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七回 婁師德唾面自干
作者：羅貫中當(dāng)日敬業(yè)大敗，魏思溫等皆已死亂軍中。敬業(yè)帶領(lǐng)敗殘人馬走至許谷，時人皆饑倒，馬皆走乏，中箭著槍者勉強(qiáng)而行，其苦不可勝言。前面行不到十里，軍馬不進(jìn)，敬業(yè)問為何，回報曰：“前面是山道崎嶇，早辰下雨，坑塹內(nèi)水積不流，泥陷馬蹄，不能前進(jìn)。況又轉(zhuǎn)出十里，便是大海?！本礃I(yè)大怒曰：“軍旅逢山開路，遇水迭橋，豈有泥濘不敢行之理？”傳下號令，叫老弱中傷者在后慢行，強(qiáng)壯者搶土束柴，搬運(yùn)草廬，填塞道路，各要即時行動?！本礃I(yè)恐后軍趕來，欲自輕騎走入于海，乃差大將王那相、韋超二人斷后。
行至漕丘，軍皆饑餓，行不上馬。敬業(yè)命前面暫住，造飯再行。軍人聽聞，便就山邊揀干凈處埋鍋造飯。飯才半熟，軍人爭相奪食，紛紜不一。敬業(yè)勢弱，遂自結(jié)束輕騎而去，遙看海際。那相后面謂韋超曰：敬業(yè)兄弟以匡復(fù)為名，看其所為，希金陵王氣，真是叛逆，非成立之人。今兵敗勢弱，輕騎先去，必逃于海上，使我等后面抵死?！背唬骸氨酥灰约荷頌橹兀曃业热绮萁嬉?。”那相曰：“敵軍在后，大海在前，吾等死無地矣?！表f超曰：“我棄敬業(yè)而歸若何？”那相曰：“非丈夫也。不顯英雄，未若殺敬業(yè)而獻(xiàn)之，吾等全身遠(yuǎn)害?！背唬骸按搜陨醍?dāng)，但恐不能及之，可即速行?！倍死振R趕上，敬業(yè)、駱賓王只在前面不遠(yuǎn)，見二人馬趕來到，卻欲問之，馬已至近，那相手起一刀，斬敬業(yè)于馬下，韋超一槍刺死駱賓王。
比及敬猷輪刀來迎，不防杜求仁背后一刀砍敬猷為兩段。史官有詩云：唐室誰人說可征，無謀敬業(yè)枉行兵。當(dāng)時不用思溫策，致使身亡一身輕。
王那相、韋超、杜求仁各持首級唐營投拜。孝逸大喜，準(zhǔn)其來降。隨即遣魏元忠領(lǐng)兵捕獲余黨，悉皆斬之，下令班師。
兵入長安，孝逸獻(xiàn)上敬業(yè)等首級。太后加封孝逸官職，重賞三軍，眾臣皆來朝賀。卻說太后自除敬業(yè)之后，疑天下人多圖己，又自以久專國事，內(nèi)行不正，知宗室大臣怨望不服，欲大誅殺以威之，乃盛開告密之門，有告密者，給馬供食，使詣行在，但是農(nóng)夫樵人，皆得召見，或不次除官，無實者不問，于是四方告密者蜂起。
時有魚保家者，請鑄銅為匭，以受天下密奏。其器一室四隔，上各有竅，可入而不可出。太后從之，遂欲殺戳宗室。是時，韓王李元嘉、霍王李元軌、魯王李靈夔，皆高祖之子也。
越王李貞、虢王李風(fēng)，太宗之子也。元嘉之子李詵、元軌之子李緒；鳳之子李融，靈夔之子李藹，貞之子李沖，此數(shù)人在宗室中皆以才行著有美名，太后深嫉之，數(shù)人內(nèi)不自安，密有匡復(fù)之志。
