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鬼國春秋

作者:楞嚴閣主
活陰差是人中之鬼,也可稱為鬼中之人。
陰陽子乃是妖魔國東南方鬼煞之一,職位僅次于鬼煞指揮計真,后者的官銜為二級元帥。
當陰陽子尚未成名時,寄寓逍遇島,仰觀人情,俯察鬼事,誰也不知他精通陰陽之理,深知鬼神之道,又是半人半鬼活陰差羅炎的好友。
羅炎年已古稀,在逍遙島黃大仙宮擔任活陰差四十年,屢建奇功,深得當?shù)卣顸S大仙器重。不過人到晚年,精力衰退,他數(shù)次要求告老還鄉(xiāng),但始終未蒙批準,除非他能物色一個適當?shù)奶嫔怼?br>陰陽子雖也曾暫充他的替身,代赴冥府公干,可是他不愿久與鬼神打交道,只不過在好奇心驅(qū)使的情況下,偶然逢場作戲,客串一二次而已。若非羅炎素知陰陽子為人誠實可靠,也決不肯讓他去客串活陰差。
活陰差的資格限制極嚴,必須經(jīng)過多次考驗,并非人人可充此職。如果一個人不是品學兼優(yōu),武功卓絕,待人接物,手段圓滑,鋤強扶弱,態(tài)度嚴正,知己知彼,能屈能仲,休想問活陰差之津。因此,羅炎要想發(fā)掘這種人才,作其替身,真是談何容易!由于他歷久未能如愿,不得已只好求助于陰陽子,希望對方代為物色。
當然,活陰差人才,并不是完全沒有,但可遇而不可求而已。
過去,陰陽子幾次發(fā)現(xiàn)這種人才,可惜聽到活陰差職業(yè),都不感興趣。一日,陰陽子邂逅了散人王行。當時。他們二人雖已入籍魔國,彼此卻寂寂無名,而鬼煞和散人的頭銜卻是以后才封贈的。
“久旱逢甘雨,他鄉(xiāng)遇故知?!彪p方都感到非常高興。
于是陰陽子邀請王行同到餐館,相對而坐,點好了酒肴,前者雖不善飲,但因酒逢知己,就非破例陪飲不可。他們開始暢談。
王行問道:“陰陽子,你怎會到這兒來?”
陰陽子道:“我在這兒已經(jīng)混過二十年了。你呢?”“我來此尋訪一位舊時的所歡?!?br>“有否尋到?”“沒有”
“是怎么一回事呢?”
“唉!一言難盡……過去,我與她已有婚姻之約,準備擇日成親,不料好事多磨,她突然無故失蹤。我在百思不解的情況下,立即奔走天涯,到處探查,但遍尋不獲,連生死存亡的消息也沒有,使我徒呼奈何。多年后,我雖已另娶,卻依然未能對她忘情,立誓要查明她的失蹤原因、否則我這顆心是不會死的。最近有人說她在逍遙島。因此,不遠千里,到這里來,可是經(jīng)過了二個月多方尋訪,又無法獲悉她的下落,使我勞而無功,不免愁腸百結,日夜不安?!?br>“咳!有這種事?此女姓甚名誰,想來她必是個賢淑美麗的姑娘,才能使你如此迷戀不巳?!薄八忻嫌?,小名玉娟妍,容貌端正,品性善良。說老實話,我并非迷戀她的姿色,但我必須要查明她棄我而去的真正原因……在我的預感中,她似乎是中了奸人之計,或已為歹徒所害,不然的話,她決不會離開我,如果說她已死亡,何故多年以來,她的靈魂從未托夢給我?如果說她尚在人間,為什么我不能尋到她,而她也始終未來尋我呢?唉!生死存亡,將信將疑,怎不令人憂愁?”
“或許是她已另有歸宿,故意避開了你?!?br>“不、不會的。我有信心,只要她還有—口氣存在,必定會來尋找。不過,假如我真的知道她已有了歸宿,我也就放心了?!?br>“王行,既然你對她有如此堅定的信心,那末,這件事就要牽涉到她尚在為人,抑業(yè)已作鬼的問題了?!?br>“陰陽子,依你看來,鬼之為物,有呢?還是無呢?”“毋庸置疑,鬼一定是有的?!?br>“不知你有什么根據(jù)?”
“當然有所根據(jù)……在這個世界里,人,神和鬼是分不開的。
簡單地說,不害人的人就是神,害人的人即是鬼。你只要睜開雙目,仔細觀察,就能看得清楚,到處多的是活神。也多的是活鬼,不必再向天堂禱神,地獄問鬼。此外,人死了之后,他的靈魂也可能成神或鬼,但他只不過是死神或死鬼而巳?!?br>“人有好歹,聽說鬼神也有善惡正邪,是嗎’”
“對!好人死了就變善鬼,至于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,似乎是指惡人而言,因他到臨終之時,才講善話。表示懊悔,可知其平生所講的都是惡話,這種人,即使死了變鬼,也是惡鬼……若論正神邪神,事實上也很難區(qū)別,不過,像瘟神那樣,對人類有百害而無—利,應該歸納于邪神一類,風伯雨師如能行使風調(diào)雨順的權柄,有利民生,便是正神,反之,狂風暴雨,傷害生靈,他們就變成邪神了……總而言之,古人以神道說教,無非警惕人心,勸人為善。”“不過,我王行對于鬼神,只在半信半疑之間,因我并未親眼見過鬼神。”
“鬼神之道,自在人心,這是唯心的東西,不必說有,也不必說無,但心中有鬼,即有鬼,心中無神,即無神,不必要親眼目睹,看到鬼神……為人不做虧心事,鬼畏而避之,神敬而遠之,則此人也,到處有路可走,無往而不利,何用辯淪鬼神的有無!”
“陰陽子,假定真的有鬼,或真的有神,他們的組織如何?”
“你說假定,我也就說假定……我先講鬼,人死了就變成鬼,鬼有鬼國,或稱幽冥國,元首是幽冥教主;地藏王菩薩。在他的領導之下,有十個閻王,和許多神官鬼吏,神差鬼使,例如催命判官,追魂太歲,賞善司,罰惡司,開路先鋒——俗稱鬼王,城隍,土地,喪門吊客(即黑白無常),牛頭馬面,獠牙赤發(fā),黑臉青面的鬼卒,以及急腳子等,他們管理億萬鬼魂……”
“人已死亡,變成了鬼,還要那批神官鬼吏管理作甚?”
“他們要清算群鬼生前罪行……”
“那不是和陽間的官吏審判犯人一樣嗎?”
“差不多!可能陽間官吏是效法幽冥地府,不過,有時前者還要變本加厲做得再進一步,比陰官清算死鬼更為殘酷?!薄拔也幻靼?,怎么再進一步,更為殘酷?”
“冥官清算群鬼,大致上實事求是,賞善罰惡,尚稱公平合理,但世間的惡官酷吏則不然。他們?yōu)榱吮旧砝?,審判罪犯,往往甘冒不韙,藐視法律,顛倒黑白,認善為惡,也有一人被其清算,家屬也連帶受累。不僅如此,另有一些惡毒的官吏,竟然以活人的身份,越權清算死人?!?br>“唔,他們的用意確是如此,不過,我們休談這種問題,以免招惹物議?!瓌偛拍阏f:幽冥地府清算群鬼,賞善罰惡,都報分明,那么,鬼國閻王怎樣賞善,如何罰惡?
“在黃泉路上,生前善人,褒衣博帶,山鬼使執(zhí)幡接引,穩(wěn)步經(jīng)過金橋銀橋。生前惡人,死后孽魂,赤足蓬首,肩背枷,手帶銬,被鬼卒鞭打著,無可奈何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向奈何橋上走去。”
“什么叫做奈何橋?”“奈何橋是一條獨木橋,橋闊五寸,高百尺,長千丈,橋上陰風怒號,寒透肌膚,毒霧慘澹,腥氣刺鼻,橋下浩浩江濤,色赤如血,急流洶涌,濁浪排空,聲如雷轟,震耳欲聾。當此之時,那些膽小的新鬼孽魂,早已嚇得渾身顫抖,雙腿發(fā)軟,寸步難行,但前有牛鬼,后有蛇神,手持銅棍皮鞭,三步一鞭,五步—棍,強迫那批生前惡人,打上奈何險橋去,偶一不慎,失足跌下,魂沉血濤,水不超生……”
“此外,幽冥地府還有什么賞罰?”
“聽我說下去……新鬼初到地府,先由掌案判官查明其生前善惡之后,善鬼即被送到賞善司接待,根據(jù)生死天祿簿評論功績,應投胎的入世為人,應封的去做神祗,應賞的去受鬼祿。至于生前惡人,死后孽魂,則由罰惡司處理,經(jīng)過判官審問,罪孽小的,略施苦刑了事,罪孽大的,打入十八層地獄,包括吊筋獄,幽枉獄,火坑獄,酆都獄,拔舌獄,剝皮獄,碓搗獄,車崩獄,磨推獄,寒冰獄,脫殼獄,抽腸獄,油鍋獄,黑暗獄,刀山獄,血池獄,阿鼻獄以及秤桿獄……不論新鬼舊鬼,善鬼惡鬼,都要經(jīng)過輪回,才能轉(zhuǎn)世?!?br>“輪回!什么叫做輪回?”
“輪回共有六道,凡轉(zhuǎn)世的鬼魂必須經(jīng)過輪回,于是所有一切眾生之類,分別胎生,卵生,濕生,化生,各進其道,行善的迎入仙道,盡忠的送入貴道,行孝的請入福道,公平的導入人道,積德的引入富道,惡毒的打入鬼道……所以,今世是胎生的惡人,下世必定是卵生,濕生,或化生了,但或許也是胎生,不過這是畜類的胎生?!薄拔也幻靼?,試問是誰主宰輪回?”“第十殿的轉(zhuǎn)輪王?!?br>“那么,另外的九個閻王不知是怎樣稱呼?”“第一殿到第九殿是秦廣王,楚江王,宋帝王,仵官王,閻羅王,平等手,泰山王,都市王,卞城工以及轉(zhuǎn)輪王,號稱十殿閻王?!?br>“他們姓甚名誰,你知道嗎?
“我只知道第五殿的閻君是包拯,另一個是姓魏的,但名字不詳,其余閻王的姓名待查。”
“為什么今世的人,都不知道自己前世的事,包括你我在內(nèi)?”
“鬼魂在轉(zhuǎn)入輪回之前,必須送到孟婆亭前,免費贈飲或威脅強灌一杯迷魂湯,因此。鬼魂轉(zhuǎn)世為人,就忘記了前世的事……
不過,也有例外?!?br>“什么例外?”
。
“偶有生性狡猾之鬼,到了孟婆亭前,假裝喝湯,其實并未咽入腹中,又乘神差鬼使疏忽失眼之際,把湯吐在地上,因此,到了陽間投胎為人之后,他就依稀記得前世的事,且又能講出陰間的見聞。”
“陰陽子,你知道鬼國的事情那么多,想來是那個未飲迷魂湯的投胎鬼告訴你,是嗎?”“不;另有來源?!?br>“可否見告?”
“可以,我有個做陰差的朋友,姑隱其名……”“原來是那個陰差朋友告訴你的……”
“不,不是他告訴我的?!?br>“那么,是誰?”“王行,我講話,你聽著,不要插嘴……我的朋友擔任活陰差之職,有一天,偶染時癥,吐瀉交作,無法走路,但當時黃大仙宮適有一件緊急公文,務必火速投遞陰司,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他就請求我代為效勞。”“你到過陰間?”
“由于友情難卻,我代理一次陰差,不過,幾乎闖了大禍,回不到陽間。”“噢!真的嗎?”
“事情是這樣的……當我答應效勞,他就勉強起床,替我穿戴長袖陰衫和陰帽,并且給我一袋鬼錢,同時千叮萬囑,叫我在陰間路上切勿多管閑事……我拿了公文,放在身邊,忽覺體輕如燕,身不由主,飄飄然隨風飛行,好不快樂……不久,我看到前途陰霧甚濃,黑暗中顯呈著微弱的亮光,路面泥濘如漿,足踝盡沒,更兼高低不平,崎嶇難行,又見來來往往的黑影很多,大家各走各,路,互不招呼。當時我心里想:這可能是閻王路,而那些黑影必是鬼魂無疑……忽然,前面?zhèn)鱽硪黄窈抗砜拗暎浅K厲,又聽到一陣奔馬騰躍之聲,自遠而近,但見路上鬼魂紛紛趨避道旁,我也隨眾奔逃,偶—不慎,失足墮入淺溝,好在溝中無水,接著又有四個鬼魂也跳進溝里,個個撲在我的身上。我覺得鬼身冷冰冰,但鬼體甚輕,充其量還不到十斤重。所以我對這種負荷,毫不吃力……俄頃,馬隊飛馳而過,只聽得群鬼中發(fā)出—個聲音:“大家小心!鬼王出巡,”不料聲音才停,那馬隊去而復返,并且發(fā)出大聲叫喊:“有生人氣……有生人氣,快查,查……查……”
“陰剛子,你被鬼王查出了嗎?”“沒有……我聽到他們這樣叫喊,心里明白,連忙摒住呼吸,蟄伏溝底,不敢稍動……忽然,耳邊傳入—個很輕的聲音:老友!你盡管呼吸,因為,我需要一些陽氣……”
“陰陽子,這聲音是誰發(fā)出來的?”“那是撲臥在我身上的鬼魂中之一說的……于是我緩慢地呼吸,呼出的陽氣都給那四個鬼魂搶著吸去了……馬上的鬼官們查來查去,查不到我,終于說了聲:奇怪,奇怪……之后,呼嘯著馳騁而去……等到鬼官們遠離現(xiàn)場,那四個鬼魂都立起身來,我連忙爬出淺溝,繼續(xù)走路,可是那些鬼魂卻跟著我走,不肯離去。我一看形勢不對,還是自己識相,立即從身邊摸出一袋鬼錢,也不知道數(shù)目多少,悄悄地撈一些分別塞在四鬼的手里……
好在他們并不爭多論少,見錢就走……”
“你有否看清楚他們的相貌如何?”
“鬼臉兒有什么好看?不過,我在糊里糊涂中,似乎發(fā)覺他們的面孔只不過是圓圓的一團黑影而已,耳目口鼻完全看不出來……”
“你有否看清楚那些鬼官的相貌?”
“在那時,我心里雖不害怕,但卻沒有閑情偷看,因此,他們的面長面短,我都不知道,何況我的身形已被那四個鬼友掩護著,即使我當時要想看鬼官們的容貌,事實上也無法如愿,”
“后來的情況如何?
“后來,我走完了長約十里的閻王路,接著就走黃泉路了。”“黃泉路是怎么樣的呢?”“你聽我說下去……陽間的人都以為黃泉路上必有黃色的泉水,但其實不然……”
“哦,黃泉路上沒有黃泉?”“黃泉路上黃沙遍地,發(fā)出熱氣,萬分難受,幸虧我穿著皮靴,總算腳底不曾燙出泡來……”
“喂!陰陽子,聽說鬼是沒有腳的,是嗎?”
“那是世俗誤傳……鬼和人一樣,也有兩只腳。”
“何以見得?”
“因我看到有些鬼魂,赤腳走路,被熱氣騰騰的黃沙燙得哇哇大叫?!?br>“哦,原來如此……你說下去?!?br>“黃泉路很短,據(jù)我估計,不過三五里而已。我的腳步跨得很大,走路又快,所以它不經(jīng)我一走,就走完了。”
“過了黃泉路,還要走什么路?”
“過了黃泉路,就無路可走?!?br>“什么道理?”
“只有一座橋。”“過了橋呢?”
“鬼門關到了。”
“鬼門關是怎么樣的?”
“提起鬼門關,真是可怕極了?!?br>“怎么可怕?”
“唉!我陰陽子,天不怕,地不怕,獨怕鬼門關……”“哦!你倒說說看?!?br>“我遠遠望見鬼門關三個金字,字大如斗……它是一座大城,高約二三十丈,關門大開,陰風蕭蕭,鬼影重重,成群結隊的鬼魂都被牛頭馬面押入關內(nèi)。群鬼披頭散發(fā),哭聲震天,悲慘之極。
神差鬼使嘩啦嘩啦,呼么喝六,甚至對付群鬼,拳打腳踢,絲毫沒有人情味。當時,我懊悔;不該代友送信,現(xiàn)在,我陰陽子也要進鬼門關了……接著,我又暗忖道:‘進鬼門關,還是不進去?’正在猶豫不決之際,忽見一個像歪頭申公豹那樣的人從我的身邊匆忙地走過,使我心里不禁—驚,此人非誰,乃是‘竹友’鐘某。他怎么也會到這里來?我正擬趕上前問活,忽被許多鬼群擁擠過來,阻住去路。使我無法如愿
于是我高聲叫喚,鐘某人!但他似乎沒有聽到,只見他蹣跚地走過鬼門關去了……由于我叫喚驚動了一位神差,他毫不容情,抓住了我的陰衫后領,拉拉扯扯。拖到路旁靜處,喝道:,我早巳注意你了……你這廝是否天國派來的間諜?’……”“陰陽子,我不懂,那神差怎么會把你當作天國的間諜?
