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回 獲遁甲花園演法 喚天雷試院奪元
作者：話說胡公子平日最是頑皮，又極乖劣。一日狂笑說道：“區(qū)區(qū)極伶俐，諸般學(xué)得會(huì)。人無害虎心，虎有傷人意。我家妹夫同著妹子到天目山，得遇仙姑，說道受他天書三卷，今日要在花園中開書演法。那吳山上三茅觀王道士是我嫖友，昨日對(duì)他說了，傳我一個(gè)破他法兒——幾句口訣，念得爛熟，待他演時(shí)，我也念訣步罡，等他弄不將來，耍笑一場(chǎng)。列位你看，那時(shí)才有些趣哩。且躲在太湖石后，待他來時(shí)，教他有法難施，沒法可治，豈不快哉！”只見龍生夫婦同來，說：“小英，今日教你安排香案在荼（上蔴 下糸）架下，可停當(dāng)未曾？”小英道：“停當(dāng)了?！饼埳溃骸澳镒油タ床鹑绾危俊毙〗愕溃骸拔胰敉?，只怕你那個(gè)謊兒要做破了。”龍生走攏道：“也看小英點(diǎn)起香燭，你自回避。”小英道：“交付臺(tái)場(chǎng)，慢拆慢唱?！本棺酝巳?。龍生上香跪到，拆開一看，說：“呀！原來是遁甲天書，小姐看，過來快叩頭?！饼埳锨俺蹲⌒〗阏f：“你過來拜謝了仙姑?！毙〗銚u頭道：“我不來也不拜。”小姐道：“孔圣人不語(yǔ)，怪你是讀書人，如何做這鬼賣？”龍生道：“怎么說是鬼？是神仙秘授的，好不信也。你是女裙釵，卻要胡猜！”小姐道：“我且問你，這天書要他何用？”龍生道：“你原來一些不曉得，這天書分天、地、人，排開三卷?！毙〗愕溃骸疤煸趺礃?？”龍生道：“天卷能呼風(fēng)喚雨?！毙〗愕溃骸暗卦趺礃?？”龍生道：“地卷可鞭石驅(qū)海?！毙〗愕溃骸澳侨司砟兀俊饼埳溃骸澳侨司砟苷偕窆?。”小姐道：“一發(fā)胡說了，那神怪怎么召得來？定沒這事?！饼埳溃骸拔覍⑷司硪辉嚭稳?？”小姐道：“要試演，只怕還用齋戒?！饼埳溃骸安槐佚S戒。”小姐道：“用搭個(gè)臺(tái)兒么？”龍生道：“不必上臺(tái)。”小姐道：“這等怎么樣？”龍生道：“用一炷香。小姐說過了，卻不要害怕。”小姐道：“我怕你召不來。若是召得來，我也不怕?！饼埳溃骸澳阋偈裁瓷竦?？”小姐道：“我要請(qǐng)馬、趙、溫、關(guān)四大元帥?！蹦呛勇牭酱颂?，他先在暗地里披發(fā)、執(zhí)笤帚、捏訣、亂舞不表。龍生道：“小姐，你去取了劍、水來?！毙〗愕溃骸笆沟?。”取了回來說：“劍、水到有了，只怕法兒還沒有哩。”龍生道：“也看也看，我就持劍噴水?！睙筋改钪涞溃骸疤祆`地靈，水火無情，吾今宣召，速現(xiàn)其形。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，勒勒勒！”那邊胡公子亦急念咒道：“法做列真君，卦起二郎神，喝令四大將，急急轉(zhuǎn)回身。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，勒勒勒。”