一日，太后欲盡收宗室誅之，元嘉之子李撰大怒曰：“想吾高祖，苦爭血戰(zhàn)，成一統(tǒng)天下不易，今為賤婦所廢，欲滅吾等，若不先發(fā)，死期近矣。”遂詐稱皇帝璽書，分告諸王，令各起兵，約日取齊。當(dāng)日李沖募得精兵五千余人，起自博州，先擊武水，降之。次至莘邑，邑令馬玄素閉門拒守，沖因風(fēng)縱火，焚其南門，風(fēng)回軍退，眾懼而散。沖還走博州，為守門者所殺。正值太后遣將軍丘神勛擊之，兵至博州，李沖已死，官吏出迎神勛，神勛以其與沖同謀，盡皆殺之。李貞亦舉兵于豫州，太后遣將軍趨崇裕討之，又命張公輔為諸軍節(jié)度，削貞、沖二人屬籍，更姓虺氏。貞發(fā)屑縣兵五千人，使汝陽丞裴守德將之，拒戰(zhàn)而敗，遂與守德皆自殺。
初，諸王往來相約結(jié)束未定，而沖獨先起兵，惟貞狼狽應(yīng)之。諸王知覺，皆不敢發(fā)，無兵接應(yīng)，故致敗亡。原來李貞將起兵之時，遣使告知趙環(huán)。環(huán)之妻常樂長公主，公主謂使者曰：“李氏危若朝露，諸王先帝之子，不舍生取義，欲何須耶？大丈夫當(dāng)為忠義鬼，無為徒死也?！奔柏懙缺鴶?，太后欲悉誅諸王，遣監(jiān)察御史蘇珦按之無驗，太后召珦詰之，珦抗論不回。
太后曰：“卿乃大雅之士，朕當(dāng)別有任使，此事不必卿也。”
遂又遣周興按之，于是收元嘉、靈夔、詵與常樂公主于東都，迫使自殺。罪連親黨，當(dāng)坐者六七百家，當(dāng)藉沒者六千余口。
太后仍遣張光輔收捕元軌、緒、融等一并殺之。自是太后恣行殺戮，但是唐之宗室，中外畏之，甚于狼虎。
當(dāng)日太后升殿，與眾臣正議事間，忽報一大臣率百姓詣闕上表，不知何意。眾視之，乃侍御史傅游藝也。游藝奏言：“陛下自即位以來，功過三王，德高五帝，雖古之賢妃圣后無以逾此。今又景星慶云，每現(xiàn)干象，請陛下改國號曰周，賜中宗姓為武氏，以從人望，實社稷之大幸。”
太后聞奏大喜，是年九月朔旦甲子，遂御則天樓上，大赦天下，改唐為周，改元天授。后尊號曰圣神皇帝，以豫王旦為皇嗣，賜姓武氏。立皇太子為皇孫，封武承嗣為魏王，封武三思為梁王，凡武宗族皆封郡王。此時唐之宗族殺戮殆盡，遂封傅游藝為右玉鈴衛(wèi)大將軍，封武攸寧為納言，封婁師德同平章事。師德為人寬厚清慎，犯而不較。其弟除代州刺史，將行之際，師德謂曰：“吾兄弟榮寵過甚，人所疾也。將何以白兔？”弟曰：“自今雖有人唾某之面，某持拭之而已。庶不為兄憂?！睅煹裸溉辉唬骸按苏詾槲釕n也！人唾汝面怒汝也，而汝拭之則逆其意，而重其怒矣。夫唾不拭自干，當(dāng)笑而受之耳?！钡茉唬骸爸?jǐn)受教?！敝潦菐煹聻橄啵焖]狄仁杰于太后。其疏曰：臣聞堯登社稷，慶會明良；舜用阜陶，四方風(fēng)動。殷周雖有高宗昌發(fā)之君，猶賴傳說呂望之阻。竊見太原狄仁杰，出自并州，英姿挺特，行包九德，才兼四科，觀變歷微，占天知地。闡弘道奧，同史蘇、京房之倫；德量謀猷，有伊呂、管晏之任。