“王行,你有所不知,鬼國現(xiàn)在已受妖魔國控制,他懷疑天國派遣間謀,滲透鬼國……”“噢!那么,你怎樣回答?”
“我回答道:‘不,我是活陰差,’他又問:‘既然你是活陰差,為什么朝著鬼門關的路上走?’我回答說:‘我第—次到陰司來,不熟識路徑,請你指示,’他問我來干什么?我說是來投遞公文……于是他就領著我走另外一條支路,到了判官衙門,呈交公文,收取了回單,回路經(jīng)過銀橋河邊,不料那個跟隨在我身后的神差,把我一推,推入河中……我駭極大叫,忽然醒來,原來是南柯一夢,發(fā)覺自己睡在床上,嚇得渾身冷汗,衣衫盡濕,全身好像是在水里浸過那樣的濕……”
“這倒是怪事……那么,你在陰司看到的那個叫鐘某是否安然無恙,在世為人?”“后來我聽到消息,此人已于那晚因病去世?!?br>“有這樣事,那簡直是怪上加怪了……陰陽子,你是否知道那黃大仙的公文里講些什么?”
“不知道,我怎好私拆公文?”
“黃大仙宮為什么要和陰司打交道?”
“逍遙島的黃大仙宮等于地國中洲的城隍廟,俗稱邑廟,黃大仙是封了神的陰官,身份像菩薩一樣,也是陰司的地方官,職位很是祟高?!?br>“為什么逍遙島沒有城隍廟?”
“可能是因為本島沒有城圜,所以沒有城隍廟,不過,黃人仙宮的地位和城隍廟是一樣的。”“城隍廟的組織和城隍老爺?shù)娜蝿杖绾?,你知道嗎??br>“城隍廟是設立在陽間的陰司衙門,它是被陽間地方官和老百姓的心目中所公認,或默認本地有這樣的一個陰官。都市里的城隍稱為大城隍,或都城隍,縣里的城隍稱為小城隍,或縣城隍,猶如帝王時代的巡撫縣令。都城隍有權指揮縣城隍,而城隍老爺,除了管理陰司的鬼魂案件之外,似乎還能兼管陽間的地方官員,和接受含冤負屈老百姓的申訴,冥冥中他會吩咐部屬三班六房,抓鬼懲人,歸案究辦,同時他在暗中監(jiān)視,使地方陽官內(nèi)心里存在著或多或少的忌憚,于是不敢過份為非作歹,以免有傷天理,遭受陰官清算,而加以惡報,……所以,在過去時,當?shù)匦鹿偕先蔚那耙蝗?,或后三日,該新任陽官照例攜帶供品,到邑廟去,叩頭恭拜城隍老爺,并默默祝禱,保佑自己官運亨通,地方平安……
有時,陽官遇到地方上出了一件辣手的無頭案子時,主犯逃匿無蹤,或不知誰是主犯,以致懸案難結,于是這陽官往往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,齋戒沭浴,謹備祭品,親赴邑廟禱告,或借住一宵,懇求城隍尊神賜予一夢,在夢中指示破案方法……這就是城隍的神威。”“城隍會不舍顯靈托夢呢?”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可能那地方官當夜做了一個巧合的夢,使他依靠了它而得到破案的線索,那就算是城隍顯靈了?!贿^,也可能他一夜無夢,毫無所獲,那只得怪他自己禱告不夠誠心,觸犯了城隍之怒,罰他徒勞無功?!?br>“唔,你的意思我明白了……神道說教,用意不壞,但地方陽官都是知識分子,怎么會去求助于鬼神呢?”
“你不知道,做官的人,比較匹夫匹婦更加相信鬼神?!?br>“為什么?”
“因官場中人不免多做了一些虧心的事……他們不怕活人,只怕鬼神,怕鬼來纏身尋仇,只得求神呵護?!?br>“想起來或許是這原因……喂!陰陽子,陽官衙門分設三班六房,為什么陰官城隍也有這樣的排場?”
“我剛才已經(jīng)說過,城隍廟是設立在陽間的陰司衙門,陰司的事情和陽間—樣多……舉例說明,假如本廟屬下弟子張某業(yè)已注定今夜三更天祿當盡,閻王派遣黑無常在今夜三更前去招魂,但黑無常照例在事前先到當?shù)爻勤驈R投遞招魂公文,經(jīng)過城隍老爺查閱無誤,并在公文上簽證,于是前者就準時去招張某的魂靈,否則門神可以干涉,甚至有權阻差辦公。黑無常依照合法手續(xù)招魂后,張某壽終正寢了,接著黑無常押送了張魂到張氏祠堂備案。張氏祠堂是張姓上代祖先鬼魂集會的地方,張魂拜別上代祖先后,又被黑無常領到城隍廟,由神吏驗明正身,最后即樁帶赴陰間的鬼門關,由當案判官清查張魂生前的善惡事跡……又假如本廟屬下某戶的婦人有喜了,陰司早已準備了某鬼,由白無常帶領前往投胎為人,其手續(xù)也很麻煩,大致上要經(jīng)過城隍簽證和某戶祖先的祠堂備案……死生大事,不可草率,否則,黑白無常手握生死大權,就能利用職權,貪贓枉法,使死者欲其生,生者欲其死,那還成什么世界?此外,城隍還要委派神差鬼使,驅(qū)逐或捕緝野鬼惡神,保護地方安全;交接鄰縣城隍,以便陰司閻王和東岳大帝等各通消息,互打交道,審問善惡案件,記錄后下子弟的功過,治療鬼神病癥,預防瘟疫,以及修補神路鬼徑等等,但他也無法事必躬親,必須依靠三班六房,分工合作了?!?br>“這樣說來,城隍也是忙神……不過,我不明白,普天之下,生死之事那么多,黑白無常二鬼如何來得及做?”“你以為陰司只有一個黑無常和一個白無常嗎?……佛家涅磐經(jīng):‘是身無常,念念不住’,所謂無常者,即無常也……”
“陰陽子,我不懂?!?br>“我來講給你聽……陰司有千千萬萬個神差和鬼使。假如今夜閻王或當案判官派甲鬼使去招魂,該甲鬼使今夜就成為黑無常了,但明天派乙神差去送生,那乙神差明天就暫充白無常了……如果后天又另派丙鬼使招魂,或丁神差送生,那丙鬼使和丁神差就是后天的黑無常和白無常了……換言之,當值的鬼使神差,擔任招魂或送生職務的,就叫做黑白無常。有時適逢許多人同時死,或許多人同時生的案子,陰司就要派出許多鬼使和神差,差擔任黑白無常,所以‘無?!撸枪潭ǖ墓硎股癫?,也不是做‘無常’的就永久做‘無?!?。將來你我死后做鬼,如被閻王封為鬼使或神差時,那么,你我都有當值做黑白無常的資格……這樣,你明白了嗎?”
“不大明白?!?br>“還不明白?”
“‘無?!值囊馑济靼琢耍珵槭裁础疅o常’之上冠以黑白?”
“幽冥地府以黑色為喪事,乃不祥之兆,主死;以白色為喜事,大吉大利,主生。因此黑無常必須由鬼使擔任,而做白無常的則非神差不可,二者絕對不得混淆調(diào)派,否則死生反常,大出亂子,那不是好玩的……又因此,如果陽間的夜歸人不幸與黑無常邂逅,其人非死即病,反之,如果你走夜路,碰到了白無常,只要膽量大,勇氣足,把他抱住不放,那么,你的運道來了……”
“哦,什么運道?”
“向他求財。”
“白無常不是財神,向他求財有什么屁用?”
“你不知道,王行,你若開口向則神求財,可能枉費唇舌,徒勞無功,因財神生性吝嗇,惜錢如命,一毛不拔,他怎肯舍施分文給你?倒是白無常,有求必應,一見生財,你至少可以發(fā)一筆小財。假如你的手法敏捷,能夠拋白無常的‘丁公’,那就是摘下了他的長形高帽,抓住它,不還給他,作為要挾,那么,你就可敲他一下竹杠。結果他一定就范,與你講數(shù),并自動奉送一筆可觀的財物給你……”“白無常的錢是哪里來的?同時,我也不懂,他是神差,怎會忌憚陽間的俗子凡夫”“你問得好呀!黑無常俗稱喪門,白無常的另一名稱叫做吊客。顧名思議,白無常雙目流血,口吐長舌,分明是個吊死鬼,這是從世俗的畫影圖形中可資證明。大約在中洲部落帝王時代的唐朝,陰司白無常護送一個鬼魂到黃家去投胎為人,注定此人必須在某年、某月、某日、某時誕生,但他在中途遇到—個陰陽術士,因此耽誤了正事……”“怎么?他與那陰陽術士是朋友,還是仇人?”“井非仇人,卻是同窗好友,但他們之間有著—段恩怨……”
“哦!什么恩怨?”
“你聽我講下去……那白無常生前姓戚,曾為這個陰陽術士向別人代借了一筆債,作為游學的川資。不料后者一去五年,音訊全無,債主催逼甚緊,但戚某因還不出錢,就自尋短見,上吊身亡……陰司閻王憐其為友輕生,義薄云天,就封贈神差名義,委任白無常職位……”“現(xiàn)在他們狹路相逢,白無常理應報怨?!?br>“不,白無常自恨命該如此,不想報怨。”“他生前是個好人,死后亦作好鬼?!?br>“他見到陰陽術士,心中大喜,一時樂極忘形,連忙現(xiàn)身趨前,以便招呼敘舊。哪里知道,他—現(xiàn)身形,就出事了……”“出什么事?”
“明月之夜,半夜三更,那陰陽術士忽見路上出現(xiàn)了一個頭戴白色高帽,身穿白衫,雙眼流血,口吐長舌的鬼魂,急步向前奔來,不由大吃一驚,但他深請陰陽之道,連忙施出法術,鎮(zhèn)住了白無常,使其彈動不得……”
“怎么,那陰陽術士企圖恩將仇報,豈有此理?”
“不,后來那陰陽術士問明了這白無常原是他的好友戚某,并知戚某是為他而死,不禁悲從衷來,一邊放聲大哭,一邊從身邊摸出短劍,向自己的胸部刺去……”
“哇!那術士為人倒也不錯,可惜他也自刎了?!?br>“不,他沒有死。”
“那一定是他假裝自刎?!?br>“不,他是為人所救?!薄罢l是救星?”
“一個小偷?!?br>“小偷?怎么攔路會竄出小偷來?”“小偷正想去做沒本錢的買賣,不料一時內(nèi)急,就進入路旁公廁出恭……所以他對廁所外面的一切情況,聽得明明白白,看得清清楚楚。當他看到那陰陽術士正擬拔劍自刎,就拼命地竄奔出來,在千鉤一發(fā)之際。及時阻止了悲劇的發(fā)生,但他的肛門口還遺留著一小段半進半出的臭屙,來不及撒出,便去救人?!?br>“啊,還好……結果呢?”“結果,那陰陽木士沒有死,原來他已經(jīng)學成本領,并在外鄉(xiāng)發(fā)了大財,身邊帶了金銀,另有數(shù)目龐大的銀票,披星帶月,急于回鄉(xiāng),要去拜訪好友戚某,準備有福同享,以報舊日恩情……”
“好,總算那術士尚有人性,戚某死也瞑目……不過當那術士正想要拔劍自刎,為什么這白無常戚某呆立前面,不加阻止,卻待小偷來救?”
“可能當時白無常已被那術士鎮(zhèn)住了身形,行動不便,也可能是術士太過魯莽,急于自殺,忘記了解除白無常的禁制?!?br>“唔,講下去!
“那陰陽術士對于戚某為他而死,感到萬分悲痛,于是從身邊拿出—枝陰陽筆,隨手在‘無常帽’上寫了四個字:一見生財……”“這是什么意思?”
“他看徹了世事變幻,人生泡影,接著把身邊所有的財物全數(shù)存入神庫,都歸那白無常自由支配運用……”
“喂!陰陽子,不要胡言亂道,白無常是陰司神差,怎好使用陽間通行的金錢?”“我沒有講錯……當然這白無常自有使用這筆錢的辦法……”“什么辦法?”
“白無常先去還清他生前欠人的舊債,當然那小偷也得到了好處,據(jù)說他在—夜之間無端端發(fā)達了,此外,白無常又自定規(guī)章,以后陽間之人,如能見到白無常者,一律贈送財物?!?br>“依照你的說法,那小偷是第一個得到白無常好處的人,是嗎?”
“是?!?br>“那么,除了那小偷之外,是否另有別人曾經(jīng)見過白無常?”“當然有。”
“陰陽子,我也想去看白無常,不知有否這樣眼福?”
“嘿,白無常不會隨便與你相見,過去看到白無常的人不是孝子賢孫,便是善士好人,否則他怎肯現(xiàn)出身形,給他們看到?”
“哦,原來如此那陰陽術土放棄了全部錢財,不是變成了窮光蛋嗎?”
“他看破紅塵,自去修道,還要身外之物作甚?”
“他有多少錢財存入神庫,你知道嗎?”
“確數(shù)不詳,但謠言傳說,依照目前幣值估計,再加上一二千年以來的利上滾利、至少有九千億吉利部蓓的英鎊之數(shù)?!?br>“哇!那簡直是天文數(shù)字廠!”
“不錯,是天文數(shù)字……”“喂I陰陽子,那白無常護送鬼魂到中洲部落黃家去投胎為人‘由于中途耽擱,直接推后了嬰兒出世時辰,間接影響了嬰兒命運,他豈非犯了失職之罪嗎?”
“不錯,這樁事情后來弄得非常之大?”
“嘎,大得如何程度?”
“當那自無常戚某走到中洲部落的黃家時,嬰兒已經(jīng)呱呱墜地,反使他所送去鬼魄無胎可投。”
“為什么?”
“一個混世魔王早已搶先投胎,鳩占鵲巢,使那白無常進退兩難,束手無策……”
“有這種怪事?……哪里來的混世魔王,竟敢賓奪主位?”“他是妖魔國下凡的……也是通天教主的杰作之一。”“啊…為什么閻王不再另派黑無常去把那黃家嬰兒的魂靈勾了出來呢?”
“木已成舟,閻王業(yè)已無能為力了。”
“那么,黃家的孩子后來有何作為?”
“他就是殺人如麻的黃巢……”“不得了!……在那時,難道閻王一點辦法也沒有?”
“當時白無常據(jù)實報告閻王,閻王大吃一驚,連忙轉(zhuǎn)稟幽冥救主地藏王,再由地藏王上奏天國王皇大帝……”
“讓我先問—句,玉帝為什么讓黃巢殺害那么多的人?”“這只好說是天意……天下之事,忽治忽亂,循環(huán)交替,所謂盛極必衰,衰極必盛……”
“黃巢后來被李克用打敗,不知那李某是否天上的星宿轉(zhuǎn)世?”
“或許是的,但也可能是混世魔王下凡?!?br>“黃巢出身鹽販,競能把李唐的江山打得落花流水,一蹋糊涂,自稱齊帝,在中洲部落歷史上,只有李自成可與頡頑,可惜他們功敗垂成,命運也仿佛相同,難道黃巢失敗和李自成滅亡都是天意嗎?”
“無法解釋的事情,只好以天意二字來作比喻,其實此中道理極為簡單……為了出路受到阻礙,不滿現(xiàn)實,人們就想造反,你造我反,我革你命,造反去,革命來,老百姓首當其沖,最為倒霉……等到造反失敗,許多人喪失了生命,剩下來的造反成功者,雖已大權在握……但內(nèi)部爭權奪利,就互相斗爭,又死了許多人,結果,若非兩敗俱傷,一蹶不振,便是又被另外新興的不滿現(xiàn)實分子所打倒……等到那批新興人物主政之后,他們之間又會見利忘義,互相殘殺,動用真刀真槍,最后成者為王,敗者為寇,許多人倒下下去,另有許多人站了起來,于是政權由站起來的人領導了。造反造反,此起彼落,人心思亂,永無休止,那是為什么?說穿了,雖是天意,其實就是民意,所謂天視自我民視,天聽自我民聽’是也?!?br>“陰陽子,你講了—大堆話,我不明白,你既說天意,又說民意,前后矛盾,何以自圓其說?”
“王行,順天者存,逆天者亡,那兩句話你聽過了嗎?”
“聽過了?!?br>“茫茫者天,無口能言,又無耳能聽,試問你如何順天。怎樣逆天?”
“我不知道,陰陽子,你倒說說看。”
“‘王者以民為天,而民以食為天’,說明了主政的人以百姓當做天,百姓以吃飯當作天,因此,我們也可以說順民者存。逆民者亡?!绻敊嗾卟蛔尷习傩盏亩亲映燥?,就是逆民,反之有飯大家吃,就是順民?!蕴煲饧词敲褚?。主政的人不過借天之意,以行民意而已?!?br>“理論上說得通。但實際并非如此?!?br>“王行,你有什么高見?”
