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回 老相國上書奏圣 大英雄飄流浪蕩

作者:不題撰人
話說澹臺豹被金臺揪住,挺上幾挺,那里掙得脫身!手無伏雞之力,不能還手,反掙得滿身冷汗,高聲大叫:“人來,捉金臺!”那曉得一眾家丁一個多不來,在那里打張、鄭二人。金臺問澹臺豹道:“你這一班狗奴才倚恃父勢,行兇欺人,好不該應(yīng)!別人怕你無毛大蟲,獨有俺老子不怕你這狗才的?!卞E_豹道:“金臺,你的入娘賊,還勿放下手來!”金臺道:“俺不放你,便怎么樣?俺與你一無相關(guān),日間前來惹了氣,為什么半夜三更再來吵鬧?俺這里千軍萬馬多不怕的,何況你這等人呢!”澹臺豹道:“金臺,你的野賊,放了手的好?!苯鹋_道:“俺且問你,自今以后,這個地方來也不來?”澹臺豹道:“吾大爺?shù)牡胤剑钦f勿來!”便高聲喊道:“你們快捉這三個小娘回去。啊唷,好痛!入娘賊,打了吾澹大爺,你的吃飯家伙多留勿牢的了。”金臺呵呵道:“這狗頭還要嚕蘇,俺今就來結(jié)果你的性命,除了萬民的大患!”一只手揪住胸口,一只手拎著左腿,像捉狗一般喝聲:“去了罷!”對著庭前一撩,但見澹臺豹的天靈蓋撞得粉碎,腦漿流出,一命嗚呼。此乃是他的劫數(shù)到來,沒得逃的。金臺便哈哈笑道:“狗奴才,還敢放肆么?”張其、鄭千已將一眾家丁打得一齊逃去。卻是金臺弄死了無毛大蟲,哈哈大笑之時,張其笑道:“啊,三弟,澹臺豹如何了?”金臺道:“二位哥哥,喏,撞死在庭前。”張其道:“好爽快。”他們?nèi)硕嗍枪眯?。那院中龜子、鴇媽急殺了,多有誰能捉他們弟兄?便多是七另八六的逃去,各保身家,幾個使女早早去了。劉小妹便叫貌多花道:“賢妹,如今弄出大事來了,如何是好?”貌多花道:“不如自盡了罷。”蘇小妹把手搖搖,叫聲:“兩位姐姐不要心焦,吾的終身已托與金臺,誓不為娼的了。如今打死了澹臺豹,若不逃走,定有禍來,不如隨了他們?nèi)巳チT。”劉、貌一想,也無可奈何,便一同出來見他們。
先講那三個弟兄正在堂中商議這場事務(wù),不如連夜開舟另往地方去。金臺聽說笑嘻嘻道:“小弟已與蘇小妹定了終身,如何好丟下他去呢?要與他同去,免受別人欺負(fù)?!睆埰浜呛切Φ溃骸叭埽莿⑿∶檬俏嵋牧?。”鄭千道:“大哥、三弟拿了兩個去,剩下一個貌多花留在這里,叫他獨木不成林,于心何忍?不免待吾也來帶了去罷,況且業(yè)已同牀共枕眠過,有何妨礙?”金臺聽說便道:“甚好。”卻好姐妹三人走出來,蘇小妹便說與金臺知道,金臺大悅道:“主見相同。你們快些收拾,共歸船去罷?!苯忝萌吮愀髯赃M(jìn)房收拾了銀錢細(xì)軟,打成小包,吹滅燈火。金臺扯了蘇小妹,張其扯了劉小妹,鄭千扯了貌多花,張了一盞燈,走出蘭花院,一路而去。此刻時光已交四更,乃是廿三日子,半圓的殘月照著滿街,東西南北無人行走,只有他們?nèi)龑Ψ蚱?。但張其等三人多是走慣快路的,同了三個小腳伶丁的女人,張其便發(fā)性道:“嚇唷,倒運了。三個女人為什么這等走不快的?兩位賢弟,吾的劉小妹托你們照好,吾自先去也。”張其丟下了小妹,便氣〔宇〕軒昂大踏步來到船內(nèi),把這個管船小二叫醒,忙把前言說明白了。那小二聞?wù)f頓然呆了,說:“澹臺豹是揚州地方要算小王皇帝的,那間打殺了,京里大王帝必要動氣,可笑你們無法無天,不管事體,大小做出來。看若王帝差人來拿捉你們,大家多要吃苦了,而且再要連累吾小二。”