誠大唐之柱石、社稷之元龜，宜加拔擢，使登臺司，上順三辰，下敘五品，以致休征之應(yīng)。太后讀罷疏文，大喜曰：“卿薦賢為國，必得其當(dāng)?！彼鞆膸煹轮垼喾馊式芡秸率?，而仁杰驟然入相，實不知是師德之請，而師德又不以顯言之。仁杰每遇朝廷有事，剖決如流；事不容情，當(dāng)面諍之。于是，眾人皆有懼怯之心。至于接見師德，亦頗輕之。太后覺之，謂仁杰曰：“師德亦知人乎？”仁杰對曰：“臣當(dāng)同僚，未聞其知人也。”太后曰：“朕已知之，卿乃師德所薦，以此觀之，亦可謂知人矣?！比式艹龆鴩@曰：“婁公盛德，我為其所包容久矣，吾不得窺其際也?！?br>乃輕衣小帽，至婁府面謝往過。師德曰：“吾見公剛直，所言不偏，能為國安民，吾故薦公，必能匡復(fù)唐室，實為公忘私也?！比式茉唬骸胺翘笏裕己沃?。”師德備酒款待而別，自此之后，二人相善如初。
是時，太后御殿聽政，雖年已近八十，而淫亂無節(jié)，后宮日易男子數(shù)人。嬖臣張昌宗、張易之二人用事，時人或譽(yù)昌宗之美曰：“六郎面似蓮花。”內(nèi)史楊再思曰：“不然，乃蓮花似六郎耳?！痹伿吩娫疲?br>牝雞聲里紫宸空，幾樹飛花滿地紅。
當(dāng)代媚娘居北闕，一朝天子遇東宮。
椒房倡亂由張氏，社稷中興賴狄公。
人事耒形先有數(shù)，至今追憶李淳風(fēng)。
是時，后侄武三思營求為太子，太后猶豫未決，正值狄仁杰入朝，太后以實告之。仁杰曰：“昔文皇帝櫛風(fēng)沐雨，親冒鋒鏑，以定天下，傳之子孫。太帝以三子托陛下，陛下今欲移與它族，無乃非天意乎？且姑侄之與母子孰親？陛下若立子，則千秋萬歲后，配食太廟；立侄則未聞侄為天子、而祔姑于廟者也。惟陛下詳之。”太后曰：“此朕家事，卿勿預(yù)知?！比式苡衷唬骸巴跽咭运暮榧?，四海之內(nèi)，何者不為陛下家事？況元首股肱，義同一體，臣今備位宰相，豈得有所不預(yù)知乎？”太后曰：“卿之斯言，甚合朕意，今已悟矣?！庇谑牵慈涨踩擞€中宗，復(fù)為太子，居于東宮。故元人有詩云：“一語喚回鸚鵡夢，九霄奪得鳳凰還。”其以此耳。太后當(dāng)以季秋出梨花，以示宰相，欲夸其祥瑞，杜景倫獨曰：“季秋草木黃落，而此花獨與之抗，陰陽不和，咎在臣等，請黜之?！碧笤唬骸罢嬖紫嗖乓玻 笔菚r，太后淫心愈盛，乃遍選天下男子之強(qiáng)健者，入宮侍寢，少不如意，即捶殺之。狄仁杰乃薦薛敖曹者，太后□□□□□□□極盡淫樂，雖白晝亦無間焉。敕封敖曹為如意君，賜賚甚厚。當(dāng)時有詩嘲之云：
六六巫峰會雨云，九重穢德日彰聞。
顛鸞倒鳳恩情洽，錫爵之封如意君。
