地,足懸于鐙,行數(shù)里,人方救得。腦破,血流被體,食頃不知人事,床舁歸寺。太尉及從事召宋君曰:“此可免乎?”曰:“彼院竹林中,有物未去,須慎空隙之所。”常監(jiān)飲藥酒,服地黃太多,因腹疾,夜起如廁。弟子不知,被一黑物推之,陷于廁中。叫呼良久,弟子方來。自頸已下,悉被沾污,時正寒,淋洗凍凜,又少頃不知人事。王太尉與從事速召宋君,大是奇事?!敖駨偷妹夥瘢俊痹唬骸绊毜绵徑猩┳湔?,方可?!蓖豕珜A钊怂胖?。其西屋老僧疾困而斃。王公曰:“此免矣。曰。須得強壯無疾者,此不得免?!睌?shù)日,有少僧剃頭,傷刀中風,一疾而卒。宋君曰:“此則無事也?!蓖豕娲院穸Y,常監(jiān)因與宋君親善。(出《逸史》)宋師儒多年擔任鹽鐵事務方面的小職務,能夠預知吉兇之類的事情?;茨贤醐[非常器重他。當時淮南有個和尚叫常監(jiān),談論未來的事情也能說中。常監(jiān)在從事院講道,師儒是后去的,常監(jiān)很看不起他,對他有點不大禮貌。師儒不高興,說:“和尚有重大災難,災難就在年末?!背1O(jiān)瞪大兩眼說:“有啥事?不要恐嚇我,我還能夠自己辨認東西南北!”師儒說:“你肯定有災難,而且快要降臨了。你只要記住春節(jié)前的幾天不要出城,不要騎駿馬?!背1O(jiān)氣沖沖地走了。過了幾個月,從事鄭侍御新買了一匹駿馬,非常剽悍暴烈;要用這匹馬迎接常監(jiān)。常監(jiān)說:“這不是宋師儒所說的那駿馬吧,我偏要騎。”沒走上幾里路便要下橋,恰巧有人背著一大捆竹子走過來,突然把竹子扔在地上,正好就扔在馬的跟前。馬受驚后跑進一條狹窄的胡同,常監(jiān)的身子拖在地上,一腳掛在馬鐙里,拖出幾里遠才被救下來。腦袋破了血流了遍身,不一會兒又不省人事了,被用床抬回了寺廟。太尉與從事召見宋師儒,說:“這回他的災難可以免除了吧?!睅熑逭f:“在他們寺院的竹林里,有個什么東西沒有除去,他必須小心留神空隙的地方?!背1O(jiān)飲用藥酒,服用的地黃太多了,所以肚子壞了。夜間起來上廁所,弟子不知道,被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推進大便坑里,他呼叫了半天,弟子才去把他救上來。從脖子往下全被弄臟了,當時正是寒冷季節(jié),淋洗的時候凍壞了,又有一陣子不省人事。王太尉與從事急忙召見宋師儒,對他料事如神深表佩服和驚奇,又問道:“今天又出了這樁事,他的災難能不能免除?”師儒說:“必須得有個鄰近的和尚突然死去了,他的災難才能免除。”王太尉專門令人注意這件事。常監(jiān)西屋的一個老和尚病重而死,王太尉說:“這回常監(jiān)的災難可以免除了!”師儒說:“必須是身體強壯沒有疾病的。這一個不算數(shù)?!边^了幾天,有一個年輕的和尚在剃頭時,被刀割傷中了風,一下子死去了。宋師儒說:“這一回就沒有事了?!睆拇?,王太尉更加以厚禮相待于宋師儒,常監(jiān)也因此跟他親近友好了。
會昌狂士