“陰陽子,你聽著!你的意思是:順民者存,主政者依順人民的意見,才能生存,……逆民者亡,主政者反對人民的意見,就會滅亡……不過,我的意見恰正與你相反;人民聽從主政者的意見。乖乖地做順民,才能在主政者的政權之下生存。人民反對主政者的意見,不識時務地做逆民,就要在主政者的政權之下滅亡:……因此,你說:大意即是民意,就不切實際了。”
“王行。你說的是霸道,以力服人;我說的是王道,以德服人,二者大有區(qū)別,……當列國的霸主暴君創(chuàng)基立業(yè)時,天都先以尊民作為號召。美其名曰:尊重民意’,于是老百姓群起響應,爭相擁護,但等到他們建立政權之后。就要反過來,強迫百姓去聽從他們的話,這時,百姓始知受騙、上當,懊悔不及。古今許多朝代的昏君霸主,暴虐無道。與百姓為敵,就是一個例子。可是,這種局面,決難長久維持,因無論是古時的昏君,或是近代的霸主,必有惡貫滿盈,自取滅亡,或壽終祿盡的一天。到那時,久被壓制的百姓:就會起來反抗,打倒這種政權??偠灾嗊^去的歷史,壓迫人心越是厲害,暴政的時間越是短暫,你,王行,不要以短視眼光來判斷現(xiàn)在世界上的政局,前例多得不勝枚舉?!?br>“陰陽子,我沒有興趣再與你辯論政治,雙方爭得面紅耳赤,多費口舌,徒傷感情,何必呢?可是,我對于那白無常戚某失職后,受到何種處分?倒很想請你講一講,但不知我有此耳幅否?”
“據(jù)說那白無常失職誤事,不但無過,而且有功?!薄芭?!失職有功,是什么道理?”“白無常送生誤時,但延誤時間恰到好處,以致魔國所派遣的那個混世魔王搶先投胎,較原定時辰提早了半分鐘,因此,黃巢出世太早,后來未成帝業(yè)……”
“如果黃巢出世再延遲了半分鐘呢?”
“可能黃輿早已在他的時代里建立了暴政王胡……如果是這樣的話,那一時代的歷史必須要重新寫過了,這就是那白無常戚某的功勞?!?br>“哇!半分鐘的時辰影響命運如此嚴重,真是意想不到,無怪過去或現(xiàn)在的許多風云人物都非常崇拜黃巢?!?br>“當然,出世時辰影響命運,十秒鐘也相差不得?!缃?,有許多孕婦發(fā)生難產(chǎn),往往叫醫(yī)師動用手術,提早胎兒出肚的時辰,那都會影響嬰兒將來整個的命運。”“提早或推遲誕辰好抑不好?”
“有好有壞,這要看那嬰兒上代祖宗的余蔭積德了…”積善之家必有余慶,為非作歹之人,終乏孝子賢孫。”
“君子之澤,五世而斬,小人之澤,五世而斬?!垎柲阍鯓咏忉??”
“五世是—個悠長的時間……如果君子之家興隆到了第五代,這是很難得的,但許多家庭在第二三代已經(jīng)破敗了,因子孫久處于富貴環(huán)境里,違背了上代的家圳,未免趨向逸樂,走入歧途,好吃懶做,藐視金錢重要,怎會不敗家呢?反之,小人之家,如果父頑子劣孫不肖,其家必窮,但傳到了曾孫或玄孫,久處貧賤,歷經(jīng)艱苦,必將發(fā)奮圖強,力爭上游,結果,蔗境回甘,家庭興旺,所謂勤儉無價之寶,懶惰現(xiàn)世之報,這話可以包括一切,”
“不過,我以為一個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里,與時辰八字毫無關系那是各人的觀點不同,……甲積極地說:命運是由自己創(chuàng)造的;乙客觀地說;性情反映命運;丙消極地說:環(huán)境主宰命運,但丁無可奈何地說:命運是前世注定的。這不過是甲乙丙丁四人以各人的立場說各人的話而已。至于命運究竟是什么東西決定,誰也說不出所以然,只得昕其自然,……”
“假如我們否定命運又如何?”
“不能否定?!?br>“為什么?”
“假如否定命運,許多人就會自殺?!?br>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?!?br>“‘君子安貧,達人知命。’這兩句話給處于絕境中的人們聽起來,就會感到心平氣和,從絕望里得到安慰,終于有勇氣活下去,即使以仲尼之圣,也有‘嘆鳳嗟身否,傷麟怨道窮’的經(jīng)歷,那么,—般人怎會不談命運呢?不過,如果我們以做人之道做人,就不應該沉迷于命運,否則必將為命運所誤,”“不錯,許多人為名利所誤,因他們不是達人,許多人不能安貧,因他們不是君子,但為了要吃飯,維持生活,就不得不利用經(jīng)手的機會,亂撈亂挖,對事不問善惡,對物但求財富,最后自作禍孽,身敗名裂,于是大呼時運不濟,命運乖舛……所以知命安貧也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?!?br>“鳥為食死,人為財死,鳥貪食是為了生活,但人貪財,未必都是為了生活……”
“為什么?”
“因有些富人早已撈飽了,挖夠了,生活舒適,但他們貪得無厭,還繼續(xù)亂撈亂挖……”
“欲壑難填……唉!人事太復雜了;講不清楚……我們還是談鬼吧”“鬼?鬼比人還要惡毒……”“我不相信?!?br>“信不信由你,可是我相信,因人怕鬼,鬼不惡毒,人何必怕鬼”
“難道每個鬼都惡毒嗎?”
“那倒不是,我說的是—般性。”
“試問一般性的鬼惡毒到如何程度?”
“一言難盡,……總而言之,有鬼在場,決不會有好的收場?!?br>“何以見得?”
“王行,你聽我講?!碜?,鬼物,鬼蜮,鬼祟,鬼話,鬼戲,牛鬼,鬼串,鬼伯,鬼錄,鬼箭,鬼打撲,鬼扯腿,鬼頭風,鬼畫符,鬼門關,鬼頭關竅,鬼門上占卦;……凡有一個鬼字連帶著的,都不大吉利?!薄安蝗唬灿欣?,……譬如:鬼才,鬼工,鬼斧神工,鬼谷子,那都是好的?!?br>“當然,任何事物都有例外……例如:神,這是好的。假使是惡神,蛇神,孽神,煞神,那就不好了……又如:砒霜是毒物,但若能用之得當,便是良藥了,諸如此類,不勝枚舉?!?br>“陰陽子,既然你說鬼是一,種不好的東西,但我倒很想和鬼打交道……”
“哦!為什么?”“因為……我覺得做人討厭,活得不耐煩了……我不相信鬼會比人更壞?!薄巴跣小D阆胱詺??使不得!千萬使不得。”
“不,我并無這種想法?!?br>“那么,你為何要與鬼打交道?”
“我要研究人鬼之間,究竟有何不同?做人好,還是做鬼好?因此,我希望有—個親身探視幽冥地府的機會?!绻野l(fā)覺做人比做鬼有趣,就要奸好地做人,否則,我一入陰曹,就永久不回人間了。”
“這洋說來,你想做活陰差?”
“是這意思?!?br>“活陰差是苦差使,公畢回來,渾身乏力,猶如大病初愈,非常難熬……我已經(jīng)試做了一二次活陰差替工,所以有此經(jīng)驗?!?br>“不論如何辛苦,我都頂?shù)米?,因我的道行似乎比你略勝一籌……”
“不見得,我們比賽一次內(nèi)功如何?”
“你又不是粗坯,—言不合,就想用武,你以為任何事情都能以武力解決嗎?如今我憑這考驗,已試出臺端耐心欠缺,輕舉妄動,若非成事不足,必是敗事有余,而道行深淺也可想而知了?!?br>“陰陽子,你教訓得是,恕我王行失言……其實我是急于想做活陰差,所以口不擇言?!?br>“活陰差并非美缺,待遇菲薄,但這職位倒也不是任何人都可做得。良匠擇木,過百樹不遇,相于根得一,但活陰差的人才只怕在一萬個男人之中,是否能選出一個,還是疑問。”
“哦?不過,我王行決不計較待遇多少?!?br>“你真的想挖取這個差使?”
“當然是真的。”
“做活陰差有許多條件和禁例,不知道你能否照辦?”
“什么條件和禁例?”“第一武藝高強,膽大心細,不怕鬼怪……”
“我自信有這種能耐?!?br>“不準欺侮鬼魂,或向他們勒索榨財;即使鬼魂自愿獻金,也必須嚴辭拒絕,分文不得接受……”“不貪財,使得?!?br>“押送美麗女鬼,你切勿對她動手動腳,恣其輕薄,如被查出,刑罰極重,動手砍手,動腳斬腳?!?br>“不貪色,依得,依得……不過,美色當前,眼睛瞄瞄,大概不要緊吧?”“目光隨便一掠而過,這是人之常情,無傷大雅,即使是我陰剛子,也不能免俗……如果你作出有意識的注目而視,萬一被夜游神看到,那么,你就倒霉了?!?br>“怎樣倒霉?”“革職查辦之外,你的視線立即失效。永遠變成了膏盲瞎…”
“你不要說下去,我連正眼也不去看她就是了?!?br>“還有,你不準對她講話不三不四,輕薄浮滑,跡近調(diào)笑……”
“知道,知道,態(tài)度穩(wěn)重嚴正?!薄澳銓τ趤砺凡幻鞯乃姆揭肮恚h蕩孤魂,切勿與之搭訕,即使她們前來周旋,討好奉承,也不準隨便接交……”“怎么,軋幾個鬼友也不可以嗎?”
“與正派的鬼友來往,交流陰陽文化,是準許的…,可是,大多數(shù)幽冥人物,鬼計多端,包藏禍心,偶一不慎,就會上他們的鬼當,受到損害……所以必須萬分小心?!?br>“還有,你執(zhí)行任務,公事公辦,切忌違法徇情,以免隕越……不過,你辦事千祈不要過份嚴刻,形同酷吏,必要時,你在不妨礙職責的情況下,權衡輕重,隨方作圓,稍為通融,得饒鬼處主饒鬼,對你無損,于鬼有益,何樂而不為?如果你一本正經(jīng),像煞有介事,固執(zhí)呆板,認直不轉(zhuǎn)彎,那也是行不通的……”
“為什么行不通?”
辦事嚴正,人畏且敬;辦事嚴刻,人懼且恨。鬼和人一樣,不歡迎過份嚴刻的鬼,尤其是半人半鬼的活陰差,要格外注意這—點,對人說人話,對鬼講鬼話,不卑不亢,處理公事,寬嚴兼施,絲毫不得軟硬失調(diào),輕重倒置,否則,鬼陰損你,神嚴罰。你弄得不討巧,使你自己遭遇災禍,遺害子孫,而且還要罵你自討苦吃?!薄斑@一點我明白,所謂見風駛船,隨機應變,施用八面玲瓏的手段?!?br>“見風駛船,看眼色行事,那是被動的,但有時你也要爭取主動,逆水行舟,表現(xiàn)你的才干,至于隨機應變,面面周到,聽起來非常順耳,好雖好,但做起來卻有缺點……”
“什么缺點?”
“有許多事情不可能做到八面玲瓏,只有細磨細琢的藝術品才能做得如此。除非你處處遷就人和鬼,你想要面面周到,偏偏弄巧成拙,因人鬼之事最為復雜,你依順了人心,一定會違反了鬼意,你討好了鬼,必然會得罪了人,如果你博取鬼與人雙方的歡心,就會損害你所經(jīng)辦的事情,到了那時,神就會出場,向你責難?!?br>“那么,我該怎么做呢?”
“以理論事,不失其正,以事理制人,正義治鬼,人鬼就會拜服,不敢妄動……這就是做活陰差的宗旨。”
“是,是,陰陽子,可是你再三以人與鬼相提并論,是否活陰差的責任,除了和死鬼打交道之外,還要再和活人打交道呢?”
“問得好!假如只做死鬼的事,幽冥地府多的是鬼陰差,怎會再要你活人去做活陰差?因鬼陰差不能調(diào)查活人的事,各部門陰官就要聘請陽間的活人來做活陰差,替他們辦理有關陰陽雙方的事務?!?br>“我不懂,為什么鬼陰差不能調(diào)查活人的事?”
“除了行尸走肉之外,人人都有陽氣護身,頭上發(fā)出或多或少的毫光護頂,越是正派的人,渾身陽氣越是充沛。頭上毫光也越是旺盛,這種陽氣和毫光,肉眼雖不能看到,但鬼魂卻望而生畏,不敢正視。還有鬼魂白日潛伏地下黑夜群出活動,即使在黑夜,他們的活動范圍也有限制……譬如:一般人家,有的前門后戶都有門神守護,有的豢養(yǎng)著惡狗猛犬,四周巡防,而鬼魂要想入室登堂,非常困難。因此,鬼國陰官為了便利執(zhí)行有關陽間的案件時,就作借重活陰差不可?!薄伴T神護宅阻鬼,但惡狗猛犬對于鬼魂能起什么作用呢?”
“王行,你不知道,狗眼看人,另有一功,往往因人而異,俗諺云:狗吠非主。它對于峨冠博帶之人,也能搖頭擺尾,邀寵奉承,作歡迎狀,若逢衣衫襤樓之輩,它立即厲聲狂吠,甚至竄前咬其脛踝。它見到了野鬼游魂,就汪汪大叫,奔走追逐,嚇得鬼魂退避遁逃。它見到陰差,雖不畏懼,但也不敢逼近,只得大叫示警,一犬吠影,百犬吠聲,聲勢雄壯,于是驚動了門神或當方土地,出來阻差辦公,使陰差十九無法完成任務……假使它碰到了黑無常,只要他把哭竹棒—揚,狗心大驚,立即弋尾而逃,站在遠處,狺狺悲吠不休,吠聲如哭。如果夜聞鬼哭,再加上狗哭這就意味著當?shù)馗浇鼌^(qū)域,或前鄰后舍,必有不徉之事發(fā)生……
所以那就是狗的作用?!?br>“那么,狗見鬼魂而狺狺迎吠,難道它見了活陰差就不會汪汪大叫嗎?”“當然它也會吠叫的……不過,活陰差有辦法把它制服,而一聲不響?!?br>“哦,什么辦法?”
“活陰差是人做的,但披上了陰衫之后,他就生成了鬼,所以他是鬼的形式,人的實質(zhì),人中之鬼,鬼中之人,也可說是半人半鬼。他黑夜辦案,必穿陰衫,先用食物喂狗,狗是畜牲,只要有東西吃,就乖乖地—聲不響。猶如受賄的人助奸作弊,眼開眼閉一樣,于是活陰差就乘機溜進關系人的屋子里去了……”
“門神土地也不阻擋?”
“活陰差人身鬼影,陽氣未散,接觸活人,對活人毫無損害,因此,門神土地對他不加干涉……若鬼接觸了活人,此人非病即死,所以門神土地就有權阻擋?!?br>“噢,原來如此…可是。我不明白,活陰差進入了關系人的家里之后,怎佯辦案?”
“活陰差先施法術將關系人引入沉眠,然后口中忠念有詞,念了開鎖咒,開始查閱后者放在抽屜里的文件,以及搜索犯案所用兇器的下落,或者他把關系人弄得神昏顛倒,半瘋半癡癰,讓后者自言自語。不知不覺地供出罪狀,或者他幻現(xiàn)夢境,使關系人自己在夢中表演所作所為的犯罪過程,總而言之,花樣很多,我也不能一一舉例……活陰差取得或查到了罪案的記錄和資料后,就呈報上級陰官。但那不過是活陰差的任務之一而已。”
“其他還有什么任務?”