時值沖龍元年春正月，太后沾疾危駕，張昌宗居中用事，宰相張柬之欲謀誅之，無計可施。一日，于侍班閣子內(nèi)見崔玄暐，與中臺右丞敬暉、少卿桓彥范、司馬袁恕己數(shù)人，柬之謂曰：“來日老夫賤降，片時少敘，眾大夫就舍下小酌，幸勿見阻。”眾官皆曰：“必來添壽。”當(dāng)日就后堂設(shè)宴，公卿皆到。
柬之視之，皆唐朝舊臣，心中暗喜。酒至半酣，柬之舉杯相勸，遞至羽林大將軍李多祚面前，柬之曰：“今某非賤降之日，要與眾官聚合，恐機(jī)漏泄，故推賤降。吾意將軍富貴，誰所致者？”多祚泣曰：“皆太帝也?！奔碇唬骸凹忍婆f臣，受國重恩，今太帝之子為二豎所危，將軍不思報太帝之德乎？”多祚曰：“茍利國家，若有用某之處，惟相公處分，不敢顧身?！奔碇唬骸疤蠹埠V，吾等欲討內(nèi)亂，汝肯相助？”多祚曰：“某雖不才，愿助一臂之力。”柬之曰：“若得如此，社稷之大幸也?！痹瓉恚碇扰c長史楊元琰同泛江至中流，語及太后廢立之事，元琰慨然有匡復(fù)之志。至是柬之為相，引元琰為羽林將軍，時亦在座。柬之謂曰：“君頗記昔日江中之語乎？”元琰曰：“某嘗憶之于心，安能忘乎？每欲舉事，因無效力之處，今日肯任重用，萬死不辭?！奔碇唬骸叭昕媳M心竭力，今日之計，非輕授也?！痹唬骸案也粡拿≡甘┮槐壑?。”
數(shù)人正在商議，忽報安撫大使姚元之自靈武至都，徑來相探?；笍┓蹲韵嘀^曰：“此事濟(jì)矣。”柬之曰：“諸公少待，吾暫見便到?！奔碇?，接入廳上，眾人依次相見，邀至后堂具飲。柬之遂以其謀告之，元之曰：“即公等有匡扶社稷之心，某安得不效犬馬之力。”柬之頓首拜謝。
總批：武氏之禍，古所未有也。張柬之等第知反正覆位，而不能以大義，處非常之變，為唐討罪人也。夫武樂集眾惡于身，兵既入宮，當(dāng)先舉太子復(fù)位，即以武氏至唐宗廟數(shù)其罪，而廢為庶人，賜之死，而滅其宗族，然后足以慰在天之靈，雪臣民之憤，為社稷計者，聲罪致討之義，可勿知乎？
行至漕丘，軍皆饑餓，行不上馬。敬業(yè)命前面暫住，造飯再行。軍人聽聞，便就山邊揀干凈處埋鍋造飯。飯才半熟，軍人爭相奪食，紛紜不一。敬業(yè)勢弱，遂自結(jié)束輕騎而去，遙看海際。那相后面謂韋超曰：敬業(yè)兄弟以匡復(fù)為名，看其所為，希金陵王氣，真是叛逆，非成立之人。今兵敗勢弱，輕騎先去，必逃于海上，使我等后面抵死?！背唬骸氨酥灰约荷頌橹兀曃业热绮萁嬉?。”那相曰：“敵軍在后，大海在前，吾等死無地矣?！表f超曰：“我棄敬業(yè)而歸若何？”那相曰：“非丈夫也。不顯英雄，未若殺敬業(yè)而獻(xiàn)之，吾等全身遠(yuǎn)害?！背唬骸按搜陨醍?dāng)，但恐不能及之，可即速行?！倍死振R趕上，敬業(yè)、駱賓王只在前面不遠(yuǎn)，見二人馬趕來到，卻欲問之，馬已至近，那相手起一刀，斬敬業(yè)于馬下，韋超一槍刺死駱賓王。
比及敬猷輪刀來迎，不防杜求仁背后一刀砍敬猷為兩段。史官有詩云：唐室誰人說可征，無謀敬業(yè)枉行兵。當(dāng)時不用思溫策，致使身亡一身輕。