會昌開成中,含元殿換一柱,敕右軍采造,選其材合尺度者。軍司下周至山場,彌年未構(gòu),懸重賞。有工人貪賞,窮幽捫險,人跡不到,猛獸成群。遇一巨材,徑將袤丈,其長百余尺,正中其選。伐之倒,以俟三伏潦水澗流,方及谷口,千百夫運曳,始及砥平之處。兩軍相賀奏聞矣。凈材以俟有司選日之際,欻有一狂士,狀若術(shù)人,繞材太息惋咨,唧唧聲甚厲。守衛(wèi)者叱責,欲縻之。其人略無所懼。俄頃,主者執(zhí)之,聞于君(明抄本君作軍)主,中外異之。聽其所說:“須當中鋸解,至二尺見驗矣。解一尺八寸,但訝霏色紅殷,至二寸血流矣。急命千百人推曳渭流聽下。其人云:“深山大澤。實生龍蛇。此材中是巨蟒,更十年,當出樹杪而去。未聞長養(yǎng)于中,若為殿柱,十年后,必載此殿而之他國。吁可畏也?!?br>言訖,失人所在。(出《芝田錄》)在唐朝的會昌與開成年間,含元殿要更換一根主柱,皇上命令右軍負責采伐和制作,要選擇合乎尺寸的木材,軍司們下到周至一帶的山場,整整一年也沒采伐到這樣的樹,便懸重賞廣泛征求。有個人貪圖重賞。不惜探幽歷險,在人跡不到猛獸成群的地方遇到了一棵大樹,有將近一丈粗,長有一百余尺,正符合要求。先把它砍倒,等到三伏天山洪爆發(fā)時才被水沖到山谷出口處,又由成百上千個人牽拉到河床平坦的地方。兩岸的軍人為終于成功地找到并運下這棵大樹而歡呼慶賀,并且奏稟皇上。在鋸掉椏杈加工成材以備主管人員挑選的時候,突然來了一個狂士,狀貌好像個懂得法術(shù)的人,他繞著大樹嘆息感慨,嘟嘟噥噥地沒完沒了,守衛(wèi)人員厲聲呵叱并想用繩子綁他,他卻一點兒也不懼怕,過了一會兒,這里的頭頭兒便把他抓起來,報告了皇上。朝廷內(nèi)外的人無不感到驚異。據(jù)他所說,這棵樹必須從中間鋸開,鋸到二尺深時他的話就會應驗。當鋸到一尺八寸深時,令人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,飛出來的木屑竟是深紅色的。再往下鋸二寸,便見流出來的全是血了。于是,急忙命令千百個人推到渭水里面,任它順水漂去。那個狂人說:“在深山大澤里面確實生長著龍和蛇,這棵樹是生長著的一條巨蟒,再過十年它就會從樹梢飛出去,沒聽說長久養(yǎng)活在這里面的;如果拿它來作殿堂的柱子。十年之后,它必定會馱載著這座殿堂飛到別的地方去。
好家伙!多么可怕呀!”說完,此人就閃身不見了。唐 慶
壽州唐慶中丞棲泊京都,偶雇得月作人,頗極專謹,常不言錢。冬首暴處雪中。親從外至,見臥雪中,呼起,雪厚數(shù)寸,都無寒色,與唐君話。深異之。唐后為摧鹽使,過河中,乃別歸。唐曰:“汝極勤勞,吾方請厚俸,得以報爾?!庇謶┱?,唐固留不許。行至蒲津,酒醉,與人相毆,節(jié)帥令嚴,決脊二十。唐君救免不得,無緒便發(fā),厚恤酒肉。才出城乃至,唐曰:“汝爭得來?”曰:“來別中丞?!碧屏钐槐骋曋?。并無傷處,驚甚。因語雪臥之事。遂下馬與語曰:“某所不欲經(jīng)河中過者,為有此報。今已償了,別中丞去。與錢絹皆不受,置于地,再拜而逝。(出《逸史》)壽州的唐慶中丞住在京都,偶而雇傭到一個打短工的人,十分勤勞用心,從來不提錢的事,冬天把腦袋露在風雪之中也不怕冷。唐慶有一次從外面回來,親眼看見他躺在積雪之中,便招呼他起來,地下的雪有幾寸厚,他卻一點兒也看不出冷的樣子,照常與唐君說話。唐慶對此深感驚異。唐慶后來當了摧鹽使,要經(jīng)過河中,此人便要告辭回家。唐說:“你一向很勤勞,我正要給你優(yōu)厚的報酬,借以報答你?!贝巳擞窒蛱茟c懇求,唐則堅決挽留,沒有允許。走到蒲津時,此人喝醉了酒與別人打架,督辦鹽運的節(jié)帥律令極為嚴格,決定打他二十大板。唐君干著急,卻不能救他免于遭打。再沒有發(fā)生什么事情便出發(fā)了,唐慶給了他很多的酒和肉,以表示安慰和撫恤。剛出城門他又來見唐君,唐君說:“你怎么又來了?”