只見長(zhǎng)春子領(lǐng)著四元帥，相貌兇惡，氣態(tài)威嚴(yán)。嚇得小姐躲在龍生背后，說：“龍郎，不好了，快教他們?nèi)チT?！蹦呛踊琶Χ惚?。卻說四天將有趕殺之意，多虧長(zhǎng)春子勸住，小姐又打龍生之背道：“沒奈何，你便遣他去了。”龍生道：“小姐，如何？”小姐道：“是我的不是了?！饼埳接帜畹溃骸叭杲袼偻?，不得留停，吾奉太上老君，勒勒勒?！遍L(zhǎng)春子方引四天君轉(zhuǎn)去。
卻說小姐坐在地塵，低頭不語(yǔ)。龍生道：“驚壞你了。”上前扶起，說：“看你容顏已嚇得改變了?！泵腿婚g又見胡公子跳出，說：“救我救我?！饼埳溃骸把?，大舅也驚到在此?！焙拥溃骸斑@神通嚇得我魂不在體了。”小姐道：“我那仙姑娘娘！”連忙叩下頭去說：“我婦人家短見，可望包容些?！焙右噙迪骂^去說：“妹夫大人，妹夫相公，妹夫爺爺，妹夫皇帝……”慌得龍生扶起，胡公子道：“幾乎把我殘生害了?？?！賢妹夫，我平常慢你，切不可記懷。今后我另做一只眼睛看待?！饼埮d走來說：“白相公到來。是龍興回他去了?！饼埳溃骸八麃砗问?？”龍興道：“白相公說，科場(chǎng)掛牌了，特來報(bào)知。”龍生道：“大舅，我和你打點(diǎn)者也之乎與焉矣哉。”胡公子道：“賢妹夫，你去嵌得之乎者也來的。我是嵌他不來的，若去白白壞一本卷子?！饼埳Φ溃骸爱吘挂?。”胡公子道：“賢妹夫，適才這些神將怎么憑你弄來弄去，到也有趣?！饼埳溃骸叭舸缶藲g喜，再召他來如何？”胡公子慌了道：“我的爺爺，饒了我罷?！闭f完奔跑而去。龍生道：“小姐如何？”小姐道：“阿也罷么。”正是：全憑符水叩高真，說道無神卻有神。這旦按下不題。
再說長(zhǎng)春子紅衣執(zhí)拂，懷一試卷，行來說道：“文章自古無憑據(jù)，惟愿朱衣二點(diǎn)頭。俺長(zhǎng)春子撇不下龍生，已曾授他天書三卷。如今春榜動(dòng)，選場(chǎng)開，一發(fā)結(jié)果了他前程之事。來到這貢院里邊，我且踹上這瞭高樓，等他龍生入場(chǎng)，顯個(gè)神通，安排他做個(gè)狀元便了。”登得高處，你看考試官來也。那考試官說道：“莫說登科難上難，得來只作等閑看。不用文章中天下，只要文章中試官。下官萬俟離的便是。今歲開科，虧秦太師的力量，特旨命下官做個(gè)考試官?！毙α艘恍φf：“這些舉子造化，遇著我這樣一個(gè)有興的坐師哩。左右開門，放舉子入試！”眾應(yīng)道：“是！”大門開了，眾舉子進(jìn)，只見眾舉子魚貫而入。正是：
三千海水混魚龍，點(diǎn)點(diǎn)桃花陣陣風(fēng)。
不知誰向錦標(biāo)中，奪得鰲頭一丈紅。
眾舉子到了堂前跪揖，萬俟離分付道：“今年主司不比往常，你們須要用心。各認(rèn)東西文物字號(hào)，靜坐待題，不得紊亂?！北娕e子打恭應(yīng)去。又分付聽事吏散卷?！疤熳痔?hào)龍?bào)J東文場(chǎng)?！睉?yīng)道：“有?！苯泳硐氯ァＤ情L(zhǎng)春子將懷中卷與他交換，旁人那得知覺？又喝道：“地字號(hào)白元鉤西文場(chǎng)。”應(yīng)聲接卷下去?！霸痔?hào)秦塤東文場(chǎng)?！睉?yīng)聲接卷下去?！包S字號(hào)孟珙西文場(chǎng)?！睉?yīng)聲接卷下去?！胺A爺，散卷完了?！痹嚬俚溃骸鞍验T封了，散題紙?！北姂?yīng)道：“曉得?！薄胺A爺，題紙散完了。”