“別的任務很多,如果樣樣都講,我也不勝其煩…不過,我只能簡略地講一下……譬如某甲時運不濟,命運乖舛,向東碰著壁,朝西撞著頭,身無分文,走投無路,或某乙久為病魔所困,生計艱難,陷于絕境,感到做人乏味,于是甲乙二人都產(chǎn)生了厭世的念頭,去尋短見,可是他們天祿未盡,命不該絕,在危急之際,活陰差早已奉命而來,及時拯救……當然另有某丙某丁,并非由于貧病交迫,卻為了酒色財氣等事,—時困酒貪色,失財斗氣,以致神志失常,忖頭錯誤,朝著死亡的道路走去……如果丙丁都不是該死之人,活陰差就會接到上級命令,前往點化勸阻。有時尋死的人太多,活陰差本人忙不過來,無法分身,就必須隨機應變,施用陰拖陽推法術,分別催促有機緣的過路行人,把丙丁二人都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,使適逢其會的救主,在無意中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事。此外,有的人年屆耄耋,或已享得期頤遐齡,而齒牙無損,白發(fā)轉(zhuǎn)烏,精神矍鑠,登山如履平地,號稱人瑞。于是孝子賢孫爭來為他祝壽,筵開百桌,大宴親朋,興高采烈,歡聲雷動。不料這件事驚動了活陰差,就報告上去。陰官照例查閱死簿,立即發(fā)現(xiàn)這壽翁早該魂歸地府,那當然是陰官自己疏忽了前者大限已過,也可說他是糊涂透頂,忘記了派黑無常前往勾魂,以致無端端讓此翁成為漏網(wǎng)之魚,多活十有余年……陰官想到這一錯誤,非同小可,不禁大驚失色,但為了彌補過失,他不動聲色,暗中另委親信鬼差,當夜出動,把這壽星公的魂靈勾去……次日,地方上傳出消息,某人昨天做壽。當晚無疾而終,不知此中原因者,都感到驚異,還以為此公多飲了酒,或多食了肴饌,大吃大喝,超過食量限度,以致腸胃阻塞,消化不良,引起死亡,子孫為他祝生慶壽,反速其死,怎知那也是活陰差的杰作……”
“陰陽子,如果子孫不為此翁祝壽,他也許還能繼續(xù)活下去,是嗎?”“也許他再活二三十年大有可能。除非他隱匿于鄉(xiāng)村僻地,離群索居,不問世事,否則他遲早要被陰官查出的。其實,那壽星公根木不知道自己已為陰官所遺忘,不然的活,他肯定是不會讓子孫這樣做的,”“被閻王遺忘的人們多下多?”“多不多,也很難說。事實上世間老人往往在做壽之后,不久便告死亡,雖冥冥中自有定數(shù),但誰知不是為活陰差所算?所以,我認為得享高齡的人,若無必要,還是避壽為妙。”
“是的,我的觀點與你相同……年老之人,舊儔凋零,起居寂寞,生有何歡,死無所懼,但生死大事,好死不如惡活,若非天祿已盡,何必先向閻王作報到的預兆?有許多老年人不明此理,往往;自炫遐齡,興趣勃勃,舉行壽宴,其實,大可不必。子孫為長輩祝壽,事關孝道,未可厚非,但老人自己不妨嚴詞推卻,最多限度集合家人供應素面素齋,略為點綴,避免廣請四鄰八臺,驚動親戚朋友,熱烈慶祝,徒耗金錢,又喪物力。如果那些壽翁之中,或許有—二個是被閻王所遺忘的人,那么,陰陽子,你說得不錯,他們做生,等于送死……還有,陰陽子,剛才你所講的,那陰官因—時忽略,忘記勾魂,使陽壽已滿的人,應死未死,給他白白地活了多年,這種過失,依照陰曹法律,應該怎樣處罰?”“陰官失職誤事,是要嚴厲懲辦的,例如:撤職,罰俸,受刑,服役,或投胎為人,夭折而亡,不過陰律雖嚴,也有空子叮鉆…’“哦?誰敢如此大膽,竟敢走閻王的法律漏洞!”“王行,你聽我講下去……大限到來的人,但屆時喪門尚未光顧,可能有幾種原因:陰官失眼,檢查死簿,不夠仔細,未將那該死的人列入黑名單內(nèi);或陰官事忙,忙中有錯,忘派喪門前往勾魂;或因那‘應亡人’是陰官生前的恩人,子孫親戚,或良朋好友,所以陰官徇情,涂改死簿,以—字改為十字,或以—改二十,甚至為三十,諸如此類,甘犯法紀,企圖私贈陽壽。上述情況,如被發(fā)覺,陰官立遭扣押,先查其失職之處,是否故意,抑無意造成?當然,故意罪較重,無意罪較輕;若是陰官徇情枉法,涂改死簿,私增應亡人的陽壽,那是知法犯法,罪不容赦,他就將被處極刑,可能連鬼也沒得做……此外,陰曹再要查核那‘應死未死之人’在生前多活的年數(shù)內(nèi),做過了多少善事,干過若干惡事,善惡是否可以對銷,功過能否相抵?假如善多于惡,按律陰官免罪,而有關的‘應死未死之人’也可免罰,陰官就憑這一條法律,鉆空子,通關節(jié)。若惡多于善,陰官陽人同處應得之罪?!?br>“怎么叫做應得之罪?”
“這個……這個……我倒不曾研究過。詳情無可奉告,但我可詢問活陰差朋友便可知其究竟?!?br>“沒有關系,你不必急于去問……現(xiàn)在我想知道,陰曹勾魂,找錯了對象,以致陽間死錯了人,這種情況有否發(fā)生過?”
“不但有,而且很多……”
“哦?清你快些說下去,那一定是很動聽的?!?br>“王行,你看過聊齋志異,子不語以及閱微草堂筆記嗎?”
“看過,但那些講鬼的故事,都是捕風捉影,亂話三千,不足為憑。”
“不可能都是無中生有。我以為多少必有些事實根據(jù)?!薄澳敲矗斯湃怂v的人死復生之外,你能否提出別的事實?”
“可以,但講由我講,信不信由你……”
“那當然……你講吧。”“我的族伯,姑隱其名,本是強橫霸道的人,后來生了一次重病,危險程度已到達了只剩一口氣,當他患病時期,一忽兒全身發(fā)熱,膚呈灰色,嘴里突然大聲道:‘我要竄火門去了’,說完話,就呼呼沉睡。不久,他從睡中驚醒,低聲道:‘我要鉆入水門去了’,于是又睡熟了,身上流汗不止,衣褲濕得好俾在水里浸透似的。又過了—會,他—邊哀聲呼痛,一邊叫喊道:‘我要進入亂箭門去了。他說著,全身隨即陸續(xù)地出現(xiàn)了許多紅瘡,密密麻麻,猶似蜂窠,又好比箭創(chuàng)。于是群醫(yī)束手無策,暗示病人的家屬準備后事。過了二天,他果然斷氣,但在六小時之后,那躺在靈床的尸體忽然講起話來,有氣無力地道:“肚子餓了,快拿粥來給我吃……他死而復生了!”
“哦?有這樣的事?是否陰官捉錯了他?”
“他只肯講陽壽未滿。”“那么,不是捉錯……”
“是捉錯的?!?br>“此話怎講?”
“后來由于他的九歲兒子傳出消息,我才得悉詳情?!?br>“哦?那孩兒講些什么話?”
“他對我說:‘我聽到爸對媽講,爸在陰間竄火門,鉆水門,過亂箭門,吃了許多苦頭,后來閻羅大王查出爸還有二十多年可活,就放爸還陽,要爸做好人,還告訴爸不許在陽間亂講陰間里的事情……”’
“孩子是天真的,想來不會說謊,”
“我也這樣想,從此之后,族伯的性情也改得非常和善,近鄰遠村的人,對他都稱呼仁翁,”
“不過,陰陽子,我認為你族伯的那件事可能是冷熱病作祟,使他神經(jīng)錯亂,幻出夢境,所以胡言亂道,其實這也不足以證明陰曹勾魂錯誤的事實。不但如此,我甚至不相信,陰間有閻羅王的存在,除非我能代替一次活陰差職務,親自考察一下?!?br>“你說來說去,只想做活陰差,是嗎?”
“不錯……請你幫助我,去向你的活陰差朋友說項。讓我王行替他到陰間路上去走一遭。”
“抱歉之至,我無能為力?!?br>“你不肯?”
“不是不肯,因這種閻王路不是每個人都能走得……同時,我的活陰差朋友也作不了主。”
“為什么?你不是做過他的替工嗎?”
“是。”
“你做得。我做不得?”
“他信任我,不信任你,而且做活陰差替工也要先由陰官批準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:他只能推薦,準或不準,是要陰官決定。”
“不錯。”“那么,你何不請他介紹我去見陰官?”
“不行,我不是已說過:“我友活陰差與你素味平生,怎肯冒失地介紹你去見陰官?”
“給他—筆介紹費如何?”
“也不行,這是行賄,他絕對不會接受……總而言之,對你來說,此路不通?!?br>“另有別的辦法嗎?”
“沒有。”
“你想留難我?”
“不敢?!薄澳敲矗愕幕铌幉钆笥研丈趺l?”
“四維二火?!?br>“羅炎?”
“是,你認識他Y”
“不認識,可是我聽到他的大名,如雷貫耳?!?br>“你想自己去看他?”
‘不,我也不敢?!?br>“為什么不敢?”
“聽說此公不太好惹……他比閻王更難相處。”“你知道就好……所以我叫你死了這條心吧!”“不,我一定要達到目的。”
“我倒要問你,有什么辦法達到目的?!薄傲磴@門路……喂!陰陽子,你說的那陰官是誰?”
“黃大仙宮的首席神探,不知其名?!?br>“啊唷!是他……”
“怎么,王行,你知道他的厲害嗎?”
“知道……這神探也是個難纏的角色,不過,我有通神辦法?!?br>“什么辦法?……是不是用錢?”
“不……再鉆門路?!薄芭叮阌檬裁捶ǖ??”
“我可以向黃大仙初平打主意……”
“嘿!王行,免了吧!你想打他的主意?”
“怎么?不可以?”“當然叮以,不過這是徒勞無功的?!?br>“陰陽子,你不要小覷我王某,我和他有直接的交情?!?br>“這倒看你不出,你竟然與黃大仙攀起交情來了。”“你不相信?”
“不。”
“你聽我講,……當年黃初平尚未成為正神,在中洲四川丹溪牧羊,我已認識他了…”
“王行,你不要信口雌黃,胡吹亂講。黃大仙幾歲,你幾歲?你在什么時候隊識他?”
“陰陽子,你聽我說下去……當年黃初平在本鄉(xiāng)牧羊,巧遇道士赤松子,后者把他和羊群攜往中洲金華山石室中,修道成仙,他的羊群也得了道氣,變?yōu)榻鹑A山的白石,繼續(xù)修煉。后來一部分羊群,道心不堅,被黃初平驅(qū)逐出境,各白去世胎為人。”“哦!你是羊精投胎?”“不……是白石。”
“何以為證?”“無以為證,……不過,三十年前我入籍魔國,經(jīng)過三查四核,在妖魔錄中說我王行是金華山的白石輾轉(zhuǎn)投胎為人?!薄芭叮窟@樣說來,你與黃大仙確有一段淵源?!薄瓣庩栕?,依照你的看法,我有做活陰差的資格嗎?”
“這也很難說……你千思萬想,要謀活陰差職位,究竟有何目的?
“沒有什么,我不過是為了好奇而已?!?br>“只怕你不僅是為了好奇而已吧!”
“這個……這個……陰陽子,我也不瞞你……我想到陰間去找一個仇人。”
“仇人?你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?”
“沒有。”“殺妻之恨?
“不是?!?br>“那是為什么?
“此人破壞了我的道行。”
“多少年數(shù)的道行?”
“四百九十九年?!?br>“是怎樣的一回事?”“當年黃大仙在金華山時,每天對靈石講道,寒暑不綴,使我們?nèi)菏佬写筮M,煉成了石魂出竅之術。唉!不料某日,忽然來了一位江湖術士,把金華山所有玲瓏可愛的白石席卷而去,等到我石魂倦游歸來,發(fā)覺自己的石軀業(yè)已失蹤,頓使我魂無所寄托。不得已轉(zhuǎn)入輪回,投胎為人,到目前為止,竟投了二十一次的胎,做了二十一世的人,每世做人都希望尋到那江湖術士,向他索回我的石軀,以便繼續(xù)修行,可是天涯海角,到處尋覓,卻無法發(fā)現(xiàn)他的下落……”
“王行,且慢說下去,讓我先來問你,你怎知你的石軀是被那江湖術士取去?”
“是金華山土地公公告訴我的。”
“為什么當方土地不阻止那江湖術士盜取白石?”“土地神力量有限,無法阻擋?!?br>“那么,他為什么不報告黃大仙初平?”
“那時,黃人仙正在打坐修煉,土地公公不敢驚擾?!?br>“你的同伴們、數(shù)以千計的白石,難道都遭厄運?“不錯……它們的命運比我還要悲慘。”
“可憐!那真所謂五百年劫數(shù)難逃……王行,你說下去。”“有的人說:那江湖術士心腸惡毒,已遭橫死……有的人講得活龍活現(xiàn),說那賊術士煮石煉丹,除了一塊七竅靈石之外……”
“你的軀殼就是那塊七竅靈石嗎?”“是。”
“他為什么要留著你的石軀不煮?”
“我也不明此中原因,可能是我的石軀生得太玲瓏了,因此他保留起來,作為玩物。”
“煮石煉丹,你的同伴慘了……不知它們被煮以后,情況怎樣?”
“不知道,想來它們都已化作塵灰,連石魂也變?yōu)橐粓龃簤簟!?br>“可能是天意如此,否則,世界上花妖草魔,木精和石怪還要多了。”“陰陽子,你不要罵我石怪……”
“對不起,我隨口講話,不是有心的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不是有心說的,否則,我早已一拳送過來了?!?br>“那么,王行,那賊術士抄空兒撈去門口么多的靈石,煮打煉丹,白白的進帳了不少道行,現(xiàn)在他可能已成神仙了?!?br>“不,我已查地國中洲的三十六洞天,七十二福地,地仙錄中都沒有他的姓名。他叫青符山人……你聽到這過嗎?”
“哦?青苻山人……我沒有聽到過,半仙群中,有此人否?”“也沒有。”
“他點石煉丹,有否煉成?”
“不詳……但我不相信那賊子會遭橫死?”
“何以見得”
“我二十一世為人,查過地國一百多個部落,以及整個地國所有的墳墓,都未發(fā)現(xiàn)此賊的蹤跡或骨骸。甚至我也偷掘了許多疑墳,但都徒勞無功。”
“可能他已成神了。”
“不可能,這樣的惡賊,怎能成神?”“那么,你怎知你的石軀未被煮掉?”
“我想,我的石軀決不會在煮石煉丹的原料之中,否則,我的魂靈也不可能投胎為人?!?br>“唔,你說得有理……那么,你認為要尋到青符山人,唯一可疑之處就是陰間,是嗎?”
“是。”
“既然你相信他尚未死掉,為何你要到陰間去查他呢?”
“他的生死成謎,也不過是我推測而已,主要是我想在陰司查閱生死天錄簿里的青符山人,究竟是何方神圣,現(xiàn)在什么地方?”
“陰間判官,不是好吃的果兒,他怎會給你查閱生死天祿簿?”
“我自有辦法叫判官聽我的話。”
“哦?看不出你到是個深不見底的人物。”
“對付陰官,宜用詭計,可說是無往而不利……一言抄百總,我必須要謀得活陰差職位。”
“好吧!我陰陽子就為你效勞一次,向羅炎說項,稍加吹噓,或許有些希望。”
“如此甚好,多謝了“可是你不要太樂觀……你知道四維二火不是好惹的?!?br>“當然……不過,憑你一言九鼎,想來這件事能夠得到一鍬掘個井的效果?!?br>“我只能盡我所能,但事成與否卻不敢肯定。”“那當然……”
“后天上午,你到這兒來品茶,聽我的回音。”
“好,一言為定……”在羅炎的病榻旁坐著陰陽子,他是來探問病情。
陰陽子道:“老羅,今天你的氣色似乎比前天好些,是嗎?”“稍有轉(zhuǎn)機?!绷_炎有氣無力地道:“不過我的毛病三好二壞,只怕一時難恢復健康。”陰陽子安慰道:“你要安心靜養(yǎng),減少思慮,不久就會痊愈……
今天醫(yī)生來過了嗎?”“來過了?!薄八趺凑f?”
“他只說我的體內(nèi)陰氣太重,別的也說不出所以然,開了張藥方之后就走了。”
“陰氣太重……這斯道你是活陰差嗎?”
“不,不知道……可是。他能講出‘陰氣太重’四個字,醫(yī)術總算不錯了?!?br>“唔。”
“最近你代我做了一次替工,多謝你幫忙,……這是苦差事,說不定以后我還要再麻煩你。”
“叨在知已,何必道謝I”
”我自從擔任這個差使以來,到如今差不多四十年了,理應退休,可是大仙官不允許我這樣做……唉!沒有辦法?!?br>“做四十年活陰差不是一個短時期,怪不得那醫(yī)生說你陰氣太重……喂!老羅,你何不聘請一位助手,幫你做些細碎的陰事?!薄拔乙灿羞@種想法,可是人才難得,除了你老弟之外……當然、你是最合適,而且名符其實的人物?!?br>“老羅,你知道我生性傲慢,俗務繁忙,只能偶然為你添手墊腳,這是我義不容辭的。如果兼職陰事,日子一久,只怕要做出脫天漏網(wǎng)的事、連累了你,反而不美。”
“我明白你的陽事已經(jīng)夠忙了,所以我也不敢啟嘴,若論人才,你是當之無愧的?!?br>“老羅,你不妨從別的朋友之中物色一位。”
“唉!談何容易。有能力的,不愿于這種苦事,沒有資格的,我也看不上眼……喂!陰陽子老弟,我上次叫你替我想想辦法,物色人才,可惜你老是不放在心里?!?br>“老羅,你知道,我生平不愛多管閑事,除非好友知交,那就另作別論。即使賣命,也是心甘情愿的。不過,陰間的事情要比陽間更難處理,弄的不好,各方面都不討巧,尤其是做你的副手,只有一等人才方能勝任,所以我的朋友中間雖有這種角色,我也不敢冒然推薦。”
“老弟。你不要這樣講,其實我只是以事論事。不賣情面而已,并非蠻不獎勵的人……只要對方做事肯負責任,我倒很愿意培養(yǎng)—個活陰差的人才……”
“老羅,你說話這樣起勁,吃力嗎?”“我現(xiàn)在覺得很好,并不吃力,我繼續(xù)談下去……”
“好!我先提出幾個妖魔人物來,讓你批評一下,不知你贊成嗎?”
“你講“大眼魔煞王明為人如何?“此人口滑,肚子里藏不得心事,非活陰差之才?!?br>“郭昌呢?
“也下是這種人才。”
“為什么?
“此人心思太活、眼高手低,只旨埋頭,而不能苦干,因此,也不宜擔任活陰差?!?br>“易猛如何?”
“才有余而識不足,易招物議。”“朱越怎么樣?”