王那相、韋超、杜求仁各持首級唐營投拜。孝逸大喜，準(zhǔn)其來降。隨即遣魏元忠領(lǐng)兵捕獲余黨，悉皆斬之，下令班師。
兵入長安，孝逸獻(xiàn)上敬業(yè)等首級。太后加封孝逸官職，重賞三軍，眾臣皆來朝賀。卻說太后自除敬業(yè)之后，疑天下人多圖己，又自以久專國事，內(nèi)行不正，知宗室大臣怨望不服，欲大誅殺以威之，乃盛開告密之門，有告密者，給馬供食，使詣行在，但是農(nóng)夫樵人，皆得召見，或不次除官，無實者不問，于是四方告密者蜂起。
時有魚保家者，請鑄銅為匭，以受天下密奏。其器一室四隔，上各有竅，可入而不可出。太后從之，遂欲殺戳宗室。是時，韓王李元嘉、霍王李元軌、魯王李靈夔，皆高祖之子也。
越王李貞、虢王李風(fēng)，太宗之子也。元嘉之子李詵、元軌之子李緒；鳳之子李融，靈夔之子李藹，貞之子李沖，此數(shù)人在宗室中皆以才行著有美名，太后深嫉之，數(shù)人內(nèi)不自安，密有匡復(fù)之志。
一日，太后欲盡收宗室誅之，元嘉之子李撰大怒曰：“想吾高祖，苦爭血戰(zhàn)，成一統(tǒng)天下不易，今為賤婦所廢，欲滅吾等，若不先發(fā)，死期近矣。”遂詐稱皇帝璽書，分告諸王，令各起兵，約日取齊。當(dāng)日李沖募得精兵五千余人，起自博州，先擊武水，降之。次至莘邑，邑令馬玄素閉門拒守，沖因風(fēng)縱火，焚其南門，風(fēng)回軍退，眾懼而散。沖還走博州，為守門者所殺。正值太后遣將軍丘神勛擊之，兵至博州，李沖已死，官吏出迎神勛，神勛以其與沖同謀，盡皆殺之。李貞亦舉兵于豫州，太后遣將軍趨崇裕討之，又命張公輔為諸軍節(jié)度，削貞、沖二人屬籍，更姓虺氏。貞發(fā)屑縣兵五千人，使汝陽丞裴守德將之，拒戰(zhàn)而敗，遂與守德皆自殺。
初，諸王往來相約結(jié)束未定，而沖獨先起兵，惟貞狼狽應(yīng)之。諸王知覺，皆不敢發(fā)，無兵接應(yīng)，故致敗亡。原來李貞將起兵之時，遣使告知趙環(huán)。環(huán)之妻常樂長公主，公主謂使者曰：“李氏危若朝露，諸王先帝之子，不舍生取義，欲何須耶？大丈夫當(dāng)為忠義鬼，無為徒死也?！奔柏懙缺鴶?，太后欲悉誅諸王，遣監(jiān)察御史蘇珦按之無驗，太后召珦詰之，珦抗論不回。
太后曰：“卿乃大雅之士，朕當(dāng)別有任使，此事不必卿也。”
遂又遣周興按之，于是收元嘉、靈夔、詵與常樂公主于東都，迫使自殺。罪連親黨，當(dāng)坐者六七百家，當(dāng)藉沒者六千余口。
太后仍遣張光輔收捕元軌、緒、融等一并殺之。自是太后恣行殺戮，但是唐之宗室，中外畏之，甚于狼虎。
當(dāng)日太后升殿，與眾臣正議事間，忽報一大臣率百姓詣闕上表，不知何意。眾視之，乃侍御史傅游藝也。游藝奏言：“陛下自即位以來，功過三王，德高五帝，雖古之賢妃圣后無以逾此。今又景星慶云，每現(xiàn)干象，請陛下改國號曰周，賜中宗姓為武氏，以從人望，實社稷之大幸。”