卻說那長(zhǎng)春子，執(zhí)拂向天一招，魁星下界，即擲筆與他。魁星抬起，左手跨斗，右手執(zhí)筆，跳舞了一番。眾人看得明自，驚報(bào)道：“稟爺，魁星下降了?！比f俟離道：“不要驚他，今科試官得人，魁星也來助彩頭了?！蹦强菍④姲禂R案上，跳躍而去。聽事吏稟道：“卷俱交完?！比f俟離道：“開了大門，放他出去。再把門兒封鎖，你們外邊伺候。”眾應(yīng)道：“是。”又分付聽事取燭來：“待我老爺就在至公堂看卷便了。”取得燭來，又說道：“聽事吏，我老爺有句話對(duì)你說。昨日我去謝太師爺，大師爺就把孫兒秦塤托我，要中個(gè)狀元，說文字里邊有個(gè)‘春’字，就是他卷子。我曉得春字頭與秦字頭一般，做得這個(gè)關(guān)節(jié)恰好，只一件事瞞官不瞞私。場(chǎng)中三四千卷子，我老爺那得許多工夫去尋他，你替我用心去尋一尋。秦相公中了狀元，連你也重重有賞哩?！甭犑吕舻溃骸皶缘?。待吏典去尋?！薄把?！這卷子里邊有個(gè)春字，想是秦相公卷子了?！比f俟離道：“快取來我看！”看了一遍，遂發(fā)笑道：“文字卻是胡說，之乎者也甚是欠通，這怎么好？也罷，你帶得墨來不曾？”吏典道：“爺?shù)陌萏焕锊皇悄?？”萬俟離道：“湊趣！取來，待我替他改一改中了罷。真可謂抹上個(gè)脂，加上粉，淘去泥沙亮了銅，如今好了，將就些中了他罷?！遍L(zhǎng)春子暗中將龍生卷子展在案上，萬俟離開看說道：“這是天字號(hào)的。”忽聽一片細(xì)樂響動(dòng)，問：“那里作樂？”吏道：“不曉得。”萬俟離道：“怪哉！才開卷就這般異樣，待我收了這卷看道怎么……咦，就不響了。我再開這卷，樂又響起。真?zhèn)€怪哉！”問道：“你聽是那里響？”吏答道：“是這卷子里邊響?！比f俟離道：“我再收卷——咦，又不響了。真?zhèn)€怪哉怪哉！待我看文字如何?！眲偛耪归_，又聽作樂。只見披閱之下，頭點(diǎn)筆圈，極口贊道：“文章絕妙，都是神仙之筆，凡人做不到此。看他字字珠璣，篇篇錦繡，公然好似春字那一卷。怪道你在虛空顯這神通?！卑堰@一卷自然也列前茅。吏又問道：“爺，文字這卷好，勢(shì)力又那卷好，還把那一卷中狀元？”萬俟離道：“如今時(shí)世，只要有勢(shì)力怎么論得文字？只把春字這一卷做狀元罷了。”才待要執(zhí)筆擬定，那長(zhǎng)春子慌忙將拂望空一招，只聽得雷聲轟轟，叫人驚怕。他又停筆道：“卻怎么天雷響了？莫不是這點(diǎn)私事怒惱天公么？雷便響，狀元卻定用是他?！闭f完，那雷聲比先更烈，嚇得他體軟骨麻，不覺驚慌道：“也罷，且擱起這卷，看這雷響不響?！甭犃艘粫?huì)，說：“就不響了么？