“因人成事,做不得活陰差。”
“倪水?
“忠厚之人而已?!?br>“鄒表怎樣?”
“此公武功超群。有資格……可惜,文事欠通,所川也不適宜做活陰差的工作。”
“周明呢?”
“性情太急躁了……當年我在森羅殿上,看到他投胎之前,閻王問他,你到陽間為人,要金錢,還是要愛情?”“他怎么說?”
“他說要金錢。”
“哦?后來怎樣?”
“后來他入世為人,長袖善舞,斂財有方。”
“那么,周明何故不能做活陰差?”
“不,只有不貪財?shù)娜耍扇未寺?。?br>“張老如何?”“他也不行?!?br>“為什么?”“此人外柔內(nèi)剛,剛中寓柔,但不能剛?cè)嵯酀鸀橛?,也不是活陰差的材料?!?br>“你認識王行嗎?”
“王行?不詳。”
“他也是魔國的散人……”
“是你的朋友?”
“不錯?!?br>“目前他作何生涯?”
“他現(xiàn)在是替人保管和記錄金銀財物出納的事情。”“職位倒也清高,但不知有家眷否?”
“有。”
“道行和武功的造詣如何?”
“和我相差無幾?!?br>“經(jīng)歷怎樣?”
‘過去曾在魔國的偵查部門服務多年。”“有何背景?”
“常與散人輩中的正派人物交接。”
“前世的淵源有無劣蹤?”
‘據(jù)說:十一世前,他是地國中洲金華山的白石投胎為人。”“是否黃大仙叱石成羊的白石?”
“是。”
“前世的淵源也清白,但不知他對活陰差的職務興趣如何?”“據(jù)告很有興趣。”
“有目的否?”
“有?!?br>“為了什么?”“要找尋個煉石成丹的江湖術士。”
“找他為了何事?”“查問—塊七竅玲瓏靈石?!?br>“它是王行的石軀嗎?”“不錯。”“王行怎知那江湖術士在陰間?”
“因王行查遍了天涯海角,并末發(fā)現(xiàn)他的下落。”
“據(jù)傳當年有一術士囊括金華山白石,作為煉丹的原料之一,王行要追尋的就是那術士嗎?“是。”
“王行只不過想向那術士查問自己石軀的下落而已,還是因?qū)Ψ綗捠苫抑剩蛩銥榍f石友報仇?”
“他并未談到報仇之事?!?br>“想來他只為自己的石軀,是嗎?”
“可能是?!薄叭绻沁@樣的活,王行就做不得活陰差,”
“是何理由?”
“因他只為自己,不想為許多石友報仇,太自私自利了。”
“唔,你說得對,但這一點我倒沒有想到。”
“那也不能怪你,因你與他是朋友關系,你的感覺多少已被友情所蔽,所以思考也不夠深刻?!?br>“不過,他雖未講到報仇的事,但心里或許有此概念,也說不定。”
“陰陽子。你我誼屬知交,無話不談,我羅某想請王行面試武功道行,真才實學,不知此舉會影響他的自尊心嗎?”
“你不相信我的活。”
“非也。”
“我認為不妨面談,何必面試?”
“活陰差職務低微,但責任重大,假如經(jīng)過考試,由我選定,一切后果都是我負擔,否則,你可能去受到牽連……我這樣做法完全是了使你脫離干系。”
“唔,你說得有理,……幾時面試?”
“說試就試,現(xiàn)在你能請他前來舍間嗎?”
“你不想休息養(yǎng)病?
“此刻我的精神很好,面試不妨宜即舉行。”
“既然如此,我去叫他來?!?br>“不,何必要你勞駕,告訴我,他住在何處?我叫院公去請?!?br>“好?!?br>陰陽于說著,即從身邊取出一張名片,寫下了王行的地址,又加了—句:“盼即來見羅公”,把它遞給羅炎。
羅炎看了一看,就叫院公拿著名片去請王行。
接著羅炎又吩咐仆媼,到隔鄰請“壓不死伯伯”前來談話。
不久,一個紅光滿面,精神矍鑠的老者進入房內(nèi),羅炎連忙介紹道:“這位是我的同事,號稱壓不死伯伯?!?br>陰陽子立即起身,與壓不死伯伯握于,雙方各用六成腕勁,互相印證武功,彼此半斤八兩,不分高下,而羅炎已經(jīng)開口道:“這位是我的好友陰陽子?!?br>壓不死伯伯與陰陽子同時大笑,互道“久仰”。
于是他們二人坐下來談話。
陰陽子問道:“尊號‘壓不死’這三字,想來必有來歷,可否見告?”
壓不死伯伯正想問答,但羅炎業(yè)已搶先道:“這位伯伯能肩挑千斤重擔,步行如飛,所以別人都叫他壓不死伯伯。”
陰陽子道:“哦,原來如此!失敬,失敬?!眽翰凰啦溃骸皡^(qū)區(qū)之力,何足道哉
!羅公叫我來此,不知有何指教?”
羅炎道:“等—會,有個姓王的前來面試,請你老伯指教?!?br>壓不死伯伯—聽,心里明白,道:“指教不敢……如有用老漢之處,但請吩咐。”
羅炎道:“那好極了……陰陽子老弟,等—會,王行來時,請你暫到后房回避,不知尊意如何?”
陰陽子道:“當然,當然。”
正談話間。院公前來通報,道:“客人已在大門外等候?!绷_炎道:“麻煩老伯,代我迎他進來。”
這時,陰陽子已經(jīng)轉(zhuǎn)入后房。
—會兒,壓不死伯伯引導王行走入房中。
王行一見羅炎,連忙作揖,道:“參見羅公。”
羅炎擁著錦衾,坐在床上。欠身拱手道:“請坐,請坐!恕老朽偶沾微恙,未能起床出迎?!薄安桓?,不敢……”王行說著,坐于剛在陰陽子所坐的椅上,同時眼光瞟向羅炎,一掠而過,心里暗想:此公顴骨高突,雙日炯炯,必是個足智多謀,處事嚴正的人物。羅炎道:“王老弟,你的意思已由陰陽子轉(zhuǎn)達了,”
王行道:“在下才疏學淺,還仗羅公不吝指教?!绷_炎道:“不要客氣……不過,老朽說話喜歡開門見山,實事求是,如有得罪之處,希勿介懷?!蓖跣械溃骸傲_公有問,在下必答,決不敢吞吞葉吐,裝腔作勢。”
羅炎點頭道:“世途險惡,陷阱密密麻麻,防不勝防,冥路崎嶇,機巧迷迷茫茫,無所適從,處身于陰陽之間,應該怎樣說,怎樣做,方稱得體?”
王行道:“上什么山,采什么柴,見人說人話,見鬼講鬼話?!绷_尖又點了一下頭,道:“在陽間,常有綠林好漢,威脅過路之人,付出買路錢來,在陰間,或許也是如此,假使你遇到這樣的情況,不知如何對付?”
王行道:“在人間,遇到強盜,付錢免災,如在黃泉路上,我就一毛不拔?!?br>羅炎道:“你想逃走,還是想與鬼打架?”
王行道:“都不想?!?br>羅炎道:“你將使用什么方法走過這條黃泉路?”
王行道:“我只要在鬼強盜的臉兒上分別吐了幾口生人氣,他們就會退避三舍?!?br>羅炎唔了—聲,道:“鬼計多端,你不怕他們陰損?”
王行道:“陽間為人,若不做虧心的事,頭上毫光發(fā)出浩然之氣,陰間鬼魅小丑,遁逃惟恐不及,怎敢陰損?”
羅炎也不表示是或否,又問道:“若遇邪神留難,蠻不講理,為之奈何?”
王行道:“對付邪神比對付惡鬼還要容易,前者乃是偽君子,其行雖偽,但神的身份多少要講體面,不敢公然顯露劣跡,以免當眾出丑,后者猶如真小人,已包括了無賴,亡命之徒,不知羞恥,以及無所不用其極的混合體。因此,如果邪神蠻不講理,故意留難,我就找其漏洞,以正理制其無理……”
羅炎道:“假如制之不服,怎么辦?”
王行道:‘強辭奪理的邪神,表面上必然虛張聲勢,所謂開弓不放箭,吃相難看,令人望而生畏。其實色厲內(nèi)荏,心里暗示發(fā)慌。對付這種邪神,只要輕描淡寫,用幾句中肯的活,戳穿他的理虧之處,并曉以利害,使他知難而退。”羅炎道:“萬一他頑固不化,你是否用武?!?br>王行道:“不,在下除了自衛(wèi),決不用武力?!?br>羅炎道:“不用武力,問題沒法解決?!?br>王行道:“比輿論來揭發(fā)他的假面具,或訴之于那邪神的上級,還怕他不肯就范嗎?”羅炎道:“剛才你說:邪神乃是偽君子,惡鬼猶如真小人,但你在初次見到他們時,如何辨別對方的性質(zhì)?”王行道:“在下只要先看他們的眼睛,再聽他們的言語,就能知道一切?!?br>羅炎唔了一聲,道:“胸中不正,則眸子無焉……聽其所言,察其所行……是這意思嗎?”
王行道:“是?!?br>羅炎道:“假如你做了活陰差之后,將如何對付那些犯罪的鬼魂?”
王行道:‘鬼犯了罪,應由鬼官處理,活陰差無權過問‘”羅炎道:“如果那鬼魂是由你帶領呢?”
王行道:“我先把他扣押起來,然后交給鬼官?!?br>羅炎道:“假如那鬼犯是個赳赳武夫,恃力反抗,向你攻擊,但為了自衛(wèi),你是否以牙還牙,壓其兇焰?”
王行道:‘我無須動武,只要念幾句‘治鬼咒’,他就會頭痛不止,或我把護身符讓他看一下,還怕他不嚇得屁滾尿流嗎?”
羅炎道:“什么護身符?”王行道:“是我要求‘鬼煞’神影子前輩畫的。”
羅炎道:“你為什么要求他畫這種‘鬼畫符’?”
王行道:“難道它沒有用處嗎?”
羅炎道:“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我是問你的動機何在?王行道:“我早想與鬼打交道,就不得不預先準備一些必要的法寶。”
羅炎哦了一聲,道:“陰司路上和人間一樣,坐要坐的錢,立要立的錢,錢從哪里來?”
王行道:“為了公事,可先向公家領款,以后照實報銷;為了私事,我自己掏腰包……”
羅炎插嘴道:“假如為了鬼魂,而要花錢,你怎么辦?”
王行道:“對于鬼魂用錢。聽說規(guī)定某種供應和服務都是免費的,例如囚鬼車,鬼馬。落案過堂,打屁股,以及其他體罰等等。
至于別的事項,我只能做到將貓兒尾拌貓飯吃。”羅炎道:“你的意思是向鬼魂敲竹杠?”
王行道:“不,蜻蜓吃尾巴。”
羅炎道:“假使那鬼魂忘記帶錢,或是個窮鬼,身邊不名一文,試問你如何應付?”
王行道:“由我暫墊,以后向其陰司的祖先討還。”
羅炎道:“萬一那鬼魂的祖先也是窮鬼,無錢可還。你的墊款就變成了壞帳,那么,你是否把它放棄當作舍施。”
王行道:“不,我要追討?!?br>羅炎道:“對方像燥礱慷那樣的榨不出油,如何追討?王行道:“我要他為我做工,作為抵銷,誰不欠誰?!?br>羅炎道:”假使有個鬼魂懇求你給以某種方便,你可答應?”
王行道:“那要看他懇求何種方便,”
羅炎道:“臂如他需要女鬼伴行,以解長途寂寞?!?br>王行遭:“不準?!?br>羅炎道:“也許他肯出重大的代價,作為交換條件。”
王行道:“拒收,誰要拿他的錫箔灰,吃他的軟口湯?”
羅炎道:“可能他也給你一個美麗的女鬼伴宿,由他付錢。”
王行道:“不要,活男陽具不入女鬼陰戶?!绷_炎遭:“如果此鬼愿意將他在陽間的妻,女,或姘頭贈給你呢?
王行道:“說這種話,我打他的嘴巴?!?br>羅炎道:“他請你飲酒吃飯呢?”
王行道:“謝絕。”
羅炎道:“這種小事你也不肯領情?”王行道:“活人的肚子容不得鬼酒和鬼飯?!绷_炎遭:“假如此鬼要求多吃一些好東西,你能允許他?”
王行道:“那當然,不過錢要由他自己付?!?br>羅炎道:“如果這鬼家伙向別的鬼使神差行賄,求他們打屁股時不要太重,被你看到。你將作何表示?”
工行道:·眼開眼閉。”
羅炎道:“做鬼的多數(shù)扮慣死?;顦樱b傻作啞,耍鬼把戲,玩鬼花頭,使你防不勝防,糊里糊涂地進入圈套。耍你頂缸,對于這一點,你有什么辦法使他們扳不到你的錯頭?”
王行道:“魑魅艦魎,都是下流胚子,脫不了鬼胎,我跟他們辦案,打交道,不能太過仁慈,一定要外好里砑搓,否則,我就會吃虧。最好的辦法是:開始就使用下馬威,折磨他們,或者給個軟釘子,反會得到對方的尊敬和服貼?!?br>羅炎道:“天下無難事,只怕鬼子們死求白賴,使你輕也不得,重也不得,—時倒也拉不落面皮,結果你還是上當。”
王行道:“當然,這種情況也是有的,不過,假如為了無關重要的問題,我譬如做好事,行個方便,不妨賣個順水人情。”
羅炎道:“鬼之為物,你倒也知道不少,可是你所講的都是理論,只怕不能與實際結合,這一點,你有什么策略補救?”
王行道:“我希望羅公給我一個機會,代你到陰司路上走走,辦些小案子,也好讓我獲取些經(jīng)驗和見識……當然,我也不敢保證勝任,但最低限度我有信心,也不會使你丟臉?!?br>羅炎道:“我也有這個意思,否則我怎會叨叨絮絮與你談論不休?”
王行道:“多謝閣下看得起我?!绷_炎道:“且慢多謝,我還有許多話要問你。”
王行道:“您盡管問吧羅炎道:“目前你的生活過得好嗎?”王行道:“我以勞力換取金錢,所以對自己生活掂斤估兩的舍不得濫用,可是對朋友卻肯盡力幫助,那末,我只能說有限度的吃用不愁?!?br>羅炎道:“你不想多掙錢?”王行道:“只要吃用足夠,我也不想多用心思,亂抓亂挖。”
羅炎遭:“做活陰差,有時可能先要倒貼本錢……”
王行哦了—聲,并不回答。
羅炎接著道:“你在陰司辦案,有些貪污的鬼官也許會向你伸手,索取魄送?!?br>王行道:“陽間衙門橫行,難道陰司官吏也敢做這種不良的額子嗎?”
羅炎道:“你不知道,除此之外,鬼官有時也會挨近你的身邊,給你—包贓款,使你無法拒絕?!?br>王行道:“哦!有這種事?”
羅炎道:“他們貪贓,同時也敢行賄,如果你是活陰差的話?!蓖跣械溃骸斑@是公開的秘密,還是定例?
羅炎遭:“不過,都可以說,大家心照不宣?!?br>王行道:“我可否取消這種定例?”
羅炎道:“當然可以,不過,好戲上演了。”
王行道,“什么好戲?
羅炎道:“如果你拒付饋送,或拒收賄賂,想作潔身自愛,清清白白的活陰差,這叫做破壞舊規(guī)定例,他們就會處處與你作對,弄得你焦頭爛額,在黃泉路上寸步難行,接著許多控告你貪贓枉法的無頭信,具名報告書,立即轉(zhuǎn)到上司手中,或栽臟嫁禍,查有實據(jù),到那時,不論你的口才如何高超,道理如何充足,也會感到辭窮,無法自辯清白。”王行道:“這樣說來,你羅公做了四十年活陰差,一定是貪過無數(shù)次的贓,行過了無數(shù)次的賄,才能保持這個職位……不過,在下非常疑惑:照理,你早已應該發(fā)達了,衣食住行大可改善,但現(xiàn)在我看你的生活情況還很清苫,住的是破落院子,穿的是粗布衫褲,家具簡陋,設備陳舊,出無車馬……是否你做活陰差的工資,加上贓款收入,還不夠你行賄支出?”
羅炎道:“我本人做這一行事情,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,此中矛盾,以后你會明白……不過,如果你要做活陰差,先決條件是右手行賄,左手納賄,你愿意嗎?”
王行聽了,面部顯出迷惑之色,半晌說不出活來。
過于一會兒王行緩慢地道,“假如這是非做不可的任務,我只得勉為其難了?!?br>羅炎道:“好,王老弟,你過去修煉哪種功夫?”
王行道:“內(nèi)功稍懂皮毛,很是膚淺?!绷_灸道:“你客氣丁,外功呢王行道:“較內(nèi)功略勝一籌。”
羅炎道:“聽說你與敝上司黃大仙素有淵源,是嗎?”
王行道:“那是隔離了二十一世的事情?!?br>羅炎道:“其實你可直接向敝上司申請活陰差職位。”
王行道:“我不想利用年代悠久的關系,或借重他的勢力,羅炎道:“為什么?”
王行道:“在下要依靠自己的力量?!?br>羅炎道:“有志氣……現(xiàn)在我想請壓不死伯伯陪你玩幾下手法,你會反對嗎?”