太后聞奏大喜，是年九月朔旦甲子，遂御則天樓上，大赦天下，改唐為周，改元天授。后尊號曰圣神皇帝，以豫王旦為皇嗣，賜姓武氏。立皇太子為皇孫，封武承嗣為魏王，封武三思為梁王，凡武宗族皆封郡王。此時唐之宗族殺戮殆盡，遂封傅游藝為右玉鈴衛(wèi)大將軍，封武攸寧為納言，封婁師德同平章事。師德為人寬厚清慎，犯而不較。其弟除代州刺史，將行之際，師德謂曰：“吾兄弟榮寵過甚，人所疾也。將何以白兔？”弟曰：“自今雖有人唾某之面，某持拭之而已。庶不為兄憂?！睅煹裸溉辉唬骸按苏詾槲釕n也！人唾汝面怒汝也，而汝拭之則逆其意，而重其怒矣。夫唾不拭自干，當(dāng)笑而受之耳?！钡茉唬骸爸?jǐn)受教?！敝潦菐煹聻橄啵焖]狄仁杰于太后。其疏曰：臣聞堯登社稷，慶會明良；舜用阜陶，四方風(fēng)動。殷周雖有高宗昌發(fā)之君，猶賴傳說呂望之阻。竊見太原狄仁杰，出自并州，英姿挺特，行包九德，才兼四科，觀變歷微，占天知地。闡弘道奧，同史蘇、京房之倫；德量謀猷，有伊呂、管晏之任。
誠大唐之柱石、社稷之元龜，宜加拔擢，使登臺司，上順三辰，下敘五品，以致休征之應(yīng)。太后讀罷疏文，大喜曰：“卿薦賢為國，必得其當(dāng)?！彼鞆膸煹轮垼喾馊式芡秸率?，而仁杰驟然入相，實不知是師德之請，而師德又不以顯言之。仁杰每遇朝廷有事，剖決如流；事不容情，當(dāng)面諍之。于是，眾人皆有懼怯之心。至于接見師德，亦頗輕之。太后覺之，謂仁杰曰：“師德亦知人乎？”仁杰對曰：“臣當(dāng)同僚，未聞其知人也。”太后曰：“朕已知之，卿乃師德所薦，以此觀之，亦可謂知人矣?！比式艹龆鴩@曰：“婁公盛德，我為其所包容久矣，吾不得窺其際也?！?br>乃輕衣小帽，至婁府面謝往過。師德曰：“吾見公剛直，所言不偏，能為國安民，吾故薦公，必能匡復(fù)唐室，實為公忘私也?！比式茉唬骸胺翘笏裕己沃?。”師德備酒款待而別，自此之后，二人相善如初。
是時，太后御殿聽政，雖年已近八十，而淫亂無節(jié)，后宮日易男子數(shù)人。嬖臣張昌宗、張易之二人用事，時人或譽(yù)昌宗之美曰：“六郎面似蓮花。”內(nèi)史楊再思曰：“不然，乃蓮花似六郎耳?！痹伿吩娫疲?br>牝雞聲里紫宸空，幾樹飛花滿地紅。
當(dāng)代媚娘居北闕，一朝天子遇東宮。
椒房倡亂由張氏，社稷中興賴狄公。
人事耒形先有數(shù)，至今追憶李淳風(fēng)。
