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回 槐陰下點破奇夢 趵突泉演試飛杯

作者:倚云氏主人
話說韓生聽了小塘之言,低頭一看,只見樹南螞蟻窩中出來一群黑螞蟻,到了北邊窩間轉(zhuǎn)旗了,乃遭攆將進去。不多時抬出一個白螞蟻來,垂首搭腰的待死,韓生不得明白,向小塘言道:“仁兄,這群螞蟻怎么抬出個白螞蟻來呢?”小塘說:“賢弟,你不認的那個白螞蟻么?那就是蘭英公主,只因它遍體發(fā)白,所以美貌動人。如今已被水溺的待死,賢弟不念結(jié)發(fā)之情問候她一聲么?”韓生聽了這話滿面羞慚,說:“仁兄休得取笑,如今小弟大夢方醒,看破紅塵,還求仁兄脫度?!毙√琳f:“賢弟果然醒悟,何用愚兄度脫,從今以后半師半友,與我天下云游如何?”韓生說:“小弟愿隨二人一行?!?br>說著回至六里屯鄧機戶家中,徼、苗二人一見韓生,笑臉相迎,說:“韓賢弟想必得了富貴來了。”韓生說:“二位兄長想是也做夢來,為何在此也說夢話呢?”小塘說:“二位賢弟,韓弟如今已經(jīng)回頭,情愿修行,咱們今日收拾行李,再到山東游玩一番?!倍寺犝f,到房內(nèi)打點行李,辭別鄧存仁,存仁苦留不住,設(shè)酒餞行,弟兄四人各飲一杯,告辭起程。
一路上觀山樂水,日復(fù)一日,那日到了濟南西關(guān)南邊趵突泉間,只見一座門樓甚是整齊,上邊橫幅上寫的是“海脈江源”。弟兄四人知道趵突泉是有名的勝地,進了大門到了水閣涼亭上,只見居中一座大池,約有五畝寬大。池內(nèi)出來兩股趵突泉,翻濤破浪,真是好看。又在各處里游玩一番,回在涼亭之上,小塘叫韓生去灌了一葫蘆酒來,從直袋內(nèi)取出枕大的兩個椰瓢交與承光,說:“賢弟你持此瓢站在對面亭上,咱二人飛杯飲酒取個樂吧?!背泄庖姥猿制白叩綄γ嫱ど?,小塘又說:“徼弟你先把杯飛過來,待我與你斟酒?!背泄饴勓詫⒈罩幸粧?,滴溜溜飛過池來,小塘用手接住,把酒斟上,朝上一舉端端正正飛過亭去,往回飛了幾次,觀看之人個個喝彩。小塘恐怕人多惹事,弟兄四人挑起行李出廟而去。
走不多遠,到了一座龍王廟前,迎見廟中一個道士,彼此打了稽首,小塘說:“廟主,我等也是同教,要借圣地歇宿一夜,不知肯否?”住持說;‘咱們既是同教,莫說一宵,一年也不為過?!毖粤T,將四人領(lǐng)至方丈,彼此問了姓名,道童端上茶來,茶罷又端上一鍋子小米稀粥。住持說:“四位道友,俺這里連年荒旱顆粒無收,沒有什么招待,休要見笑?!毙√琳f:“貴處地方寬大,財主不少,難道沒人賑濟饑民么?!弊〕謬@道:“休說財主不肯破費,就是官長也是如此?!毙√谅勓园蛋掂祰@,不多時天色已晚,住持回房安歇。小塘說:“眾位賢弟,仁兄方才聽了住持之言,忽然起了一個善念,要在此處賑濟饑荒?!背泄庹f:“兄長,咱們手內(nèi)無錢,這事怎么做法。”
小塘說:“趵突泉乃人煙湊濟之所,明日就在這龍王廟內(nèi)借兩間房子開一個命館,若是遇著富翁財主,把名頭傳將出去,保管每日進的錢糧可以廣濟饑民?!毖粤T,各自安歇。
到了次日早起,小塘就向住持借了兩間房子,擺下桌凳文房四寶,用紅紙寫了一張招牌,上面寫的是“濟小塘親設(shè)命館”,旁邊又贅兩句言詞,左邊是:
神相驚人善觀窮富夭壽;
右邊是:
奇課有準能斷禍福死生。
后面又批一筆云:
卦禮不論多少,錢米一概全收。把招牌貼將出去,眾人一見紛紛亂講。都說:“小塘神通廣大,天下聞名,曾在西安府騙秦府的銀子,周濟貧窮,如今來到此處,大家要會一會?!贝蠹疑套h了商議,齊到命館之中與小塘拱了拱手,在兩邊坐下,有一位年長說道:“請問相公,相一面要多少錢呢?”小塘說:“列位不曾看見,招牌有卦禮不拘多寡,錢米一概俱收;若是沒有,也可與他說相。”
眾人聽說個個歡喜,一齊都要相面。小塘說:“都不必開言,您的心事我已知道。待我寫與您看?!毖粤T給每人寫了一張,眾人各自接去一看,都笑著說:“不錯?!北娙烁孓o出去,也有送錢的,也有送米的。濟南乃省城地方,人煙眾多,這個名聲一傳,遠近皆知,每日來占課的不絕。
那一日清早方才開門,有兩個人一同進來。俱是方巾服色財主的氣像。小塘一見拱手讓坐,二人在兩邊坐下,右邊的開言說道:“先生可知我二人來的意思嗎?”小塘把二位看了一看說:“二位的來意學(xué)生已經(jīng)明白,待我寫幾句言詞各人去看,靈與不靈便見分曉?!毖粤T寫了兩首詩句遞與二人,左邊那人展開一看寫的是:
你的心事我已明,房契分單影無蹤。求占問卜要尋找,還得許我事一宗。
此人看罷甚是驚異,不住的直看小塘。右邊那人把那字條展開留神一看,上寫著:你無心事陪令親,但觀氣色有禍臨。
若求相者去打救,可得許我濟饑貧。這人看罷心中不悅,說:“濟小塘好沒道理,我陪舍親前來占課,雖然被你謅著,我卻是好好的氣色,可有什么禍事。大清早起出此不吉之言,若是不看斯文,一道就趕出境去?!弊筮叺倪B忙勸道:“表兄莫要如此,他算我的心事既然不錯,看你的氣色自然也不錯了?!闭f罷向小塘言道:“實不相瞞先生,在下姓高,父有百萬家產(chǎn),生我弟兄二人,臨終之時留下分單二紙,家產(chǎn)各分一半。忽于昨日把分單房契一齊不見了。先生既然算著,望你指條明路?!毙√琳f:“這卻容易,謝儀若干,可得批下合同。”高公說:“若要找著,重重相謝就是了,何必又批合同?!毙√琳f:“其中有個緣故,學(xué)生開這命館并非為己,只因貴處年景荒蕪,學(xué)生有意濟民,缺少一個領(lǐng)袖,我看尊駕的產(chǎn)業(yè)至少也值二三十萬,做個領(lǐng)袖不過二十半千,所以要批下合同才肯與你說知。”高財主聽罷更加敬服,說:“先生既然有這善念,在下愿做一個領(lǐng)袖,只要叫我找著分單房契,還有家表兄的災(zāi)星,先生若能打救,叫他也先批下合同。”小塘說:“怕的是重財有些反復(fù)。”高財主說:“先生放心,家表兄的事情全在我一人身上,待我與他代寫合同。”言罷立時寫了合同交與小塘。小塘把高財主那張一看,上寫著:
立合同高應(yīng)舉,因失分單房契前來命館占課,濟先生神課有靈,應(yīng)許原物不失。若是果然到手,情愿賑濟饑荒做一個行善領(lǐng)袖,恐有反悔立契存證。
后面寫著某年月日,還有親筆畫押。小塘看罷,又把第二張仔細一看,寫的是:
立合同辛友生,因在命館閑坐,濟先生說我氣色不祥,災(zāi)星立至,還許可以搭救。如果應(yīng)言,愿同高應(yīng)舉做一濟貧領(lǐng)袖。如有反悔,高應(yīng)舉一面全當(dāng)。