王行道:“愿意領教?!?br>于是羅炎回過頭來,道:“老伯,你與這位王老弟到后院廣場上,較量—下拳腳,但不要太認真?!?br>壓不死老伯欣然起身,心里明白“不要太認真”這句話的意思。
等到王行跟隨著壓不死老伯走出房外之后,羅炎就叫陰陽子進來。
陰陽子道:“老羅,你們的談話我都已聽到……你覺得王行此入如何?”
羅灸道:“不簡單,看來他的辦事能力是及格了,但不知武功怎樣?”
陰陽子道:“等一會那老伯回來,可見分曉……老伯的武功很不錯吧。”
羅炎道:“好得很,已臻上乘,我想王行不是他的對手。”
陰陽子笑道,“未必!”羅炎道:“哦?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陰陽子道:“武人的動作是不會斯斯文文的。只怕王行動手時留不得情,弄傷老伯……好在你已說過不要太認真,諒必雙方都會手下留情的。”羅炎道:“我說的是反話。”
陰歸子道、“反話?那就不對勁了!”
羅炎道,“有什么不對勁?”
陰陽子道:“我知道王行的脾氣,如果對方出手不合規(guī)矩,他的反擊是加倍的,只怕那老伯受了傷,你我的面子都不太好看。
羅炎道:“老弟:你不要危言聳聽,老伯五十年來未逢敵手……王行學的是什么功夫?”
陰陽子道:“正氣照循環(huán)功?!绷_炎聽了,面容失色,道:“那不是赤松子的絕學?”
陰陽子道:“不錯。”
羅炎道:“你不是說笑話吧!”
陰陽子正色道:“老羅,我不騙你。”
羅炎道:“老弟,你快出去,叫他們立即停手,不要較量了?!?br>不久,陰陽子,王行和壓不死老伯相繼回到房內(nèi)。羅炎看到老伯面色灰白。不問可知,他是末占上風。于是羅炎不待他們開口,連忙搶先道:“你們都請坐……原則上我接受王老弟暫任活陰差副座職務,先替我辦以件要緊的案子。不過……”他轉(zhuǎn)過頭來,對著王行道:“你今晚不要回去,在舍間屈駕一宵,因我還有事情跟你談談。”王行點頭同意。
羅炎又道:“此刻我的精神很好,身體也覺得舒適得多,似乎霍然而愈。現(xiàn)在時間正好,請各位在這里便飯……”于是他吩咐家人,速備酒菜。
過了一會兒,院公來請入座。
羅炎連忙從床上起身,穿好灰服,陪著客人走到飯廳坐下開始暢飲。百聞不如一見。王行覺得羅炎的性情極豪爽,并不像外邊的傳說;他比閻王還要難相與。
羅炎也覺得王行的才干不錯,武功又高,于是另眼相看,頻頻勸酒。
大家談談說說,飲飲吃吃,賓主都很高興。這時;王行由于夢寐以求的活陰差職位已經(jīng)十拿九穩(wěn),不禁歡喜萬分,未免多飲了幾杯,終于酢酊大醉。羅炎吩咐院公,將王行送到后房的床上安置。
接著他們又飲了一會兒,方才盡歡。
羅炎等待陰陽子告辭后,就對壓不死老伯低聲說道:“今晚你把王行擺布—下,考驗他的定力?!崩喜畷猓叱龇咳?,準備作法,要在陰司路上觀察王行的身手如何?
陰風凄緊,愁云慘澹,古木蕭疏,黃塵迷世,王行在這條崎嶇的山徑上,踟躊著。這是什么地方?王行自己也不知道。
王行為什么要到這里來,他也講不出所以然。他只覺得被一股無形而不可抗拒的力量逼迫著,使他身不由主,盲目地走到這樣荒蕪的郊原。
向前一看,重嶺險阻,向后一望,高山千仞,王行進退不得,踽踽無親,無可奈何,只好在這里徘徊著,忽然后面?zhèn)鱽碜砸魂囜茚苈曇?,王行回轉(zhuǎn)身來,看到瘦肥不一。年齡不同的五男五女,身穿喪服,頭戴笠帽,身邊都有武器,急匆匆地走過來。由于這批男女的笠帽戴得很低,王行看不清他們面型的長短。
“強盜來了。”王行心里想道。
于是他伸手握著身邊的劍鞘,退讓路旁,暗作防卸。假如對方稍有不法舉動,自己就準備拔劍應變。
可是,那批男女連正眼也不向王行觀看一下,自管自急步前進。
王行心中暗想:看來他們都不是善類,也許到前面去作案,如果是這樣的話。我—定要消滅那些烏男女,為地方除害……
正在思忖之際,男女們已經(jīng)走得很遠,王行為了要探視究竟,立即向前追蹤。
男女們越嶺,王行遠遠地跟在后面也越嶺,對方下山,他也下山,不知不覺經(jīng)過了許多山嶺。忽然王行看到蹄旁的石碑,上寫三個大紅字體:“青白村”
他吃了—“喻,暗想道:“肯白村,這不是我的家鄉(xiāng)嗎?”
舉目四望。他發(fā)覺周圍環(huán)境,都是自己所熟悉的。從小在這里長大,他連一草—木也都記得?!澳桥纺信垢业轿业募亦l(xiāng)來搶劫!”王行心里罵道。
這時,男女們走進村去,等到王行趕到,眾男女早已站在廣場上,其中一個女的正與他的堂兄王禹爭論。王行不動聲色,縱身躍上場邊的梧桐樹,踞高臨下觀察他們?yōu)楹纬臭[……”
這時,王禹大聲道:“何方賤女,敢到青白村撒野?”
那女子年約二十,雙眸含怒,皺眉切齒道:“青白村并不清白,狗賊王禹,你還記得十年前栽贓逼娶,害死紅姑的事情嗎?”
王禹聽了,面色驟變,顫聲道:“你是她的什么人?”
那女子忿然道:“你不認識我是英姑嗎;”
王禹狡笑道:“哦,英姑,你這小丫頭,十年不見。毛頭姑娘十八變,變得漂亮極了,變得我也不認識……”英姑罵道:“畜牲,住口!你記得我姊姊是怎么死的嗎?血債血還,快快納命!”
她說著,揮刀沖前,向王禹當頭砍下。
王禹斜躍避開,嘴里辯道:“慢來,慢來!英姑,你聽我講,當午的事實是誤會。我向令姊求婚不遂,反被她打個巴掌,因此,我懷恨在心,不過,現(xiàn)在我與你講和,愿意娶你為妻,永作不貳之臣,以贖前愆……”
英姑正氣凜然,
斥道:“無恥惡徒,死期已到,還要胡言亂道……”她嘴里說活,手中不閑,舞動鋼刀,直奔王禹。
王禹大怒道:“賤女不識抬舉,難道我會怕你?”
他也舉刀抵抗,于是以一男一女刀來刀去,在廣場上大戰(zhàn)起來。
當時,廣場周圍站著許多人,既不上前排解,又不挺身助舉。
只是袖手旁觀,好象事不關己,聊看鬧熱而已。
這邊,英姑本領了得,已占上風,王行看到堂兄刀法混亂,敗像畢露,不消—刻,只怕就要被殺。王行心想縱下樹來,前往救護,可是仔細—想,堂兄栽贓逼婚,害死紅站,罪人惡極,即使挨了一刀,也是他自作自受,死不足惜,因此,索性看著不動。忽然,王禹—聲慘叫,左臂已被英姑砍斷,接著她又劈掉他的頭顱。英站既報姊仇,目的達到,面現(xiàn)喜色,從地上拾起王禹的首圾,放入身邊的掛袋,隨即轉(zhuǎn)身離開現(xiàn)場。這時,廣場上的眾男女叢中,闊步走出一個壯漢,指著旁觀之一的老翁,大聲道:“老匹夫,你身為捕頭,受賄附惡,迫害我父朱元,誣良為盜,使他含冤而亡,今日你惡貫已滿,還不束手就縛,任我宰割?”王行一看,這老翁原來是族叔王朋。王朋倒也不賴,坦白承認有這—回事,他本是武人,生性倔強,不肯屈服,高聲道:“朱元的兒子,我告訴你,這好像是三十年以前的事,若非你現(xiàn)在講起,我?guī)缀跬浟耍贿^,你到這時。才來尋事,只怕太遲了吧!朱元的兒子怒目睜睛地道:“老賊,錢債不嫌時短,血債不嫌期長,你老而不死,只因血債未還,如今死到臨頭,正好引頸受戮……”他說著,從身拔出匕首,直剌王朋。
“慢著!……”王朋大聲道:“老夫記得朱元死時,還是光棍—條,哪里有你這個野種?”
朱元的兒子道:“放屁!我朱虎乃是家父遺腹之子,如果那時我已出世,豈不早已給你斬草除根了嗎?你老賊心腸惡毒。鬼計多端。可是百密—疏,使你今日死無葬身之地……”
朱虎話未說完,業(yè)已揮動匕首沖前。
王朋自恃武藝高強,毫無懼色,右掌相迎,左掌橫劈朱虎。
于是二人拳來匕往,開始惡戰(zhàn)。在樹上俯瞰的王行搖搖頭,心想道,“看來族叔要倒霉了……
錯在他身,我只好坐視不救……”果然不出所料,王朋竟年老氣衰,已失當年之勇,且手無寸鐵,不耐久斗,一會兒,即處下風,還手乏力,被朱虎—匕刺入前胸,順手劃下,腸破而出,血如泉涌,立即倒地身亡朱虎得報父仇,但因積仇已深,對橫死地上的王朋還下肯罷手,接著他又挖出王朋的心,…”“你娘,一顆黑心!朱虎叫道。他把那顆黑心拋在地上。用腳一踏,踏成扁形的肉漿,又將匕首上的血跡揩掉之后,就闊步走出村去。這時,那批眾男女群中,忽父竄出了一個披發(fā)女子,手握鋼刀,從觀眾中拖出中年書生,罵道:“你這衣冠禽獸,枉讀圣賢之書,竟然與我弟婦通奸,倒也罷了。但為何毒死舍弟,使我母年老失子,不堪刺激,含恨而亡……我到處尋你,原來你躲在這里,今日惡貫盈滿,逃不掉了。”
那中年書生辯道:“這事與我無關。令弟不能人道,是你弟婦前來勾引。她既生得標致,叫我怎能抗拒美色?何況下毒之事也是她出的主意……”披發(fā)女子搶著道:“她出主意,你買毒藥,是嗎?”
中年書生語塞,默然低頭。
披發(fā)女子道:“本來你在三年前可得厚祿,但終因此孽,金榜除名,且要遭受天譴,應此在我的鋼刀之下,作個斷頭鬼……,她說著,舉刀一揮,那書生的頭顱應手墜地,軀殼也倒了下去。
那時,王行高踞樹上,早已認出這書生是自己的內(nèi)弟,名叫杜蒙,可是他只知杜蒙忠厚老實,做夢也想不到還有這段秘密的罪惡,因此,他愛莫能助,無法插手,只好眼巴巴看著那披發(fā)女子動手殺了人之后,揚長而去。接著而出的是猴臉尖嘴的虬髯老人,赤手空拳,沖入觀眾群中,伸出右手,抓出一個獐頭鼠目的壯漢,好像老鷹抓小雞,提了起來,又伸出左掌,拍的—聲脆響,打了對方一個火辣辣的耳刮子,然后擲于地上,用腳踏住他的胸膛。厲聲罵道:“你這惡賊,一生謀害了多少人?快快從實說來?!蹦菈褲h似乎已被虬髯老人的威力所懾服,毫無反抗能力,哀聲道:“老丈饒命!”
虬髯老人道:“老夫不殺你,快把你平生惡行講出來。”
壯漢道:“十年前,我扼死一個老人,奪取了他的財物……”虬髯老人唔了一聲。那壯漢接著道:“七年前,我為了貧困,想搶劫一個老年商販的包袱,但他不肯給我,被我—推,仰而跌倒,腦殼跌淬,死了……”
虬髯老人又晤了一聲。
壯漢又繼續(xù)道:“某年某月。我又謀死—個老翁,拿下他的錢?!?br>虬髯老人道:“還有呢?”
壯漢道:“沒有了。”
虬髯老人道:“你為什么專向老年人下手?”
壯漢道:“因老年人都是棺材楦子,身體衰弱,反抗力不大,使我‘做案’容易得手。”
虬髯老人道:“據(jù)我所知。你也常想扼死你年老的父親,那是為了什么?
壯漢道:“自從我前后謀死了三個老年人之后,在我的眼光里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我爸爸的面孔,看起來好像是那批死鬼的老人的面孔一樣,尤其是當我飲子幾杯酒,半醉半醒的時候……所以我就用力扣住他的頸項……不過,當他叫喊救命時,我—看不對勁,原來爸爸的面孔根本不像那批死鬼老人的面孔……因此。我就放松了手。”
虬髯老人嘿嘿冷笑著,一邊把腳從那壯漢的胸膛上移丌,道:“你招認了總算坦白,站起來,滾吧!壯漢爬起身來,嘴里再三道謝不殺之恩之后,轉(zhuǎn)身走去,同時。虬髯老人也離開現(xiàn)場。
高踞樹上,用手搭涼篷,向下觀望的王行-早已看出那壯漢就是表弟馬慶,他的帽子上插著一面小型黑旗,這是大大的不祥之兆。不過,他想到表弟為人不正,專作謀財害命勾當,這種人若不死。真是天無眼睛。忽然,青天里打—個霹靂,雷電交作,馬慶已在二丈之外的地上變成朝天餛飩,
全身焦黑,顯然他被雷電殛斃。
場上觀眾突聞迅雷,個個不及掩耳,驚得面如土色,包括王行在內(nèi),但那邊站立著的三男三女卻態(tài)度自然,神色不變,十二只眼睛正在觀眾叢中搜索。一幕幕驚心動魄的死亡,隱藏著報仇雪冤的成份,已使觀眾中做過虧心事的人們,感到情況不妙,各自擔心,已經(jīng)不想繼續(xù)逗留現(xiàn)場,同時他們注意著那邊三男三女,以便看出對方究竟是什么路道,何方神圣?一切禍事仿佛命里注定,冥冥中似有鬼神主宰,使他們在行動上自露破綻,因當他們分別發(fā)現(xiàn)那三男三女是與自己虧心事有關的人物時,不禁驚駭萬分;身不由己地向后退縮,企圖逐漸脫離觀眾隊伍,乘機溜之大吉。不約而同地采取這種步驟的有十人之多,包括六男四女。
假如許多觀眾中的
四男六女不作逃走之想,那邊三男三女一時倒也尋不出目標,冤家對頭。如今前者既已心虛,自露破綻,被后者立即發(fā)覺,真所謂神作禍作是也?!罢咀?!走不了的……”聲音發(fā)自那邊的三女三男。
接著,他們縱躍如飛地沖出,把準備逃走的六男四女全部阻住,趕回廣場中央,嚴加看守,同叫,其中一位面目秀麗的中年婦人對著觀眾發(fā)言,道:“朋有們,不必驚慌!我孟英決不會做出張公吃酒李公醉的事情,債有主,冤有頭,我要找尋的對頭人,已經(jīng)在這里了”她一邊說,—邊用眼光轉(zhuǎn)別那批被看守的六男四女,盯者看了一下之后,繼續(xù)道:“請各位暫時委曲一下,不要離開現(xiàn)場,看看我處理事情是否公道。等一會兒,假如誰認為我的做法稍有偏差,誰都可以站出來批評,或干涉阻止。”觀眾的反映并不顯著,因事不關已,他們只是來看熱鬧而已。
倒是高踞梧桐樹上的王行心里非常激動,因他在這時才發(fā)覺。那自稱孟英的女子,乃是自己以前所戀愛、卻突然失蹤,且不知下落的孟玉娟。不過。在此時此地,她正在針對冤家,報仇雪恨,他當然不便露面,與她相認,除了耐心等待,靜觀事態(tài)發(fā)展之外,別無他法。同時,他又發(fā)覺那些被截回的六男四女,都是與他有關系的親人或朋友。六男之中,一個是他的父親王侗,兩個是兄弟——王進和王順,三個是朋友宋杰,李靜,莫子珍;四女之中,一個是他的妻子杜錦屏,一個是妻妹杜錦芬,兩個是表妹尹娥和史小青。這時,王行覺得非常痛苦,感情上的矛盾可想而知,他認為家人和朋友都被列入當作清算仇恨的對象,此中必有一段夾雜不清的糾紛??墒牵麅?nèi)心的檄動不久即被自己遏制,因他先要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,然后再考慮自己應否插手于涉。這時,盂英滿面殺氣,態(tài)度嚴肅,指著這邊六男四女中的一男一女,厲聲罵道:宋杰,尹娥,你們這對狗男女,還不滾過來?宋杰年約四十,青衣小帽,看樣子不像是個上等人,尹娥年已半老,但衣衫新艷,風韻猶存,聽到盂英喝罵,也不敢還嘴頂撞,乖乖而畏縮地走了過來,在孟英前面站定。顯然,他們做了對不起別人的事情,所以面對現(xiàn)實,形同囚犯。
孟英冷笑一聲,伸出玉掌,打了宋杰和尹娥一正一反的耳光,其出手之快,使他們無法躲避,落手之重,竟把他們的半邊面頰分別打得紅腫。接著,她怒目斥罵道:“尹娥,當年你詐言誘我前往探親,不料走到僻靜無人之處,被宋杰暴力劫持,轉(zhuǎn)鬻勾欄,墜入火炕,使我過著非人生活,終身郁郁不歡。今日狹路相逢,你們還有什么話講?”
