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回 劫不義財帛巴氏放火

作者:不題撰人
卻說花振芳、巴氏弟兄一眾自離了酸棗林,在路行程也非止一日。那日來到定興,已是四月間。進(jìn)了西門,已到馬家店外?;ㄕ穹急居€寓在此,然自離定興至今不過個把月光景,仍住他店內(nèi),他們必定認(rèn)得,如何是好?若遷于別處住店,又恐不干凈,不若尋個廟宇,便于行事。于是,直奔南門而來。幸喜離南門不遠(yuǎn)有一炎帝廟,甚是寬大,閑房甚多?;ㄕ穹歼M(jìn)內(nèi)與住持說了,不過住兩三日就動身,大大給你個香儀;廟中道人亦賞他五錢銀子。住持同道人甚是歡喜,將后院三間大廟房與他們住,旁邊又有三間廠棚,原是養(yǎng)牲口之所,槽頭現(xiàn)成。花老一眾將行李取下,搬入住房,十五匹騾子拴在槽旁,又將錢與道人,代買草料。道人問道:“老爺們是吃素還是吃葷?吃素,就在我們灶上制辦;吃葷時,那住房北首有一間房,房內(nèi)鍋灶現(xiàn)成,請爺們自便?!被ɡ弦娭T事便宜,甚為歡喜。答道:“我們有人辦飯,祇是勞你買買罷了?!钡廊藨?yīng)道:“當(dāng)?shù)茫?dāng)?shù)?!”拿錢買草料去了。入廟之時,天方日中,眾人在路已吃過早飯,肚不饑餓?;ㄕ穹嫉溃骸澳銈冊诖诵⑿ⅲ蚁冗M(jìn)城到任府走走,探探任正千消息。”巴氏兄弟道:“你進(jìn)城去,我們在此辦午飯候你。”
花老也不更衣,就是原來的樣子邁步進(jìn)城,一直來到任正千門首,看了一看,不如前月來的那般熱鬧。站了半會,并無一人出入,心中疑惑,邁步進(jìn)門,見一人在門凳上坐著打睡?;ɡ嫌檬忠煌?,道聲:“大叔,醒醒?!蹦侨藢⒀垡槐?,問道:“那里來的?”花老道:“在下山東來的。”那人仔細(xì)一看,認(rèn)得是三月間來拜大爺?shù)幕ɡ蟽海阏f道:“花老師又來了么?”花振芳道:“前在此厚擾,今特來謝謝大爺。敢問大爺可在家嗎?”那人道:“不在家,今早赴王府會飲去了?!被ɡ系溃骸澳莻€王府?”那人道:”是家爺新拜的朋友,乃吏部尚書公子王倫王大爺家。”花振芳道:“大娘在家么?”那人道:“大娘有五日不在家了?!被ɡ系溃骸澳锛胰チ耍俊蹦侨说溃骸安皇堑?,在王府赴宴?!被ɡ系溃骸凹仁歉把?,那有五日不回之理?”那人道:“花老師,你不曉得,朋友有厚薄不同。家爺與王大爺相交甚契,先前祇是男客往來,有半月光景,連女眷也來往了?!被ɡ系溃骸八夷峭醮竽镆驳礁蟻矸??”那人道:“聞得說王大娘有腿痛之疾,難以行走,家爺備席請他,他不能來,所以請我家大娘過去陪伴玩耍,不肯放回。大約是男子相厚,女眷也就不薄了?!被ɡ系溃骸案洗笫搴枚嗔ǎ袢赵醪灰娙顺鋈??”那人道:“有是有十來個,跟大爺去了兩個,其余見大爺一見而已。大爺一去一日,更深方回,家中無事,都去閑玩去了?!被ɡ系溃骸凹却鬆敳辉诩遥谙赂鎰e?!蹦侨说溃骸袄蠋熢⒃诤翁??家爺回來,我好稟知?!被ㄕ穹嫉溃骸胺嚼u到此,尚未覓寓。大爺回來,大叔不稟罷了?!蹦侨说溃骸疤却鬆斅勚邑M無過?”花老道:“不妨,即使我會見大爺亦不提,大爺怎得知道?”