張其道:“小二官不可心忙,俺們多是好漢,一身做事一身當(dāng),決不連累你的?!蹦切《I汪汪道:“可憐吾是并無行業(yè),全虧一個朋友照應(yīng)吾,薦到蘭花院,恰被你們?nèi)浅龅渷?。好好的一座院子拆散,那間沒有去處,叫吾怎么樣呢?”張其呵呵道:“小二官,不妨。你若是無處存身,隨了俺們?nèi)チT。你可會弄船么?”小二道:“搖船就是吾的拿,拿手?!睆埰涞溃骸懊顦O了,你既會搖船,與俺家一起逃罷?!贝藭r小二真無奈何,只得答應(yīng)。不多一回,弟兄兩個同了三個姑娘到了,隨即下船坐定。張其說明了小二之言,立刻開船往別處去了。講起他們?nèi)藖?,多是有本領(lǐng)的,但未曾顧什么“國法”二字。幸而船只寬大,張其便打開被窩,道:“來來來,大家睡罷。男的睡在這邊,女的睡在那邊。且到天明再作道理?!苯鹋_聽說,微微笑道:“大哥,他們乃是婦人家,雖然做平康出身,若不是吾輩之妻,悉聽他們。如今已為俺們妻子,綱常是不可差的。如何好胡亂睡去呢?”張其道:“三弟,依你說起來難道大家呆坐不成?”鄭千接口說:“如若要睡和衣不妨事的。”那姐妹三人也是不肯眠,便并肩而坐,無非談?wù)f澹臺豹的事,諒不干休,必要報官的,拿捉起來,何處去呢?各自心焦。那三個弟兄并勿介意,何曾怕什么人命?憑他告官,總拿不住俺們。暫且不表。再說到那澹臺豹帶出的六十幾名豪奴,被張其、鄭千打得無法可治,逃回府去,報與太太知道。太太聞言,十分大怒,喝罵眾人:“貪生怕死,丟下大爺逃了轉(zhuǎn)來,是何道理?”家人道:“太太啊,并不是小人貪生怕死,只為這宗野賊兇狠非凡,打得吾們頭青面腫,實在顧不得大爺逃出來的。求太太作主,報到衙門里去,起了營兵,同了三班,立刻前去抄捉便了?!碧溃骸白×恕4丝淌裁磿r候?不可驚動衙門,且去接了大爺回來,明日再作道理?!奔胰藗兊溃骸疤醾?nèi)?,必然斷送性命,只求太太開恩,保全吾們的性命罷?!碧犝f,無可奈何,立刻就差人張了相府燈籠,出了大門,叫開城門,急急奔到江都縣來,天還未明。那頭門上面多唬壞了,個個膽戰(zhàn)心驚,宅門上忙去稟報。江都縣即便起身傳見,才曉得是鬧勾欄院的事,便立刻親自到勾欄院來,也不用營兵。只見澹臺豹死在地上,院內(nèi)沒有一人,桌子上到還有一個點殘的燈籠。那江都縣好不慌張,便來驗看,看是撞破了天靈蓋死的,萬不能救活的了。忙傳鄰舍來問,多說生意忙,日間辛苦,夜里就睡,誰肯多事管閑事呢。如今打死的是澹臺豹,好比滅去虎狼一般。那官聽了好不心急,暗想道:“吾想那澹臺豹,平日作為果然不好,如今死了倒也干凈。但是兇手金臺已經(jīng)脫逃,必須拿捉。院中娼妓也要訪查。”那時便與相府家人說道:“你家大爺?shù)氖鬃孕谐蓺?,待下官廣差捕役,三班分頭,趕緊嚴(yán)捉金臺到案,照例辦理便了。”家人道:“林老爺,這件公務(wù)不比尋常,須要上緊,比差嚴(yán)拿,以免吾家太師爺動起怒來,有關(guān)前程的?!苯伎h道:“這個自然,少不得下官自己前來面見太太。”隨把院中物件點明入庫,什物木器變價入官。傳諭衙役,待等成殮了大爺之后,即將勾欄院改作民房。打道回衙,傳集通班,出標(biāo)風(fēng)雷火電朱簽,上緊拿捉金臺、張其、鄭千三名要犯,定限三日到案。一面訪查娼妓人等,一并拘來審訊。捕役們應(yīng)聲:“是。”那通班衙役奉了官差后,無非講著金臺是貝州好漢,威名甚重的,誰人肯去?難做人,雖奉了官差,也只好誤差的了。