尹娥以手掩護著打腫了的面頰,畏怯地道:“這是宋杰出的主意,不關我事……”
盂英喝道:“放屁!宋杰叫你吃屙,你也去吃嗎?你這個走碼頭的賤貨,慣做會頭,慣放高利貸,收印子錢,說風流話,做馬伯六,奉上欺下,拉粗腿,馬前健,我孟英與你有什么仇恨,竟然害得我面目無光,一世抬不起頭來,并拆散我和王行的婚事?!?br>尹娥道:“當年是我一時之錯,不該在你身上展爪,如今懊悔也來不及了。可是,問起罪來,我不過是個從犯而已,你要怎辦,就怎辦吧!”
盂英道:“你說話倒也爽快,一報還一報,我也教你一生抬不起頭來……”她說著,用手指點中尹娥身上的天柱骨。
尹娥慘叫一聲,立即傴腰屈背,抬不起頭來。
接著,孟英指著宋杰,厲聲道:“你這個天不覆,地不載的‘方便主子’,淘古井,吃軟飯,挨坊靠院,逼良為娼,說不盡的壞事你都做到,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,讓老娘慢慢地消遣你……”她說著,慢步走向宋杰,準備有所懲治,以便消除胸中的積怨。
怎知那沒骨骼的宋杰不待孟英走近,立即跪倒塵埃,叩頭如搗蒜,哀聲懇求道:“孟姑娘,你不能怪我,這事是杜氏姊妹二人唆使我這樣做的。”
孟英驚異地道:“嗄?你說得清楚些?!?br>宋杰道:“這是一件烏七八糟的事情,我也說不明白,總而言之,你去問她們好了。”
孟英聽了,回過頭來,注視著杜錦屏和杜錦芬,半晌不語,腔上顯現(xiàn)著迷惘之色,表示她對宋杰的話有些不大相信。過了一會,她啟嘴道:“錦屏錦芬,你們走過來。”
杜氏姊妹連快走近盂英的身邊站定。
孟英道:“宋杰的話你們聽到了嗎?”
杜錦屏低頭不語,但她的妹妹杜錦芬承認道:“聽到了,宋杰沒有說謊。”
孟英道:“我孟英過去對你們姊妹不薄,想不到你們竟會做暗箭傷人的事?!倍佩\芬道:“你不能怪誰,只怪你自己吧!
孟英道:“這是什么意思?”
杜錦芬道:“你為什么要和我的姊夫親熱?”
孟英道:“你的姊夫是誰?”
杜錦芬道:“王行。”
孟英道:“哦!我明白了,當年我與王行戀爰,錦屏也在追求王行,所以你與令姊串通起來,施用毒計將我陷害,使她如愿以償與王行結婚,是這意思嗎?
杜錦芬道:“不錯?!?br>孟英道:“爭取男人,各憑真實本領,如果你們運用正大光明的手段,我孟英雖敗無怨,可是,你們不顧道義,施展鬼魅技倆,損人利己,我心不服……”她說到這里,面色突變,冷酷地接下去道:“我也不是慈仁的女子,一報還一報,現(xiàn)在我先要把你們姊妹倆下體的那活兒廢了之后,再講道理……”她說著,準備動手,先向杜錦芬進襲。杜錦芬連忙閃身避開,搶著道:“慢來,慢來!我有話講。”孟英道:“你講!只要你講得有理?!?br>杜錦芬自以為理直氣壯,侃侃地道:“情場猶如戰(zhàn)場,爭奪男人運用機巧,出奇制勝,只求達到目的,何必選擇手段?像你這樣呆木木的女人,當然不堪我們一擊,你不怪自己愚蠢無能,反來責人,真是笑話。”
孟英切齒道:“賤婢強辭奪理,情場雖如戰(zhàn)場,戰(zhàn)場殺人無罪,但情場殺人就另當別論了?!?br>杜錦芬道:“你又不曾死掉,何必說得這樣嚴重?”
孟英冷笑道:“你怎知我還設有死?”
杜錦芬遭:“即使你已經(jīng)死了,也不是我殺死你的?!?br>孟英遭:“你說得好輕松!凡事有因必有果,假如我不墜入你們的圈套,也不會死得這樣早。假如我還是活人,我怎有機會來向你們清算舊恨?”杜錦芬道:“危言聳聽,我不相信你是個鬼魂?”
孟英道,“是人是鬼,無關重要……現(xiàn)在快快納命!她說完了話,又要動手。杜錦芬雙手亂搖,道:“慢來,慢來!我還有話說。”
孟英道:“有屁快放!”
杜錦芬道:“我的罪不致于死?!泵嫌⒌溃骸熬褪沁@句話嗎?”杜錦芬唔了一聲。
孟英道:“我知道,你無須吩咐……”
她說著,把長袖向杜錦芬面前一揮,后者雙眼停住,動彈不得。接著,她又迅速地伸手進入杜錦芬的褲檔里,從其下體抓去了一塊帶著毛血的肉。杜錦芬慘叫一聲,撲倒地上。
孟英冷冷地道“是的,罪不至于死……”
她說到這里,轉(zhuǎn)身面對杜錦屏,問道:“錦屏,你好嗎?只求目的,不擇手段,但你的勝利也是曇花一現(xiàn),現(xiàn)在,你還有什么話交代嗎?”杜錦屏驚駭?shù)氐溃骸坝窬牮埫麶”
孟英道:“照理,你的下場應比令妹更慘,不過,我為了不使王行太過傷心,可能放你一碼,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。”
杜錦屏道:“什么條件?”
孟英道:“你把王行讓給我?!?br>杜錦屏忿然變色道:“我不答應?!?br>孟英道:“你不答應,只有一條死路?!?br>杜錦屏道:“你不要臉,奪人所愛?!?br>孟英道:“不錯,現(xiàn)在我是不要臉,但從前你使用毒計害我,并將我的所愛奪去,是否也不要臉?”杜錦屏語塞,低下頭去。
孟英遭:“你答應了嗎?”杜錦屏遭:“不?!泵锨v道:“你講出理由來?!?br>杜錦屏道:“如果你奪走了我的丈夫,那是會使我難受得像挖心一樣,我將一輩子睡不著覺,要發(fā)瘋的?!?br>孟英嘿嘿冷笑,道“我要你這樣說……你當年弄得我過著暗無天日,見不得人的地獄生活,又使我失去了王行,在那時,你知道我渡過了多少的不眠之夜嗎?”
杜錦屏道:“將心比心,我現(xiàn)在才體會到此中的滋味……不過,如今我與王行已是夫妻,木已成舟,請你原諒我,饒赦我,我愿意終身做你的奴婢,只求你讓我和王行在一起生活。”
孟英道:“你是損人利己的勝利者,對于這件事的體會并不深刻。我是被害人,又是失敗者,而且在心靈上和肉體上所遭受到的痛苦,不知道要比你多出幾倍,難道我不應該向你報復嗎?”
杜錦屏道:“我的妹妹已經(jīng)給你毀了,難道這報復還不夠嗎?”
孟英遭:“她是從犯,只受些皮肉之苦,死不了,但你是主犯,罪孽深重,懲罰也應更嚴厲?!?br>杜錦屏道:“你想殺死我?”
孟英道:“是?!?br>杜錦屏遭:“好,我就死給你看,不過,我也有一個條件?!?br>孟英道:“什么條件?”
杜錦屏道:“我死了之后,你不要接近我的丈夫,”孟英道:“那也由不得你……”
這時,跪在地上的宋杰,乘著孟英正與杜錦屏說話,對他未加注意的機會,緩慢地站起身來,向后移動腳步,想要離開現(xiàn)場,溜之乎哉,但他的企圖未能實現(xiàn),因那邊與孟英同來的三男二女,已經(jīng)發(fā)覺了,立即揚聲示警,于是孟英趕了過去,重重地刮了宋杰一個巴掌,打掉了三粒玉釘,口中吐出鮮血,但這還不算數(shù),她又伸出雙指,所謂二龍搶珠,直戳他的眸子,只聽到慘叫一聲,兩只眼珠脫眶而出,接著又被她一推,把他推了一個仰八義,痛極悲聲大哭,眼眶里流出來的有血有淚,混在—起,猶如泉涌。可是孟英還不甘罷休,又用勁踢出一腳,踢在宋杰的下身,存心要毀掉那糟蹋女人的活兒,使他終身不能人道,且免以后再害良家婦女。這是惡人悲慘的下場,雖說有應得之罪,但孟英身漿深仇,積恨已久,無怪她的報復手段似乎太過毒辣。
這時,孟英也不再理會宋杰像殺豬般的痛哭,平靜地走了回來,接下去繼續(xù)對杜錦屏道:“我不會答應你的條件,相反地,你必須答應我,否則,我就把你與宋杰同樣處理。”
杜錦屏看到了宋杰被懲治的慘狀,已嚇得面無人色,觳觫不已,哀求道:“王娟,你可否給我考慮三天,再作最后決定?”孟英沉吟一下之后,道:“好,三天之后,我再來找你……不過,我警告你,你是逃不了的,因我要勾去你三魂六魄中的—魂一魄,讓我掌握在手,作為抵押……”她說著,長袖向杜錦屏面前一揮,這是她剛才用于其妹杜錦芬的同樣手法,消滅了對方逃走的念頭。孟英看到杜錦屏雙眸呆木,接著道:“錦屏,你走吧!于是她自己也像鬼魅那樣在現(xiàn)場消失。
這時,高踞樹上,向下俯看的王行,正擬縱下樹來,追趕孟英孟玉娟,可是后者去勢太快,瞬息不見影蹤,同時,那邊與孟英同來的三男二女業(yè)已包圍了他的父親,王侗,二個兄弟王進和王順,以及表妹史小青,開始爭淪起來。
由于骨肉情深,王行不得不打消了追趕孟英的主意,終于停住身子,側(cè)耳傾聽他們?yōu)槭裁礌幷?,首先一個削骨臉的小伙子,指著史小青罵道:“爛腐貨,你不念夫妻之情,與本區(qū)富家子石甲通奸,倒也罷了,但為什么你還要串同奸夫,振遣職業(yè)殺手,將我謀害,棄尸荒野,引得群狼前來爭食?地方上的人都相信我戚孫喬是被惡狼咬死,因此誰也不加追杳。你們奸夫淫婦把這件事做得天衣無逢,得以逍遙法外,卻不知天有眼睛,今天被我尋到,你還有什么話講?”
史小青面色鐵青,當時攤起雙袖,兩手在腰間一托,裝出像潑婦的樣子,氣呼呼地反唇相譏道:“你這‘下作黃子’,死鬼,生前游手好閑,不務正業(yè),整天兜搭—般紈挎之徒,問柳評花,喝雉呼簏,在外嫖賭不論金錢,害得家里老娘吃的是黃糙米,以鹽當菜,醬油沖湯,穿得衣衫檻樓,捉襟見肘,這種生活叫老娘如何忍受,何況你這王八蛋,慣剪朋友的邊,別人來偷你的老婆,也是公平交易。至于你被人殺害,那是你作惡多端,命該如此,不與老娘相干?!?br>那峭骨臉的小伙子道:“你這個水性揚花的賊婆娘,臭婊子,雖是十惡不赦,我孫喬如果死在別人的手里,倒也心甘愿意,但你兜攬奸夫,謀殺親夫,使我死不瞑目?,F(xiàn)在我已在森羅殿告你狀,特來取你的狗命……”
史小青毫不畏懼,雙手向前一拍,右腳一蹬,猶如白相人嫂嫂,大聲道:“你告狀,嚇不倒老娘,閻羅王是吃飯的,不是吃屙的,也講道理……何況你耍榨石甲的財,替老娘做牽頭,結果被人家先下手為強,賠了夫人又賠命,做了鬼還想翻本,捧出鬼王來嚇我,老娘怎會怕你?”戚孫喬道:“既然你連閻羅王也不怕,足見你是個天不怕,地不怕的貨色,我不先給你一些苦頭嘗嘗,你也不知道天高地厚……”
他說著,立即趕上前去,拉住了史小青的長頭發(fā),拳打腳蹋,而她也不甘示弱,伸出一手五指,在孫喬的臉部亂抓,頓時抓出了幾條血痕,又撲過去在他的肩上咬了一口,痛得他哇哇大叫,連忙松開了握發(fā)的手,于是兇性狂發(fā),用腳踢她的下身,這一著引起了她同樣的報復,連忙沖過去,用頭左撞對方的胸膛。來得正好,他捧住她的頭,不料顧到了上面,管不到下面,卻中了對方的毒計,因他的陰囊已被她雙手扣緊,加勁不放,扣得他兩眼發(fā)白,痛苦不堪,不免咬牙切齒,一邊咒罵,一邊扼緊了她的喉嚨,使她透不過氣來。
到底男人的勁力比女人強,史小青的喉管被戚孫喬扣扼,掙扎不脫,不久,就吃不消了,玉手用不出勁,自動放棄了掌握中的陰囊,而他也因憤怒到了極點,加倍施展勁遭,突然她的腳力消失,站立不住,身子一動也不動,顯然已被扼死,斷氣了。
戚孫喬把史小青的尸體往地上一拋之后,雙手連忙捧住自己的陰囊,兩眉皺了一下,似乎尚有余痛,勉強走了幾步,想想氣不順,心不甘,又走回來,在史小青的下身加踢一腳,然后蹣跚地走出村去。
現(xiàn)在,廣場上尚剩王行的家人,已被另外的二男二女盯緊管住,無法溜脫,而四周的觀眾也因還有好戲可看,都賴著不走。
當然,事關骨肉,王行心里格外焦急,可是在真相末明之前,也不便挺身而出,妄加干涉。他是個懂道理,識大體的好漢,決不愿做出違性悖情的事,即使自己的親人不爭氣,犯了錯誤,要被仇家清算,他也只好看在眼里,傷在心里,袖手不理。反之,如果他的家人踏正道理,反被人家欺負的話,那么,他—定要拼命與對方周旋。
王行仔細觀察那邊二個男的,似乎都像公人,顯然是眼明手快,精干絕倫的角色。而二個女的午齡都在二十左右,一矮胖和—瘦長,腰部隆起,身懷六甲,面色憔悴,神態(tài)萎頓,但目光顯示著怨恨,仇視和悲憤。
這時,二者之一的公人指著那矮胖的女子,對王順道:“你認識她嗎?”
王順道:“不認得?!?br>公人冷笑道:“真的你不認識她?”
王順道:“這還有什么假的嗎?”
公人立即刮了王順的耳光,又問道,“到底認得她嗎?”
王順訥訥地道,“識得?!?br>公人道:“識得就好!你和她有什么關系?”
王順道:“毫無關系。”那公人伸出右手,又打了王順一個漏風巴掌,接著道:“再說一遍你與她毫無關系?!?br>王順的嘴角流出鮮血,哭喪著臉,道:“女朋友?!?br>公人道:“她的肚皮是你弄大的嗎?”王順道:“可以這樣說,但我也可以否認?!惫说溃骸笆裁蠢碛桑俊?br>王順道:“因她另有別的男友。”
公人把手向那矮胖的女子—招,道:“梅香,你過來……”
梅香走近公人的前面站定。
公人接著道:“梅香,你聽到王順的話嗎?”
梅香道:“爸爸,我可以對天發(fā)誓,他說謊。”公人對王順道:“王順,你說話最好老老實實,……這里是陰司地界,容不得你陽間的人虛語掩飾。訛言狡辯。”
王順道:“我承認……本來我想娶梅香為妻,可是家父反對,嫌她太矮太胖。”
公人側(cè)轉(zhuǎn)頭看了王侗一眼,又對王順道:“是你想娶梅香,還是你父親王侗想娶她?”王順低頭不語。
公人道:“你將我女前奸后棄,使她見不得人,畏羞自盡,等一會,這筆悵就要清算了……”他說到這里。把王順推了一下,接著又打和尚,罵賊禿地道:“兒女婚咽。要那老不死的狗東西出來反對,害我女—人二命,這筆帳也要清算的……”他說到這里,對另一個公人道:“沈三元,你來辦案……”他說著,拉了女兒梅香,退立旁邊。
那邊另一公人名叫沈三元,立即走了過來,在王進身邊站定,不問情由,將后者一拳打倒,并且道:“立起來!王進剛剛立起,還未站穩(wěn),又被沈三元打倒,又說道:“王進,站立起來!”王進吃了兩拳,痛苦不堪,掙扎了一會,才能起身,但還未立直,卻被沈三元一腿掃倒,仰跌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。接著沈三元伸出右腳,踏在王進的胸部,道:“王進,你知道我打你的意思嗎?”
王進哀求道:“沈兄饒命!”