后邊也贅著某年月日。小塘說:“合同就是如此,還有畫押,得辛財主親筆一畫方妥?!毙劣焉f:“這倒容易,得把我的災(zāi)星說破,我方畫押?!毙√谅犝f提起筆來寫了幾句言語,說道:
今夜丙丁發(fā)怒威,速搬家口免災(zāi)危。
高檐大廈雖難保,幸喜人財不作灰。寫完遞與友生,友生一看不由的心中著忙,說:“先生,你這言語雖然寫的厲害,可不知準不準,今晚若要不驗,你可肯受罰么?”小塘說:“是令親作證,要不驗,搬家的使費全是我的。”友生聽了,親筆畫押。小塘把畫押合同收了,向高應(yīng)舉言道:“你那房契分單書箱之內(nèi),前日開時沒有鎖嚴,被你家五歲孩童當(dāng)做紅紙拿去玩耍,適趕著丫鬟絮被停針偷眠,孩童將那紅紙?zhí)钤诒焕铮粢恍?,回家拆看便知?!毖粤T吩咐苗慶同去作一證見。友生也要前去看看,三人出了命館,走到珍珠泉東街高應(yīng)舉的家中書房之內(nèi),高應(yīng)舉也顧不的敘禮待茶,叫丫鬟把昨日新絮的被拿將出來,親自拆開一看,房契分單果然全在里邊。應(yīng)舉見了滿心歡喜,就要收拾酒飯款待二人,辛友生說:“表兄,你的事情濟先生既是算的不錯,我的事情想必也是準了,快著回去搬家要緊?!睉?yīng)舉說:“正當(dāng)如此,把我這里的下人全跟你去抬東西。都送在我這邊來吧?!毙劣焉鷰Я艘恍┫氯?,回家而去。
且說一枝梅打發(fā)友生去了,說:“高財主,你的東西已經(jīng)有了,莫要忘了前言?!睉?yīng)舉說:“這是不必說的了,但看舍親事情怎么樣吧?!泵鐟c說:‘既然如此,貧道要告辭了?!毖粤T握手,應(yīng)舉把苗慶送出大門,轉(zhuǎn)身回去將分單房契交與安人。不多時辛員外家的東西俱已搬至,后跟著車輛轎子,男女百十口人一齊都至,應(yīng)舉的房子分為兩院,把辛家安放在里邊。天色既晚,應(yīng)舉置酒與辛員外解悶。辛友生說:“表兄不必費心,咱只用此晚飯,兩家子俱別留人,免的連累你家?!?br>應(yīng)舉依言而行,各用了晚飯,吩咐下人不許留火,連燈也不許點。吩咐已畢,二人上了座高樓,可以望的見辛友生的住宅,對面靜坐,??从惺裁磩屿o。那天約有三更時分安然無事,辛友生向應(yīng)舉言道:“表兄你看天有半夜,并無信息,濟先生的話未必靈了?!倍苏恢v話,忽聽的空中云磨聲響,抬頭一看,只見火鳩火鴿空中亂舞,火云之上顯出一位神圣,赤面紅須,三只眼睛,手執(zhí)寶劍,大聲言道:“辛友生休推睡里夢里,只因你平素敗心損人利己,今晚該遭天火,合家燒死,產(chǎn)業(yè)成灰。因你今日有意濟貧,將功折罪,免爾赤燒之苦,從今以后須要廣行善事?!毖粤T一閃金光忽然不見。高辛二人跪在樓上如嚇癱了的一般,定醒多時,爬將起來,友生說:“表兄可嚇死我了,今日若非濟先生,人財俱為灰燼。天明快去見他,斷乎不可失信?!倍搜哉Z之間,那天也就將及明了,要知二人怎么去見小塘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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