講到澹臺豹府內(nèi)家人們,把無毛死老虎送歸相府,告明太太。太太見了,便號淘大哭。他的娘子抱了尸身哭得天昏地暗,日月無光,便叫一面寫書與澹臺惠知曉,府中就舉辦喪事。街坊上人人盡說澹臺豹兇如猛虎,欺負(fù)百姓,不近人情,只會強(qiáng)橫,今朝倒死在金臺手中,地方上除了一只無毛老虎,想能五谷豐登,永不荒年了。一人傳兩,兩人傳三,到處多講這張快事。江都縣便出文書,詳了上司。上司批發(fā)轉(zhuǎn)來,著比拿兇犯金臺,照律抵命。講到蘭花院內(nèi)的烏龜、老鴇逃去,不多幾日已被公差拿獲,解到衙門。林老爺細(xì)細(xì)錄供,鴇媽直言告官,不涉他們之事,一并放去,另行謀生不提。
再說那澹丞相在京中,忽有家人來投書信,拆開一看,便大怒道:“可惱啊,可惱。老夫半世辛苦,止生一子望他做個傳宗接代之人,也得老夫妻晚年有靠。為什么這金臺小狗頭,差他到揚州拿捉強(qiáng)盜,倒反與強(qiáng)盜宿娼,再要行兇打死吾兒?與吾澹家亦無怨仇?!眮沓巍醯堑睿奈涑瘏⒁旬?,澹丞相便俯伏在地啟奏:“貝州有一名馬快名叫金臺,因為強(qiáng)盜張其等沖塘打劫了金華府,差他拿捉盜首的。那曉得他陽奉陰違,反與張其結(jié)了黨,在揚州宿娼,與著臣兒無怨無仇,被他打死。此刻與張其等通同逃走了。照此等兇徒不殺,實非百姓之福。”奏畢,伏在階上。那嘉□天子細(xì)察情由,便下圣旨道:“據(jù)卿所奏,金臺藐法玩盜,反與強(qiáng)徒結(jié)黨,其罪已難輕貸。更行兇傷卿子,斷難一刻姑容。著即通行各省地方,不分州縣,一體嚴(yán)拿,究明正法。”澹臺惠奏道:“謝吾王萬歲!萬歲!萬萬歲!”登時圣旨下來,便頒傳各處拿捉金臺。此話如今且丟下不表。再說那金臺,官府差他出去捉強(qiáng)盜,反與強(qiáng)盜結(jié)拜弟兄,乃是犯款之事。如今大鬧蘭花院,傷了澹老太師的公子,奉旨拿捉的重犯,那里再能轉(zhuǎn)得家鄉(xiāng),見得王則之面?幸喜他的朋友很多,東也留他住幾日,西也留他住幾天,雖則各處嚴(yán)拿,到底他的名聲很大,澹府內(nèi)的惡名大振,故而大家不上緊,不肯做難人。那金臺一路平安,嘗記張鸞道者云:招訪著了英雄,去極力幫助真命天子。只因帶了婦女不好東來西去,必要尋個地方安頓他們。忽然想著江西地方有個師兄,姓何名其,也是一個正直無私的朋友,不免寄頓他家去,然后出來訪取英雄便了。便說與二位義兄知道,開船一直到了江西,泊在沿塘江岸上。三人上岸問明教習(xí)何家住在那里。有人道:“正西的高樓房便是。”金臺便去扣門。何其在里面聽見,便來開門,一看,笑微微道:“吾道是那個,原來是金臺賢弟?!苯鹋_忙道:“啊,老世兄,久不會了?!焙纹涞溃骸盀樾值目氏胫痢_@二位是?”金臺道:“乃是小弟的義兄。這是張其,那是鄭千?!焙纹涞溃骸叭绱死锩鎭怼!彼麄兊苄秩吮阕哌M(jìn)門去,各人行了禮,坐下。何其問道:“賢弟,聞得你在揚州打死澹臺豹,吾在家中好不放心。目下各處要拿捉你,諒來此事必然真的。”金臺忙把維揚的事講明了:“小弟此來非為別的,只因帶了婦人,難以行走。故而來到哥哥府上,把這三人相托,伏惟金允?!焙纹涞溃骸霸瓉砣绱恕G艺埳僮?。”便立起來往里邊去了。大娘便問道:“官人,那個扣門?若是客人,待吾來烹茶。”何其道:“娘子啊,吾與你常常說的,有一個貝州好漢叫金臺,江河上名聲振大,是一個年少英雄,好交朋友的人,忽在揚州把澹臺豹打死了,此刻避難到此。無奈他還不得家鄉(xiāng),更加帶了婦人,行路諸多不便,欲要寄頓吾處,不知娘子意下如何?倘然你勿肯,吾便打發(fā)他去。”大娘聽說,笑道:“官人,你的說話有些呆氣。天字出頭夫作主,倒是你來問吾,可笑不可笑?留不留是要你主裁的。”何其大笑道:“但是他還有義兄的妻房也帶領(lǐng)來的。你快快更了衣服,來接待他們?!贝竽锏溃骸皶缘谩9偃四阃膺吶チT。”大娘在房內(nèi)更衣暫且慢表。