這老天平常是極勢(shì)力的，滕王貴客，偏幫他順風(fēng)，寒儒薦福，便春雷夜轟。如今秦太師偏不奉承他，當(dāng)朝宰相到?jīng)]些兒用么？”吏又問道：“爺若怕天，只怕還用些公道哩?！比f俟離道：“也罷，再把后一卷取來我看。”吏人取過卷來展開，又聽細(xì)樂仍作。說：“怪哉怪哉！又響了?！辈挥X把案一拍，嘆了一聲說：“看來狀元還該是你，只是你的勢(shì)力比不得他，文章元有高下，無奈他人情重了?！崩魡柕溃骸斑@樣怎么處？”萬俟離道：“沒奈何，就把這一卷做狀元罷。”取筆來批定，就沒更改了，還他榜首，方稱至公。吏又問道：“爺，這一卷呢？”萬俟離道：“留將第二，憑他阿翁?！崩粲謫柕溃骸盃斠粫r(shí)間怎么不怕秦太師起來？”萬俟離道：“這弟子孩兒，不聽得天雷響么？”長(zhǎng)春子將拂一招，又作雷聲。萬俟離道：“如何天雷認(rèn)真打下，恐我欲鉆無縫了。”吏又問道：“其余這些取上卷子怎么處？”萬俟離道：“都混賬填去，明早開榜罷了。”聽事吏說：“便是這樣?！闭f：“秦太師的兒子中了狀元，又要把孫兒中狀元，難道狀元是他一家包定的？那皇天也不肯。你家也有子孫讀書，只是依天理做去。你看那科場(chǎng)里邊信有鬼神，便是天大的人情主司也做不得主了?！崩粲值溃骸盃斦f得是，專候五更開榜?！边@且不題。
卻說長(zhǎng)春子歡喜道：“你看這一籌兒，白奪得一個(gè)狀元與龍郎，不然閃些被那賊臣孫兒壓在上面了。龍郎龍郎，你明日只曉得脫白掛綠，與你胡小姐榮耀，不知道我做有情人，費(fèi)了許多氣力哩。今日之事才叫做：從空伸出拿云手，提起天羅地網(wǎng)人。俺且歸洞也?！笨垂?，龍生的狀元縱然奪了，他的后日禍端正起于此。要知分明，再聽下回分解。
卻說小姐坐在地塵，低頭不語(yǔ)。龍生道：“驚壞你了。”上前扶起，說：“看你容顏已嚇得改變了?！泵腿婚g又見胡公子跳出，說：“救我救我?！饼埳溃骸把?，大舅也驚到在此?！焙拥溃骸斑@神通嚇得我魂不在體了。”小姐道：“我那仙姑娘娘！”連忙叩下頭去說：“我婦人家短見，可望包容些?！焙右噙迪骂^去說：“妹夫大人，妹夫相公，妹夫爺爺，妹夫皇帝……”慌得龍生扶起，胡公子道：“幾乎把我殘生害了?？?！賢妹夫，我平常慢你，切不可記懷。今后我另做一只眼睛看待?！饼埮d走來說：“白相公到來。是龍興回他去了?！饼埳溃骸八麃砗问?？”龍興道：“白相公說，科場(chǎng)掛牌了，特來報(bào)知。”龍生道：“大舅，我和你打點(diǎn)者也之乎與焉矣哉。”胡公子道：“賢妹夫，你去嵌得之乎者也來的。我是嵌他不來的，若去白白壞一本卷子?！饼埳Φ溃骸爱吘挂?。”胡公子道：“賢妹夫，適才這些神將怎么憑你弄來弄去，到也有趣?！饼埳溃骸叭舸缶藲g喜，再召他來如何？”胡公子慌了道：“我的爺爺，饒了我罷?！闭f完奔跑而去。龍生道：“小姐如何？”小姐道：“阿也罷么。”正是：全憑符水叩高真，說道無神卻有神。這旦按下不題。
