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九回 眾商人堂前請拜　不白人洗卻沉冤

施公看罷嬰兒，向方進士說道：“此是何人之子？”方連回說：“來保之子。來保今年二十七歲。”施公說：“此子雖然有病，穿的是夾襖。德保那樣肥胖，當此初秋，卻穿一件棉襖，可見比那孩子大不相同了。”施公又命衙役，到街市上將五歲孩子找了幾個來。施公將德保遞給差役。孩子都在丹墀下。叫人拿各樣東西、玩耍食物等類，哄著他們玩耍。同在院中，鬧鬧哄哄。那瞧看的軍民，議論不表。施公叫上方宅族長，下去看看德保影兒。方敏文答應(yīng)，盡心細看：個個小孩皆有形影，惟德保形影總看不甚明。只當年老眼花，仔細又看，仍無影兒，就不相同。登時族長如小兒呆望，驚得打躬叩頭，懇求赦免。施公吩咐：“青衣，先將孩子送出，每人賞銀一兩，都在族長方敏文家去領(lǐng)給?！鼻嘁麓饝?yīng)，遵依而行。
施公又對堂下說：“你們不肯認罪，懇求本縣，使我勞盡心力。你等若是愚民，還可恕了。爾等鄉(xiāng)紳讀書明理之人，似覺難容，即不深究，人說本縣賞罰不公。若諸公無意吞謀產(chǎn)業(yè)，為什么將有病孩童抵塞混充？自然更怕冷，以致本縣當堂審問不真。你們存心不善，情理實實難容。本縣有心加刑治罪，你們宦家體面何在？族眾每名罰米五十石，以備冬日濟貧。族長年尊不公，額外罰銀百金，為慶賀去世老翁生子之禮，及旌獎王氏貞娘操守之真。限三日把家產(chǎn)歸齊。爾等將轎子，合族紳宦，都到劉門迎請節(jié)婦、德保，好叫他光宗耀祖，轉(zhuǎn)回家門。
至于方剛立嗣，不該逐出孤寡，從今一應(yīng)家務(wù)，概由王氏掌管，永不準方剛經(jīng)手。如有人不遵者，來稟定奪?！狈阶迦说?，一齊打躬，叩頭拜謝。施公這才吩咐傳王氏、劉之貴、王守成夫婦上堂跪倒。施公叫聲：“王守成，本縣為汝女貞娘，判明涇渭，當日方宅之人，怨你女兒作了無恥之事，你夫婦逼那節(jié)婦自盡，險些兒誤他母子之命。本當加刑治罪，姑念你因羞辱，實出無奈。你還要憐年少烈孀孤兒，從今必須諸事照前。若是有人欺壓他母子，只管來稟本縣知道?！蓖跏爻煞驄D聞聽，往上叩頭說：“大老爺今將女兒污名洗清，小的就死也安?！笔┕犃T，又叫聲：“王氏，聽本縣吩咐：難為你涇渭分清，今朝辨白，你心無愧，暫且跟你母舅回家去。三日內(nèi)家財歸齊，花紅鼓樂，迎接回轉(zhuǎn)方門，執(zhí)掌家務(wù)，與方剛無干?？此⒛闳绾?，若有不好，立刻趕出。仍與老翁守節(jié)，撫養(yǎng)幼子。本縣詳情，門第增光，流芳萬世?！必懩锫犃T謝恩。施公又向劉之貴說：“可羨你能識貞娘節(jié)操，恩養(yǎng)甥女、外孫，非是容易?？傄粘Ｕ諔?yīng)他母子。一應(yīng)家用物，鹽行買賣，也須你時刻代伊料理。德保成人，子承父業(yè)。他族人若有侵欺孤子寡婦之處，來稟本縣拿究?！眲⒅F叩謝。
方敏文心中暗想：草目翎毛，尚且有影，真真奇怪！這定是節(jié)成親生骨血，可見是有屈情。施公見方敏文呆思，就知應(yīng)驗。吩咐：“傳方商人上堂?！泵粑奶们肮蛳隆Ｊ┕f：“你看德保有影無影？”敏文口呼：“青天老爺，真正無影?！笔┕f：“這就是老翁有德，上天不爽之故。小兒健陰之體，赤身亦無妨礙，你將有病孩兒領(lǐng)過來，比德保瘦弱，僅穿夾衣；街上眾童都是單衣，就在堂前脫衣一試，立刻分明。”施公說：“人來，你們把各家孩子脫去衣褲，都哄著玩耍。”青衣答應(yīng)，遵依而行，把病孩子也是脫去。小兒貪吃貪玩，俱都喜悅，不怕寒冷；惟獨德保不耐風寒，與他果子銀錢俱不要，哭著要穿衣服，口中呼喚媽媽。方鹽商合族人等，面面相覷。施公坐在上面擺手，吩咐：“青衣把小孩抱著，與他穿衣服，交與王氏，領(lǐng)在一旁，伺候發(fā)落?！笔┕纸猩戏郊液献逯耍f：“你等胡言，無憑無據(jù)，又沒比例，所以心內(nèi)懷疑不信。今日當堂試過，有什么不服，只管講明?！狈秸迦寺劼?，含羞抱愧，面面飛紅，一齊打躬叩頭，都說：“青天博通古今，明見如神。寒族無知，冤枉王氏貞娘。那知有成陰德，懷下子嗣。從此再不胡行，望父臺開恩?！笔┕犃T，微微冷笑說道：“這等說來，諸公的疑心去了，沒有不服之處了！”方宅合族一口同音說：“謝太爺?shù)拇蠖?，給絕戶斷出孩兒，為節(jié)婦洗明冤枉，并無有不服之處?！笔┕f：“你們不該冤枉節(jié)婦有那外事，因家財壞節(jié)婦之名。怎知貞娘青春嫁與老者，為他爺娘受過恩德。那料一宿而終。可憐操持，立志不去改嫁，給你方門增光。此乃去世老翁陰功大，使王氏產(chǎn)養(yǎng)后代。你們?yōu)榧邑斨鹚鰜恚舴歉娴奖究h案前，王氏貞娘之屈，如何得伸？臭名莫洗。你們既系鄉(xiāng)宦讀書之家，豈不知律有明條，全不想斬宗滅嗣，應(yīng)該何罪！快快說來，按律定罪?！蔽粗笫氯绾?，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