沈三元氣呼呼地道:“女重貞節(jié),你與我妹交友。花言巧語,誘奸成孕,倒也罷了,但為何先奸而后不娶?你說,你說……”
王進道:“是家父嫌綠珠太瘦太長,不準我娶她。”沈三元側(cè)轉(zhuǎn)頭,向王侗睜目相視,恨聲道:“又是你這老狗從中作梗,使我妹含冤而亡……以為這是陽間,依仗財勢壓人?現(xiàn)在環(huán)境不同,我不但敢動王進的全身汗毛,而且還要取他的狗命,看你還有什么辦法來對付我。”他說著,立即趕了過去,將右腳踏在王進的小腹上。只聽得王進慘聲哭叫,大喊饒命。
王侗僳然動容。高聲道:“沈三元,且慢,且慢!你要多少錢?”
沈三元怒道:“狗屁!這是命案,老子會要你的齷齪錢?”
他說著,腳勁加強,王進雙眼翻山,滿頭滲出冷汗,連聲音也叫喊不出。這時,王侗已經(jīng)沖了過來,形問瘋狗,揮動老拳,向沈三元迎面擊下。
當時,那姓梅的公人也快步?jīng)_前,用臂—格,擋住王侗,隨勢一推,將后者推跌倒地,四腳朝天,元寶翻身。那時,高踞樹上的王行,首先看到兄弟被仇家懲治,心里十分不安,可是錯在他們,自己也無法護短。如今老父又被對方侮辱,做兒子的明知這是下風官司,處境不利,也只得硬著頭皮,挺身出尖,所以他決定要縱下樹來,準備向仇家低頭。代父受過??墒牵鋈艘獗?,當王行正要移動身子,忽然有人拉住他的衣衫后領。
王行回頭一看,使他初則吃了一驚,繼之激動不已。原來那人是個女子,她就是他以前所深戀熱愛,千思萬想,而突然不知所終的盂玉娟又名孟英。他也不知道她怎的會在自己身后,而且又是在樹上出現(xiàn),無怪他先吃驚,后激動了,“玉娟,委曲你了……”王行眼眶含淚,聲音發(fā)顫地道。
“王郎,你的錦屏害得我好……好……好苦呀!……”
孟英嗚咽地說著,隨即依偎在王行的懷抱里,凄然飲泣。
“剛才你在下面所說的話,我已經(jīng)完全聽到。錦屏真是太可惡了!”王行道。“王郎,只要你憑良心講話,我是什么都不計較的。”孟英道。
驀地,王行聽到老父從廣場上傳過來慘聲疾叫,顯然他正被那梅姓公人和沈三元擺布著。
王行心里一驚,即將孟英輕輕推開,道:“玉娟,你在這里等一會,我先下去調(diào)停。”
孟英道:“王郎,你不要下去,杜錦屏陷害我,令尊乃是主謀之—。剛才我不曾把這件事公開揭發(fā),那是我留—點面自給你呀?!?br>王行聽了,驚疑參半,大感為難,他注視著孟英,道:“有這等事?可能是誤會吧!”
“不,千真萬確。”孟英道。
“即使這是事實,我也得下去?!蓖跣械馈?br>“為什么?孟英問道。
“為人子者,不忍心看到老父受到損害……”王行說著,就要縱下去,但他的動作立即被孟英阻止。
“令尊是罪魁禍首,應受懲治?!泵嫌⒌馈?br>“話雖如此,但請你原諒,我必須要下去……”王行的話還未講完,孟英連忙搶著道:“不行,我偏不給你下去。你不想一想,我孟英,梅香和沈綠珠都受到同樣悲慘的遭遇,難道不應該向令尊報復嗎?”
“應該,應該,不過我王行愿意代父受罰?!蓖跣行募比绶俚氐?。
沉吟了一下,孟英道:“這叫做前人撒土,迷了后人的眼……好,你下去吧!”
王行縱身下樹,跑到廣場,沖過觀眾人群,走近他老父的身邊,叫了一聲爹之后,就回轉(zhuǎn)身來,對著對家拱手道:“在下王行,拜見梅伯,沈兄……”
姓梅的公人道:“你來出頭護短?”王行先鞠了一躬,表示敬意,然后道:“不,在下不敢?!?br>那公人道:“那么,你來作甚?
王行道:“你們的事情在下都已明白,錯誤全在我方,因此,在下出來只想討個人情?!?br>公人道:“事關人命,又不是八棒十三的罪過,怎有人情可討?”
王行道:”這個在下知道,大錯既已鑄成……怨有頭,債有主我方當然也要給你們—個公道,但冤家宜解不宜結,千祈梅伯和沈兄高抬貴手,得僥人處且饒人?!惫说溃骸澳阆脒€個怎么樣的公道?”
王行道:“在下敢胡亂啟嘴。以免輕重倒置,有失公正。”
公人道:“以命抵命,最為公正?!?br>沈三元跟著道:“不錯,以命抵命,難道我家妹子白白犧牲嗎?”
王行拱手道:“照道理講,你們二位的要求也不算過份,可是,在下懇請你們稍為讓步?!?br>公人道:“我們?yōu)槭裁匆尣剑?br>沈三元道:“我們?yōu)槭裁匆邮苣愕膽┱??”王行拱手道:“不瞞二位說,在下有—點可能是不入耳的意思,但在沒有征得梅伯沈兄同意之前,不敢冒昧直言。”
公人道:“遵家說活不必吞吞吐吐,只要說得有理,我是梅家的正頭香主,當然有權采納?!蓖跣械溃骸吧蛐质欠褚材芴媪蠲米髦鳎?br>沈三元道:“當然。”
王行道:“既然如此,請恕在下放肆……這件事早已說過,完全是我家兄弟不對,以致令愛和令妹都落得不幸的下場,傷害了兩人四命,悲慘遭遇令人酸鼻,即使以命抵命,你們梅沈二家,還是吃虧……不過,這件事你們未去驚動陰官,先來私自尋仇,并打傷我家老父和兄弟,這是你們的失著,卻給了我們一個私相了結的機會……因此,在下斗膽提出讓步的要求。不知梅伯和沈兄之意如何?”
那姓梅的公人和沈三元聽了王行的話,面色大變,因他們都是吃陰間衙門的飯,怎會不知此中道理?若要以命抵命,他們正好堂而皇之向地府告狀,將王家父子三人的靈魂勾來,公事公辦。
自有陰管主宰。如今他們只因—時魯莽,依靠衙門人的身份。未經(jīng)官府公斷,先來尋仇行兇,知法犯法,罪也不輕。這時,把柄已落入王行的手中,他們雖知官司仍占上風,但也不便堅持原意,而對王行的要求,不得不加以考慮。于是那姓梅的公人便與沈三元交頭接耳地商量著,同時梅香和沈綠珠也在交換意見。
過了一會,沈三元發(fā)言道:“我們準備讓步?!?br>那姓梅的公人也附和地說:“我也同意私了,不過他們必須要受些活罪,方能保全性命?!蓖跣械溃骸斑€請梅伯沈兄提出意見,以便遵循。”
公人道:“(一)聘延高僧做七七四十九天道場,超度亡魂;(二)正式挽媒說親,將沈梅二家之女配與王進王順,以免她們?nèi)プ鲇位暌肮?,但要新郎捧著神主牌位拜堂成親;(三)建造新墳,并由新郎親自扛搶親娘的靈柩下窆;(四)。點斷王進王順的生殖經(jīng)絡,使其終身不能人道,絕其后裔,以贖那胎死腹中,未能出世為人的二個小生命之罪;(五)懲罰王侗終身不能開門說話,形同啞巴,免得他以后再出歪主意害人;(六)將沈梅王三家的和解內(nèi)容,報告地府備案。”
沈三元也同意那六項條件。
王行再三要求對方刪除第四條與第五條,但對方再四拒絕,聲明毫無通融余地。
雙方討論,一時不能妥協(xié),于是王行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,最后又提出折中的辦法。王行道:“千錯萬錯,都是我家兄弟的錯,不過,不孝有三,無后為大,如果處罰他們絕子絕孫,未免有失天和,仁者所不為。假使他們沒有子孫傳宗接代,以后誰來‘上墳拜山’做‘羹飯’給陰間的沈梅二位弟媳吃呢?可是—點也不懲罰我家兄弟,想來梅伯沈兄也必不肯干休,因此,在下建議雙方都作退步想法,那就是在下規(guī)勸兄弟閉門恩過,改惡如善,以贖前愆,至于不能人道的刑罰,暫定三年為限,不知你們可否采納?”沈三元道:“三年時期太短。至少十年……”
那姓梅的公人連忙打斷沈三元的話柄,搶著道:“沈老弟,算了吧。三年也好,否則,我女你妹都沒打羹飯可吃,做餓鬼也不是道理……那么令尊如何罰法呢?”
王行拱手道:“先謝梅伯!至于家父,在下乃是兒子,只可諷柬,不談父過,但懇求你們二位饒恕他老人家吧!”
梅姓公人道:“絕對不能饒他!”
王行道:“既然如此,在下愿意代父受罰!”
梅姓公人道:“尊駕孝心可嘉,不過,陰司法律一人作事一人當,即使親如父子,也不準代替受刑……我看這樣吧!罰汝父在十年之內(nèi),口不能言。”王行道:“嘴巴不能講話,不知是否會影響吃飯?”
公人道:“不過點歪他的聲帶而已,并不妨礙飲食?!?br>王行道:“行動呢?”公人道:“如常。”
王行道:“十年太長。懇求改為二年?!?br>公人道:“不行!
沈三元道:“王家罪惡盈門,你得福不知。卻要爭長論短,討價還價,如果再不識相,我們?nèi)∠白h,大家到森羅殿上去論理……”王行道:“沈兄息怒,為人子者,如不代父求情,與禽獸何異葉?因此,在下喋喋不休……”梅姓公人插嘴道:“汝父獲罪于天,你也不必強求,求亦無益……不過,若汝父能自知罪孽深重,早日改過,多行義舉,并撰勸善歌文,以警世人,他就會免去此罪,恢復聲帶,可能無須十年,或許一二年之間即可重新發(fā)音講話。”
王行聽了對片的話,正要走到父親身邊低聲悅活,但那梅姓公人出指如風,發(fā)山一道白光,直射王侗的喉邯,王行想要搶救,業(yè)已不及。
只見王侗打了一個冷噎,頓時口不能言,成為啞巴。
忽然,廣場四周濃霧密布,伸手不見五指,王行正感驚奇。
剎那,霧氣消失,現(xiàn)場人影全無,不知道他們都到哪里去了。
王行心里十分納悶。驀地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高處傳了過來:“郎君,來呀?!?br>他回頭向上一看,原來孟英、玉娟,依然站在梧桐樹上,笑嘻嘻正在向他招手。他緩步行去,孟英也縱下樹來。
他問道:“玉娟,這是怎么一回事?”
孟英笑道:“以后郎君自會明白……隨我來,我有許多話要與你傾談。”
她說著,順手拉著王行,走出村外。王行身不由己,跟著她走。
未幾,他們進入一座寬大的院子,早有院公趨前歡迎,丫頭接應,引入客廳,獻茶既畢,退出廳外。這里花卉盆景羅列。清香撲鼻,布置幽雅,四壁掛滿名人字畫,架上擺著古董玉器,和線裝書冊等等。再進去便是一間精室,孟英的香閨。
略談數(shù)語之后,孟英叫王行稍待片刻,自去更衣。
不久,丫頭來請王行用膳。
在孟英的閨房里,準備了精美的酒肴,王行坐在客位,孟英對面相陪。
這時,孟英已換了潔白輕紗便服,從輕紗里透出她美妙絕倫的體態(tài),肌膚如玉,柔若無骨,胴體的曲線與輪廓隱約可見,尤其是那一對乳峰高聳,尖峰點綴著紅珠雙顆,最為動人,使王行心神蕩漾、目光不敢正視。
丫頭斟酒之后,被孟英遣了出去,于是他們開始—邊吃喝,—邊淡活。
孟英面對以前的情人,態(tài)度大方,道:“自從妾身被奸人陷害,與郎君隔絕,此中苦處,也不知如何挨過。妾身本擬早尋‘拙智’,但想到郎君的恩情,刻骨難忘,因此忍辱偷生,日夜求神保佑,希望有生之日,能再見郎君一面,即使立即歸陰,也瞑目了……如今天從人愿,在此聚首,不知郎君將妾身于何地?”
王行道:“娟妹,當年你無故失蹤,我還以為得罪了你,自動離我而去。避不見我,使我心里萬分痛苦,哪知你遇到了噩運,這是我夢想不到的。那時,我沒情沒緒,好比無頭蒼蠅,到處尋你,可是海闊天空,大地茫茫,到哪里去找你的芳蹤?直到三年之后,我的心方才冷下來了,但又拗不過錦屏的癡心纏繞,終于與她成親……我也不知道她是陷害你的元兇,但總算你仁慈為懷,剛才沒有向她報復,這一點,我必須向你道謝……”孟英接口道:“郎君不要再說下去了。現(xiàn)在妾身只問你一句話:你如何補償妾身后來的春天?”
王行道:“娟妹,我明白你的心意,可是奸不廝欺,俏不廝瞞,我也有苦衷?!泵嫌⒌溃骸笆裁纯嘀裕俊?br>王行道:“自從錦屏來到我家。她也能孝順翁姑,頗守婦道?!?br>(此處有缺)
于是孟英引導王行。走進隔壁的小房。在這里,王行大吃—驚。
為什么?
原來這小房之內(nèi),不論架上廚中都是金銀,珠寶,古董,玉石,一堆隊的光芒閃耀,令人目眩,王行信手從架上拈來—件玉器,二件寶石,仔細反復觀察之后。又把它們放還原處,道:“娟妹,這是怎么—回事?那些寶物無一不是價值連城。乃是帝王庫中之物,非民間所有……”
孟英笑道:“到底是郎君識貨。”
王行道:“此中寶物若得其一,便可終身享受不盡,娟妹何幸,而有那么多的東西,但不知如何得來?”孟英道:“妾身前在勾欄,嫖客之中,不乏王孫公子,達官世人。他們?yōu)榱擞懞面怼2幌Ш褓?,因此,十年以來,妾身收集了那些東西?!?br>王行唔了一聲,默然無言。
孟英道:“人生在世,終日忙碌奔走。無非為了稻粱之謀,倘如郎君喜愛,任憑選取三件相贈,留作紀念?!蓖跣新犃耍挥尚膭?,立即又拿了剛才看過的三件玉器寶石,在手中把玩一番,愛不忍釋。過了一會,他又將原物放還架上,搖搖頭,道:“多承娟妹慷慨之賜。但我不敢接受。”
孟英道:“為什么?”
王行道:“娟妹得之不易,我自問無功于你,怎好受此厚贈,”
孟英道:“那是妾身心甘情愿,郎君伺必拘泥小節(jié)?”王行道:“不,禮物重于常情,非禮也?!?br>孟英道:“那么,郎君隨便拿一件吧!”
王行猶豫一下,又搖搖頭,道:“娟妹,請你原諒,我委實不敢接受?!?br>孟英道:“那是為什么,”
王行道:“內(nèi)子負你太多,我王行還沒報答你,豈可再受娟妹的恩惠”孟英道:“那是很容易的……郎軍如果誠心報答。妾愿以此身相許,而這房里全部寶物都為郎君所有,那是兩全其美的辦法,不知郎君之意如何?”王行聽了,舉目向架上和櫥中看了一會,但見許多金銀財寶,發(fā)射著誘人的光芒。他接著又看到孟英的美麗容貌,以及從她年輕紗便服里所透顯出來的上身下體,肌膚潔白,區(qū)縣玲瓏。美妙到了極點,那是逗人的終于他又心動了。孟英處身于平康里多年,慣于推測男人的心理,所謂鑒貌辨色,見精識精,早已看破了對方的意思,于是走近王行身邊,施展迷惑手段,嬌聲道:“郎君一諾,妾身便有寄托,眼前人財即可兼得。你這呆子還不答應?”王行發(fā)覺自己已被孟英的玉臂抱住,又被她那豐滿以及有彈性雙乳,熱哄哄的身子貼緊,頓時使他心猿意馬,情欲高漲,正在把握不住,要想將她抱到床上的叫候,他忽然心中一驚,轉(zhuǎn)變念頭,暗忖道:“不可,不可……娟妹現(xiàn)已脫離勾欄,理應從良,另擇君子,結為夫婦,才有前途,我王行限于環(huán)境,不能娶她,如何再可將她糟蹋”于是他將孟英輕輕推開,道:“娟妹,使不得!”
出于意料的孟英驚異地道:為什么?”
王行苦笑道:“是我王行無福消受……造物弄人,恨我沒有等候你十年……”孟英哭道:”你這寡義薄情之人……我恨你,恨你,恨你,恨你入骨……”
驀地,雞聲亂唱,時已五更,王行一驚醒來,原來是南柯之夢,耳邊猶隱約地聽到盂英的哭聲。
這哭聲忽被羅炎的笑聲所打斷,“哈哈,哈哈……不為酒色財氣所困。難得,難得!王行老弟,從今天起,你已是活陰差了?!?/div>

典籍推薦

本站部份資料來自網(wǎng)絡或由網(wǎng)友提供,如有問題請速與我們聯(lián)系,我們將立即處理!

Copyright © 2020-2023 795造句詞典 All Rights Reserved 浙ICP備20019715號-29

免責聲明:本站非營利性站點,以方便網(wǎng)友為主,僅供學習。合作/投訴聯(lián)系QQ:155329212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