看官,你道花老因何不肯對他說出寓所?恐弄出事來,連累炎帝廟的和尚,故不對他說。辭了那人,照舊路向寓所而來。一路上想那門上人的話,一定是駱大爺主仆二人起身之后,百無禁忌,王倫假托老婆有病,將賀氏接在家中,夤夜暢樂。任正千乃好酒之人,不知真?zhèn)危鵀橹扪?。”我今不來則已,既來了,必將奸夫淫婦與他一看,任大爺方信為實,駱大爺之冤始白矣。適言更深方回,我亦等更深時分,不使人知,悄悄入他家內(nèi),約任正千同到王家提奸?!彼阌嬕讯?,來至寓所,巴氏兄弟早將晚飯備妥。共是三桌,巴氏弟兄同花老一桌,寨內(nèi)十人分兩桌。他寨內(nèi)規(guī)矩:有客在坐則分上下,花老兒主坐,其余分立兩旁;若無外人,則不分尊卑了,皆同坐同飲。今寓中皆自家人,所以辦三桌,一室合飲。閑話少敘。眾人用過晚飯,各自起身?;ㄕ穹荚趦?nèi)閑坐,談?wù)撊握е隆D鞘宋沽系奈沽?,墊草的墊草,各辦其事。不一時天已起更,又?jǐn)[夜酒,也是三桌。飲酒之間,花老道:“我們今番盤費無多,事宜急做。今晚我即進(jìn)城相會任正千,看如何光景。我們好速速回去,不然盤費用完,又要向人借貸。”巴氏弟兄道:“姊夫放心前去,盤費之說,包在我弟兄們身上,不必心焦?!睍r至二更,諒任正千亦已回家?;ɡ线B忙打開包裹,換了一身夜行衣服:青褂、青褲、青靴、青褡包,青裹腳。兩口順刀,插入裹腳里邊,將蓮花筒、雞鳴斷魂香、火悶子、解藥等物,俱揣在懷內(nèi);有扒墻索甚長,不能懷揣,纏在腰中??垂?,你說那扒墻索其形如何?長有數(shù)丈,繩上兩頭系有兩個半尺多長的鐵釘,逢上高時,即二手持釘,一個個照墻縫插入,一把一把登上去;凡下來時節(jié),用一釘插在上邊,繩子松開,墜繩而下。此物一名”扒墻索”,一名”登山虎”,江湖上朋友個個俱是有的。
花老收拾完全,別了眾人,直至城門。城門已閉,花老將扒墻索取下,依法而行。進(jìn)得城來,街上梆響鑼嗚,柵門已閉,不敢上街,自房上行走。及到任正千家,亦不呼門打戶,從屋上走進(jìn)來,直至里面,并不見一些動靜。又走進(jìn)內(nèi)院天井中,忽聽鼾睡之聲,潛近身邊,此時四月二十上下,微月漸明,仔細(xì)一看,竟是任正千!在房門外放了一張涼床,帶醉而臥,別處并無一人。花老用手推之,推了兩番,任正千朦朧之中問聲“那個?”仍又睡了?;ɡ宵c頭道:“怪不得其妻偷人,茫然不知,今將他扛送江河之中,他亦未必知道。”又用手著力一推,任正千方醒,喝道:“有賊!”將身一縱,已離床七步之遙?;ɡ系偷驼f道:“任大爺,不要驚慌,我乃山東花振芳也。若是盜賊,此刻不但將你銀錢偷去,連你性命都完了。”任正千聽說是花振芳,雖月光之下看不明白面貌,卻聽得出聲音,連忙問道:“大駕幾時來此?夤夜到舍,有何見教?”花老道:“大爺不要聲張,在下昨午至貴處,連夜到府來救你性命?!比握@問道:“晚生未作犯法之事,有甚性命相礙,老師何出此言?”花老道:“駱大爺?shù)侥抢锶チ耍俊比握У溃骸澳莻€輕薄的人,說他作甚!”花老道:“好人反作歹人,無怪受人暗欺?!彼鞂⑼鮽?、賀氏奸淫,賀氏過書房相戲,反誣他輕薄無親;自縛跪門,不辭而去,說了一遍。任正千嘆道:“此必駱宏勛捏造之言,以飾自己輕薄之意,老師何故信之?”花老道:“因怕你不信此言,故我夤夜而來,與你親眼一看,皂白始分,而駱大爺之冤亦白矣!我也知令正夫人在王家五日未回,此刻正淫樂之時。想你武藝精通,自能登高履險,趁此時我與你同到王家捉奸。若令正不與王倫同眠,不但駱大爺有誣良之罪,即老拙亦難逃其愆矣!”
任正千被花老這一番話,說得纔有幾分相信。答道:“我即同老師前去走走?!被ɡ蠈⑷握舷乱豢矗溃骸澳氵@副穿著、如何上得高屋,速速更換?!比握ё酝跫一貋恚B衣而臥,靴也未脫,衣也未卸?;ɡ辖兴鼡Q,方纔進(jìn)房,脫了大衣,穿一件短襖;褪下靴子,換一雙薄底鞋兒,把帳柱上掛的寶劍帶在腰間。走出房來,同花老正要上屋,祇見正南方火光遮天?;ɡ系溃骸按吮啬菈K失火!”將腳一縱,上得屋來,那火正在南門以外,卻不遠(yuǎn)。花老道:“不好了,此人正在我的寓所。大爺稍停,我暫回南門一望即回。”任正千道:“天已三鼓,待老師去而復(fù)返,豈不遲了?即老師行李有些損失,價值若干,在下一定奉上?!被ɡ系溃骸按鬆斢兴恢?,老拙今來一眾十五人,騎了十五匹騾子,皆是走騾,每個價值一二百金,在南門外炎帝廟寓住,故老拙心焦,不得不去一看?!比握У溃骸凹仁抢蠋熞?,速些回來纔好?!被ɡ系溃骸熬蛠怼!睂⒛_一縱,上屋如飛而去。任正千坐在涼床上,細(xì)思花老之言,恨道:“如今到王倫家捉住奸夫淫婦,不殺十刀不趁我心!”在天井中,自言自語,自氣自恨,不言。
且說花振芳來到南門,見城門已開,想道:“自必有人報火?!彼焯鲁龀?,舉目一看,正是火出于炎帝廟中,真正利害。正是:風(fēng)趁火勢,火仗風(fēng)威。
卻說花振芳急忙走到跟前,見救火之人有一二百,東張西望,不見自家?guī)淼娜?。想道:“難道十四個人,一個也未逃出不成?”正在焦躁之際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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