他說:“我來跟您辭別。”唐君讓他露出后背仔細一看。并無任何傷痕。非常驚訝。于是又說起那次躺在雪里的事,此人便下馬告訴唐君說:“我之所以不愿意經(jīng)過河中,就是因為我知道你要報答我。如今你已經(jīng)償還給我了,現(xiàn)在可以允許我走了吧?!碧凭徒o他錢和絲絹他都不要,把這些東西放在地上,頻頻施禮而去。
盧 鈞盧相國鈞初及第,頗窘于牽(明抄本牽作曰)費。俄有一仆,愿為月傭,服飾鮮潔,謹干不與常等。睹鈞之乏,往往有所資。時俯及關(guān)(關(guān)原作開,據(jù)唐摭言改)宴,鈞未辦醵卒,撓形于色。于是仆輒請罪,鈞具以實告。對曰:“極細事耳。幾郎可以處分,最先合勾當何事?”鈞初疑其妄,既而將覘之,紿而命之曰:“爾若有技,吾當主宴。第一要一大第,為備宴之地。次即徐圖。”其仆唯然而去,頃刻乃回。白鈞曰:“已稅得宅矣,請幾郎檢校。翌日,鈞強為觀之,既而朱門甲第,擬于宮禁。鈞不覺忻然。又曰:“會宴處即大如法,此尤不易張陳?!睂υ唬骸暗谡堖x日啟聞,待郎(明抄本待郎作若其,唐摭言待作侍)張陳,某請專掌?!扁x始慮其為非,反覆詰問,但微笑不對?;蛞馄浞浅H?,亦不固于猜疑。暨宴除之日,鈞止于是,俄睹幕帟茵毯,華煥無比,此外松竹花卉皆稱是。鈞之醵率畢至,由是公卿間靡不洿詫。詰朝,其仆請假給還諸色假借什物,因之一去不返。始去旬日,鈞異其事,馳往舊游訪之。則向之花竹,一無所有,但頹垣壞棟而已。議者以鈞之仁感通神明,故為曲贊一春之盛,而成終身之美也。(出《摭言史》)相國盧鈞當年剛剛及第的時候,對繁瑣的交際活動很不會應酬。沒過多久,有一個人愿意給他當傭工,服飾之鮮艷整潔與勤勞干練都與一般仆人不同。他見盧鈞應酬無方,常常對他給以幫助,一到了設(shè)大宴時,都因忙碌、草率,無法籌辦,急得抓耳撓腮,仆人見狀便向他請罪,并問何事如此犯難。盧鈞把實際情況都跟他說了,他說:“這是件很容易的小事情。你可以擔當辦理此事,最先應該做什么事務?”盧鈞開始懷疑他說大話,后來則想考驗、觀察一下再說,便騙他道:“你若有辦法,我就當主宴。首先要有一處大的房舍,作為置備酒宴的場所。其他事情都在其次,可以慢慢想辦法?!逼腿藨Z之后就走了,過了不長時間他就回來了,跟盧鈞說:“房子已經(jīng)借到了,請郎官去檢閱一下?!钡诙?,盧鈞勉強地去看房子,到那里一看,竟是一所朱漆大門的華貴宅第,可與宮苑比擬。盧鈞非常高興,又說:“宴會的處所這樣符合標準,這就更加不容易布置?!逼腿苏f:“請把選好的開宴日期告訴我,我可以幫助你布置,我也可以請求由我專門掌管這件事?!北R鈞開始懷疑他說的不是真話,反復盤問,他只微笑并不回答;盧鈞心想他一定不是個尋常人,也就不再猜疑了。到了宴會前的那天,盧鈞就住在這所房子里,一會兒便看到窗簾帷幕座墊地毯之類一應俱全,華麗無比;此外,松竹花卉等裝點物品,也都擺放布置得各得其所,開宴那天,盧鈞邀請的賓客全都到了,因此,在公卿大臣們中間,無不夸說這次宴會操辦得成功,場面布置得華麗、考究,并對這些表示驚詫。宴會的第二天早晨,仆人向盧鈞請假,去退還所借的各種用具物品,借機一去不回。到了第十天,盧釣對此事感到奇怪,急忙到舉辦宴會的舊地方去訪問那個仆人。但是原先的花竹已經(jīng)一無所有,只有一堆殘破的墻壁和斷折的房梁而已。議論這件事的人以為是盧鈞的仁厚感動了神明,是神明在暗地里幫助他成全了這次盛會,而這件事便成就了他終生的美名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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