再說長(zhǎng)春子紅衣執(zhí)拂，懷一試卷，行來說道：“文章自古無憑據(jù)，惟愿朱衣二點(diǎn)頭。俺長(zhǎng)春子撇不下龍生，已曾授他天書三卷。如今春榜動(dòng)，選場(chǎng)開，一發(fā)結(jié)果了他前程之事。來到這貢院里邊，我且踹上這瞭高樓，等他龍生入場(chǎng)，顯個(gè)神通，安排他做個(gè)狀元便了。”登得高處，你看考試官來也。那考試官說道：“莫說登科難上難，得來只作等閑看。不用文章中天下，只要文章中試官。下官萬俟離的便是。今歲開科，虧秦太師的力量，特旨命下官做個(gè)考試官?！毙α艘恍φf：“這些舉子造化，遇著我這樣一個(gè)有興的坐師哩。左右開門，放舉子入試！”眾應(yīng)道：“是！”大門開了，眾舉子進(jìn)，只見眾舉子魚貫而入。正是：
三千海水混魚龍，點(diǎn)點(diǎn)桃花陣陣風(fēng)。
不知誰向錦標(biāo)中，奪得鰲頭一丈紅。
眾舉子到了堂前跪揖，萬俟離分付道：“今年主司不比往常，你們須要用心。各認(rèn)東西文物字號(hào)，靜坐待題，不得紊亂?！北娕e子打恭應(yīng)去。又分付聽事吏散卷?！疤熳痔?hào)龍?bào)J東文場(chǎng)?！睉?yīng)道：“有?！苯泳硐氯ァＤ情L(zhǎng)春子將懷中卷與他交換，旁人那得知覺？又喝道：“地字號(hào)白元鉤西文場(chǎng)。”應(yīng)聲接卷下去?！霸痔?hào)秦塤東文場(chǎng)?！睉?yīng)聲接卷下去?！包S字號(hào)孟珙西文場(chǎng)?！睉?yīng)聲接卷下去?！胺A爺，散卷完了?！痹嚬俚溃骸鞍验T封了，散題紙?！北姂?yīng)道：“曉得?！薄胺A爺，題紙散完了。”
卻說那長(zhǎng)春子，執(zhí)拂向天一招，魁星下界，即擲筆與他。魁星抬起，左手跨斗，右手執(zhí)筆，跳舞了一番。眾人看得明自，驚報(bào)道：“稟爺，魁星下降了?！比f俟離道：“不要驚他，今科試官得人，魁星也來助彩頭了?！蹦强菍④姲禂R案上，跳躍而去。聽事吏稟道：“卷俱交完?！比f俟離道：“開了大門，放他出去。再把門兒封鎖，你們外邊伺候。”眾應(yīng)道：“是。”又分付聽事取燭來：“待我老爺就在至公堂看卷便了。”取得燭來，又說道：“聽事吏，我老爺有句話對(duì)你說。昨日我去謝太師爺，大師爺就把孫兒秦塤托我，要中個(gè)狀元，說文字里邊有個(gè)‘春’字，就是他卷子。我曉得春字頭與秦字頭一般，做得這個(gè)關(guān)節(jié)恰好，只一件事瞞官不瞞私。場(chǎng)中三四千卷子，我老爺那得許多工夫去尋他，你替我用心去尋一尋。秦相公中了狀元，連你也重重有賞哩?！甭犑吕舻溃骸皶缘?。待吏典去尋?！薄把?！這卷子里邊有個(gè)春字，想是秦相公卷子了?！比f俟離道：“快取來我看！”看了一遍，遂發(fā)笑道：“文字卻是胡說，之乎者也甚是欠通，這怎么好？也罷，你帶得墨來不曾？”吏典道：“爺?shù)陌萏焕锊皇悄?？”萬俟離道：“湊趣！取來，待我替他改一改中了罷。真可謂抹上個(gè)脂，加上粉，淘去泥沙亮了銅，如今好了，將就些中了他罷?！