是時，后侄武三思營求為太子，太后猶豫未決，正值狄仁杰入朝，太后以實告之。仁杰曰：“昔文皇帝櫛風(fēng)沐雨，親冒鋒鏑，以定天下，傳之子孫。太帝以三子托陛下，陛下今欲移與它族，無乃非天意乎？且姑侄之與母子孰親？陛下若立子，則千秋萬歲后，配食太廟；立侄則未聞侄為天子、而祔姑于廟者也。惟陛下詳之。”太后曰：“此朕家事，卿勿預(yù)知?！比式苡衷唬骸巴跽咭运暮榧?，四海之內(nèi)，何者不為陛下家事？況元首股肱，義同一體，臣今備位宰相，豈得有所不預(yù)知乎？”太后曰：“卿之斯言，甚合朕意，今已悟矣?！庇谑牵慈涨踩擞€中宗，復(fù)為太子，居于東宮。故元人有詩云：“一語喚回鸚鵡夢，九霄奪得鳳凰還。”其以此耳。太后當(dāng)以季秋出梨花，以示宰相，欲夸其祥瑞，杜景倫獨曰：“季秋草木黃落，而此花獨與之抗，陰陽不和，咎在臣等，請黜之?！碧笤唬骸罢嬖紫嗖乓玻 笔菚r，太后淫心愈盛，乃遍選天下男子之強(qiáng)健者，入宮侍寢，少不如意，即捶殺之。狄仁杰乃薦薛敖曹者，太后□□□□□□□極盡淫樂，雖白晝亦無間焉。敕封敖曹為如意君，賜賚甚厚。當(dāng)時有詩嘲之云：
六六巫峰會雨云，九重穢德日彰聞。
顛鸞倒鳳恩情洽，錫爵之封如意君。
時值沖龍元年春正月，太后沾疾危駕，張昌宗居中用事，宰相張柬之欲謀誅之，無計可施。一日，于侍班閣子內(nèi)見崔玄暐，與中臺右丞敬暉、少卿桓彥范、司馬袁恕己數(shù)人，柬之謂曰：“來日老夫賤降，片時少敘，眾大夫就舍下小酌，幸勿見阻。”眾官皆曰：“必來添壽。”當(dāng)日就后堂設(shè)宴，公卿皆到。
柬之視之，皆唐朝舊臣，心中暗喜。酒至半酣，柬之舉杯相勸，遞至羽林大將軍李多祚面前，柬之曰：“今某非賤降之日，要與眾官聚合，恐機(jī)漏泄，故推賤降。吾意將軍富貴，誰所致者？”多祚泣曰：“皆太帝也?！奔碇唬骸凹忍婆f臣，受國重恩，今太帝之子為二豎所危，將軍不思報太帝之德乎？”多祚曰：“茍利國家，若有用某之處，惟相公處分，不敢顧身?！奔碇唬骸疤蠹埠V，吾等欲討內(nèi)亂，汝肯相助？”多祚曰：“某雖不才，愿助一臂之力。”柬之曰：“若得如此，社稷之大幸也?！痹瓉恚碇扰c長史楊元琰同泛江至中流，語及太后廢立之事，元琰慨然有匡復(fù)之志。至是柬之為相，引元琰為羽林將軍，時亦在座。柬之謂曰：“君頗記昔日江中之語乎？”元琰曰：“某嘗憶之于心，安能忘乎？每欲舉事，因無效力之處，今日肯任重用，萬死不辭?！奔碇唬骸叭昕媳M心竭力，今日之計，非輕授也?！痹唬骸案也粡拿≡甘┮槐壑?。”
數(shù)人正在商議，忽報安撫大使姚元之自靈武至都，徑來相探?；笍┓蹲韵嘀^曰：“此事濟(jì)矣。”柬之曰：“諸公少待，吾暫見便到?！奔碇?，接入廳上，眾人依次相見，邀至后堂具飲。柬之遂以其謀告之，元之曰：“即公等有匡扶社稷之心，某安得不效犬馬之力。”柬之頓首拜謝。
總批：武氏之禍，古所未有也。張柬之等第知反正覆位，而不能以大義，處非常之變，為唐討罪人也。夫武樂集眾惡于身，兵既入宮，當(dāng)先舉太子復(fù)位，即以武氏至唐宗廟數(shù)其罪，而廢為庶人，賜之死，而滅其宗族，然后足以慰在天之靈，雪臣民之憤，為社稷計者，聲罪致討之義，可勿知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