再說何其出來,弟兄們便立起來。何其拱拱手道:“列位請坐?!倍嗟溃骸坝凶!焙纹涞溃骸敖鹳t弟?!苯鹋_道:“哥哥,請說。”何其道:“吾與你是師弟兄,情分原來不同。人來投主自古有的,若不留居,禮上欠通。只因這二位仁兄乃是乍逢,有話須先說明。”金臺道:“哥哥有何說話,請教便了?!焙纹涞溃骸百t弟,吾的性子你自知道,二位仁兄不曾曉得,故而先要說明。”張、鄭二人道:“何大兄有何話說?”何其道:“二位仁兄,吾是老實人,口快心粗。舍間居住不妨事的,就是三年五載也不多,倘有失言,休要見怪,須當(dāng)寬恕。吾是愚徒,天天不過粗茶淡飯,莫道酒肴全無,賤妻又是丑陋,道理不知,恐防冒犯。凡事須要見諒的?!钡苄致犝f,笑呵呵道:“何大哥你真正客氣,還說一些勿客氣。感蒙留納,足見情深?!焙纹涞溃骸斑@些說話何須說起?不是大丈夫了。”談笑一回,看看天還尚早,何其便喚轎去接他們?nèi)齻€夫人。
再說何大娘更換衣衫下樓來等,客人未到,把風(fēng)爐扇好。講到何其,是個平等之人,無非仗此拳棒精通,有幾個喜歡習(xí)武之人,前來拜投為師。何其用心教習(xí),趁些#金聊充薪水。只有夫婦二人,將就度日。家業(yè)不多,進(jìn)益微細(xì)。故而沒有丫環(huán)小使,并且手足姐妹俱無,只有夫妻二人,烹庖全仗大娘,所以何其極敬他的。不多一回,何其來到里邊,叫聲:“大娘,三位嬸嬸來了,快些迎接。”大娘道:“是,曉得?!北懔⑵鹕韥恚ξ鰜碛?。大家行禮坐下,金臺走進(jìn)來便道:“嫂嫂在上,愚叔奉揖了?!贝竽锏溃骸鞍⊙窖剑迨?,愚嫂萬福。”禮畢,金臺便說:“嫂嫂,這是維揚蘇小妹,他出身是武林,愿隨愚叔,因有難,未曾做親的。”娘娘道:“果然好一位嬸嬸。這兩位?”金臺忙道:“嫂嫂,這位名叫劉小妹,是張其嫂嫂,也未成婚的。這位是貌多花,是鄭二哥哥的嫂嫂,也未成親。只為愚叔目下身犯王法,難以回鄉(xiāng),特借高堂暫時寄頓,多蒙哥哥嫂嫂允許。倘有差遲,休要見氣,念他們多是年輕?!贝竽锫犝f,笑嘻嘻叫聲:“叔叔,你欠聰明了。雖與你哥哥異姓,卻是情同手足的。嬸嬸在此,諸多簡慢,如有不到之處,還求見諒?!苯鹋_道:“嫂嫂言重了?!北戕D(zhuǎn)身到外面來,大娘把四杯香茗盛了一盤,交與何其。四個男人外面吃茶,里邊四人也是四盞茶。大娘瞟著眼看他們的面貌,心中想道:“人品多不輕狂,頂好要算是蘇小妹,宛如仙女降世,端莊穩(wěn)重,誰能及得,金叔叔果有眼睛的。”且談那弟兄們往船內(nèi)去搬物件,何其一一點明,即去買些酒肴來款待那三對夫妻,忙收拾了房間與他們各自安身。娘娘與他們早晚盤桓,如同姐妹一般。何其與金臺等也似同胞生的,留他們一同居住在此,獨有金臺忽想起母親來了。要知英雄會合情由,請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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