遍L(zhǎng)春子暗中將龍生卷子展在案上，萬俟離開看說道：“這是天字號(hào)的。”忽聽一片細(xì)樂響動(dòng)，問：“那里作樂？”吏道：“不曉得。”萬俟離道：“怪哉！才開卷就這般異樣，待我收了這卷看道怎么……咦，就不響了。我再開這卷，樂又響起。真?zhèn)€怪哉！”問道：“你聽是那里響？”吏答道：“是這卷子里邊響?！比f俟離道：“我再收卷——咦，又不響了。真?zhèn)€怪哉怪哉！待我看文字如何?！眲偛耪归_，又聽作樂。只見披閱之下，頭點(diǎn)筆圈，極口贊道：“文章絕妙，都是神仙之筆，凡人做不到此。看他字字珠璣，篇篇錦繡，公然好似春字那一卷。怪道你在虛空顯這神通?！卑堰@一卷自然也列前茅。吏又問道：“爺，文字這卷好，勢(shì)力又那卷好，還把那一卷中狀元？”萬俟離道：“如今時(shí)世，只要有勢(shì)力怎么論得文字？只把春字這一卷做狀元罷了。”才待要執(zhí)筆擬定，那長(zhǎng)春子慌忙將拂望空一招，只聽得雷聲轟轟，叫人驚怕。他又停筆道：“卻怎么天雷響了？莫不是這點(diǎn)私事怒惱天公么？雷便響，狀元卻定用是他?！闭f完，那雷聲比先更烈，嚇得他體軟骨麻，不覺驚慌道：“也罷，且擱起這卷，看這雷響不響?！甭犃艘粫?huì)，說：“就不響了么？這老天平常是極勢(shì)力的，滕王貴客，偏幫他順風(fēng)，寒儒薦福，便春雷夜轟。如今秦太師偏不奉承他，當(dāng)朝宰相到?jīng)]些兒用么？”吏又問道：“爺若怕天，只怕還用些公道哩?！比f俟離道：“也罷，再把后一卷取來我看。”吏人取過卷來展開，又聽細(xì)樂仍作。說：“怪哉怪哉！又響了?！辈挥X把案一拍，嘆了一聲說：“看來狀元還該是你，只是你的勢(shì)力比不得他，文章元有高下，無奈他人情重了?！崩魡柕溃骸斑@樣怎么處？”萬俟離道：“沒奈何，就把這一卷做狀元罷。”取筆來批定，就沒更改了，還他榜首，方稱至公。吏又問道：“爺，這一卷呢？”萬俟離道：“留將第二，憑他阿翁?！崩粲謫柕溃骸盃斠粫r(shí)間怎么不怕秦太師起來？”萬俟離道：“這弟子孩兒，不聽得天雷響么？”長(zhǎng)春子將拂一招，又作雷聲。萬俟離道：“如何天雷認(rèn)真打下，恐我欲鉆無縫了。”吏又問道：“其余這些取上卷子怎么處？”萬俟離道：“都混賬填去，明早開榜罷了。”聽事吏說：“便是這樣?！闭f：“秦太師的兒子中了狀元，又要把孫兒中狀元，難道狀元是他一家包定的？那皇天也不肯。你家也有子孫讀書，只是依天理做去。你看那科場(chǎng)里邊信有鬼神，便是天大的人情主司也做不得主了?！崩粲值溃骸盃斦f得是，專候五更開榜?！边@且不題。
卻說長(zhǎng)春子歡喜道：“你看這一籌兒，白奪得一個(gè)狀元與龍郎，不然閃些被那賊臣孫兒壓在上面了。龍郎龍郎，你明日只曉得脫白掛綠，與你胡小姐榮耀，不知道我做有情人，費(fèi)了許多氣力哩。今日之事才叫做：從空伸出拿云手，提起天羅地網(wǎng)人。俺且歸洞也?！笨垂?，龍生的狀元縱然奪了，他的后日禍端正起于此。要知分明，再聽下回分解。